卢栩无语。
    掌柜:“你看点儿什么?”
    卢栩:“我买糖,自家小孩吃零嘴。”
    掌柜:“那你买那散的吧,划算,白糖六十文,黄糖四十五文。”
    还是挺贵,但比他们镇上还便宜五文。
    卢栩问:“这彩糖怎么卖?”
    掌柜:“南边来的新鲜玩意儿,熬汤掺了果汁,糖也甜,耐吃,我这儿卖得便宜,一斤半两银子。”
    卢栩汗颜,水果糖他吃不起!
    卢栩又问了干货杂粮价,最后买了糖和一包紫菜。紫菜不压秤,按包卖,一包才三十文,能吃挺久!紫菜蛋花汤,四舍五入是股海鲜味!
    卢栩付钱,看到柜台前的彩线,想起颜君齐他娘也刺绣,便留意看了看,发现这儿彩线颜色要比他们镇上齐全得多。
    掌柜将糖包好递给他,自夸道:“你要买线就来我这儿买,全观阳最全的就是我们家,县里好绣娘都是在这儿买,比布铺还齐全。”
    卢栩问了价,印象里和镇上相差无几,道谢往西街去。
    过了县衙,街上行人肉眼可见地减少,还有抬了轿子来逛街的大户人家。卢栩沿街闲逛,先进了书局。
    这书局一分为二,一边卖纸墨笔砚,一边卖书,是一家,无论哪样都比他们镇上齐全。
    卢栩翻了翻书,发现印和抄写的各占一半,印的还比抄的要贵不少,几乎是翻倍价了。
    至于写的什么,他看不太懂,字太密,看得他头疼,大概是类似四书五经的圣贤教材。
    有个书生模样的半大孩子摇着扇子进来,进门便问,“《遇仙记》到货了吗?”
    “到了到了。”伙计机灵地从货架上拿了两本,“印制的、誊抄的都有,少爷您要哪本?”
    小少爷选都没选嘎嘣脆回答:“印的!”
    伙计:“好嘞,印体话本六百文,我给您包本新的。”
    小孩眉头都不眨,直接掏了碎银。
    卢栩看得眉头直跳。
    那么薄一本小册子,六百文!
    趁伙计包书的功夫,卢栩问那小孩,“誊抄的便宜一半,您为什么不要誊抄的?”
    小孩看看他,有点疑惑,还是回答了,“誊抄老有错。你也读书?你在哪个书院读,我怎么没见过你?”
    原来如此!卢栩笑答:“我不读书,我邻家弟弟读书,他考上了童生,在家中备考秀才!”
    小孩也是个活泼健谈的,听他这么说,便疑惑道:“既然考过了童生,那他为何不到我们书院来?”
    卢栩:“你们书院?”
    小孩也挺骄傲:“是呀,就在西街北边,过两条街,最大的院子就是我们书院,我们夫子是举人出身,咱们县考过院试的几乎都在我们书院念过。”
    卢栩听懂了,重点学校啊!搞不好还是名师班!
    他问:“束脩要多少钱?”
    小孩:“一年五两。”
    价也够贵!
    卢栩便坦诚道:“他家家贫,平日连笔墨都要节省着用。”
    小孩蛮可惜,“这样啊。”
    他想了想,给卢栩出主意,“你叫他抄书嘛,我看家贫的同窗都抄书换些笔墨。”
    卢栩一头问号,不耻下问,“我听说只有拿到书号的书局才能寻人誊抄?”
    小孩:“是吗?”
    他也挺迷茫地看书局掌柜,掌柜一脸的尴尬。
    他讪笑道,“少爷有所不知,按规定,拿书号的书局要雇生员才能抄书,怕的是无知学子学文尚欠抄错抄漏了书籍内容,淆惑天下读书人。可有誊抄书籍权的书局,咱们州府只有两家,咱们县里更是没有,县城这么大,读书人多,人人缺书看。老朽挨着书院许多年,全仗院中学子照顾,有清贫的学子誊抄了书找老朽换些笔墨,老朽知晓他们才学兼优,品性过人,便不好意思拒绝,给他们换些笔墨。不过老朽也只敢收些话本,绝不敢做淆惑天下读书人之事!”
    卢栩听懂了,朝廷不是不让抄书,抄书得够资格,抄错了耽误人怎么办?想抄,先考过院试考中秀才!
    可都考中秀才了,田税都免了,谁还那么缺钱?
    抄书的少了,不就出缺口了?他们县这种小地方民不举官不查,书局想挣钱,就偷偷找学生抄。反正只要别抄错,谁知道是不是秀才抄的?这种事,总体是于民有利的,官府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送走被科普一脸的小孩,卢栩暗戳戳地凑过去问掌柜,“若我弟弟想誊抄些圣贤书,可能托掌柜牵线寻个有需之人?”
    掌柜:“……”
    这小子倒是机灵。
    他只是帮忙牵线,那就不算卖,不违法,两边你情我愿的一方赠书,一方受赠自愿回赠些薄礼,也算不上买卖。两方为答谢他这个中间人,付他点辛苦费,当然也是合情合理的。
    掌柜捏着胡子沉吟,“可以倒是可以,但有些条件。”
    卢栩:“您说。”
    掌柜:“誊抄要字迹清晰,不能潦草,且不能出错,十页内有一两处错误,修正了也就罢了,若错得多,怕是找不到有缘的人需要了。”
    卢栩:“懂。”
    掌柜:“需用指定的笔墨。”
    卢栩疑惑:“不知是要什么样的笔墨?”
    掌柜让伙计拿来,卢栩一看,好么,书架上的官方书同款纸,造假都得是专业的!
    用这纸誊抄好一装订,往书架上一放,谁能辨别真伪?
    卢栩看掌柜就有点钦佩了,他以前买书生怕买到盗版,现在眼前就是个盗版商,不光卖,还能自己雇人做。
    卢栩问:“这纸墨贵么?”
    掌柜仔细打量他,看他穿着也知道他家贫没钱,便实在道,“若你邻家兄弟家境同你一般,买这纸墨有些困难。”
    卢栩:“……”
    掌柜见他郁闷,笑道:“你下次来带他些字样给我瞧瞧,若字好,我可先赊借给你,待抄完,我再扣掉纸墨钱。”
    卢栩一听还能这样?
    但仔细一想,要是都先买纸,要抄书赚钱的穷学生怕一个都买不起!
    这掌柜要雇人给他抄书,当然得自己做前期投入,不过他找的都是书院的学生,之前也没见过卢栩,这才几句话就愿意先借纸墨给他,也是存了几分善心的。
    这纸不便宜,他要是拿着纸跑了,掌柜也找不着他。
    卢栩郑重道了谢,保证下次就将样字带来,书他还买不起,到隔壁让伙计给挑了根性价比高的兔毫笔。
    颜君齐那些笔都用秃了,怎么能写出好字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投资支笔他还是付得起钱的。
    卢栩揣了笔离开书店,路过苏记香糕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闻着里面香甜的糕点味儿,还是抬脚走了。
    家里还欠着账,田也还没买回来,他这个哥哥还买不起果子和糕点。
    天色尚早,卢栩筐子空了,他想省那十五文钱,没去坐船,背着筐从陆路走回去。
    记忆里卢栩以前来县里当学徒,也走过陆路。
    从县城到卢家村要比到饮马镇还近些,但走陆路得绕山。步行三四个小时,经过两个小村庄,就能到卢家村了。
    夏天天黑得晚,陆路也不算太难走,卢栩想好了没再耽搁背着筐出了城。
    来时背对太阳,回去还是背对太阳,没有手机没有表,卢栩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累了找块石头歇歇脚,缓上来再走。走到太阳已经明显西落了,也不知道还有多远。
    山中的小路是经人多年趟出来的,从县城往回走,路越来越窄,宽时一米多,窄处不足尺,遍地是砂石荒草。
    夏初的季节,卢栩走的衣服都汗湿透了。
    旷野无人,山色青翠,他们这西北就是连绵不绝的大山,极目远望,山脉层叠像水墨画似。卢栩坐到路边抹头上的汗,揉揉酸胀的小腿,叹息“这么漂亮可惜没有手机呀!”
    落落汗,他就继续走,一个人在山中赶路,走得实在寂寞,扯开嗓子放声唱歌,“一天省十五,十天一百五,一百天就是一两多——回家的路——好寂寞!”
    胡嚎瞎唱惊起一群飞鸟。
    卢栩哈哈大笑,乐极生悲,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扶着道边石头咳嗽,忽然看见草丛里落着几颗紫红果。
    卢栩弯腰捡起来,这不是他早上想吃买不起的桑葚吗?!他抬头,就在他头顶正上方两米来高的山壁上,歪歪斜斜长着两棵桑葚树!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吃不起点心,舍不得坐船,好恨!
    第12章 桑葚
    卢栩捡了一颗放嘴里,酸酸甜甜!
    野桑葚个头小,最大还没小指节长,有些还没发紫就落了,吃上去比他以前买的要酸,但有就比没有强,这时代又没人专门培育桑葚。
    卢栩放下筐子,先把地上的桑葚都捡了,树下是草丛,也没什么人从这儿路过,没人踩没车轧,不少新落地的桑葚还好着。他从筐底拽几张大的芦苇叶,照样做成小兜,将桑葚装进去在筐中摆好。
    被虫蛀了或被鸟啄过的不要,卢栩挑挑拣拣,捡到两大把。
    他抬头看看山上的桑葚树,扒着岩壁试了试,仗着以前学过点攀岩技巧,找好攀岩点往上爬。
    野山比攀岩馆难攀得多,但石缝中的草根结实,能帮他作弊借力,卢栩慢慢爬上树。
    两棵树都不大,树干不过手臂粗,长得却挺高,卢栩左手抱着树枝站稳,右手捡着发紫发黑的摘下,顺手扔进袖口。
    将能摘的摘干净了,实在够不着也只好留给鸟。
    至于刚红和发白的,先继续长着,他改天再来薅。
    卢栩攥好袖口从树上跳下来,再松开袖口往筐里倒,不知不觉竟然摘了不少!
    卢栩掂了掂,“白捡二斤桑葚,赚了!”
    船费省十五文,一斤桑葚四十文,两斤桑葚八十文,他怎么也捡了两斤多,四舍五入白赚一百文!
    卢栩嘿嘿乐,人也不累了,路边拽了根草在手里晃着,边走边跳一路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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