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将老爷子咳到、哭到心软,已经答应等他好了就带着回京城,一道住在畅春园。
    结果话音刚落没多久,两父子就天人永隔什么的。
    搁在谁那儿也难以承受啊!
    前脚才安置好老爷子,后脚,胤禛就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巴掌:“早知如此,皇阿玛当初再怎么坚持,我都该拦着的。但凡我拦着些,又何至如此?”
    十三赶紧拦住他自虐的手,心疼地与他擦拭嘴角血迹:“四哥,四哥你冷静些!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再者说,皇阿玛圣心已定,又岂是旁人所能左右?”
    “就是就是,这就是个意外,四哥你可别自责。”胤俄也赶紧接过话头,粗声粗气地安慰着:“如此,皇阿玛虽受些苦楚,但横亘在父子之间的心结终究解开。一哥也没有带着遗憾和痛悔离去,其实,对于他跟皇阿玛来说,反而是好事。”
    “十哥这话说的在理……”十四忙不迭跟上,三个人三张嘴,迅速把这事定性。
    让谁也没有机会再因为这个事,而怨怪胤禛半句,就算康熙……
    咳咳,保管没人敢或者有能力趁机生乱。
    将他们这心思看在眼里的其余几个皇子:……
    鄙夷,他们好谄媚!
    可又好气,自己慢人一步,就错过了许多讨好未来皇帝,跟未来皇帝打好关系的机会。
    而胤禛被弟弟们阻止,不再自虐之后。就牢牢地守在自家皇阿玛身边,各种亲力亲为,半点不假手于人。
    于是乎,等康熙悠悠然醒转之间。就看到四儿子顶着个大巴掌印子,一脸忧心忡忡地守在他床前。
    嗯?
    巴掌印子?
    康熙花白的老眉紧锁,好像暴风雨即将到来之前的天空:“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竟敢对未来天子动手?”
    那‘你说,朕马上叫人把他拖出去砍了’的凶悍表情,却看得胤禛心头一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话:“回皇阿玛的话,并没有人冒犯儿臣。是儿臣贸然答应陪您来石家庄,结果却……儿心中实在自责,情急之间扇了自己一巴掌。”
    康熙:……
    第一次觉得,自己选定这继承人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但儿子实在孝顺,当阿玛的也不忍说出来伤他的心。只眉头皱了又皱:“你这傻孩子,是朕一直坚持,你不得已而从之。也是朕见着胤礽那凄凄惨惨的样子,心中难受。原本,朕尽心竭力地教养他,就盼着朕百年之后,他能接过朕肩头的担子,将大清天下带进一个新台阶。结果……”
    不但父子失和,一切皆与初衷背道而驰。
    甚至于,胤礽还年纪轻轻地就走在了他前面。想想当初他第一次叫阿玛、第一次被他牵着走路。话都还说不明白呢,就喃喃地给他背诗。
    在他亲自教导之下,第一次张弓射箭,第一次写下自己的名字。
    第一次射回猎物,第一次出阁讲经……
    许许多多,他们父子两个共同经历的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让康熙这心里,越发针扎似的疼。四十几年父子,谁能想到他跟胤礽就走到了这一步啊?
    若当初……
    胤礽只道自己年轻不知事,志大才疏,根本扛不起这锦绣江山。可又何尝不是他不曾托付给胤礽如胤禛般的信任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真正到了与太子生离死别的时候,过往那些怨念、愤恨都消失不见。只有这么些年父子情深耿耿于心着他只提起胤礽名字,都忍不住悲从中来。
    胤禛赶紧拿帕子给他擦脸:“皇阿玛万万保重,切莫忘了儿子的约法三章。一定一定以自己龙体为重,不然一哥若在天有灵,也必然不安。”
    嗯嗯。
    康熙点头应承,心里的悲伤却不减反增。
    诸皇子担忧他身体,排着队地接连劝说。想让他赶紧回宫,好生休息。他却惦记着胤礽后事,想给其操办妥帖了再回京。
    胤禛等苦劝无果,只能好生陪着。
    自康熙五十七年以来,胤禛就全面监国。兢兢业业,处理政务上的水平也极为高明。便是王掞有心想以康熙年迈,祖宗鸿业不可没有继承之人为由,惦着再把胤礽迎出山都没有机会。
    此番胤礽身死,皇上悲痛欲绝。
    他这个胤礽老师就又看到了那么一丝丝微弱的机会,忙跟皇上进言。说一阿哥虽曾有错,但人死百恨消。死者已矣,皇上既然已经原谅了他,就不妨再宽待一点。
    仍让他以太子身份下葬。
    全了皇上与他父子之情外,也正与其妻高于亲王福晋等级的葬礼相符。
    康熙虽老,可却不糊涂。
    当即冷笑:“然后呢?跟朱元璋的懿文太子一样,接下来,你这老货是不是又要提议立弘晳为皇太孙了?”
    那但凡你说是,朕就着人砍了你,绝不多犹豫片刻的凶狠眼神吓得王掞双膝一软,扑通跪下。
    连说老臣不敢。
    康熙眯眼,嘴角笑容万分嘲讽:“不敢?朕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都敢得很!朕好好的保成,都是被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给带坏了。先有索额图、格尔芬等,后又有托合齐、齐世武。都是你们这些混账为了一己私利,怂恿朕的保成……”
    都说到这个程度,王掞哪里还敢再搭话?
    自己年老,原就没有几日可活,也不管自家儿孙们的死活了么!
    心里默默跟弘晳道了个歉之后,王掞忙摇头否认。言说这几年雍亲王表现如何,朝野上下有目共睹。老臣就算昔日被皇上指给一阿哥为师,与他之间有那么些个师徒情分。
    但也不会因此而昧着良心说他比四阿哥能力强,更适合做大清下一任皇帝。连他自己都自认比不上四阿哥,更何况弘晳阿哥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云云。
    为取信于康熙,可是费了不少口舌。
    胤禛不忍自家老父亲都已经伤心难过成这样,还听他聒噪。赶紧摆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却不料下一息,自己就被老阿玛问到了头上:“你觉着,胤礽的丧事该怎么办?”
    那鹰隼般犀利,仿佛要透过他眼睛,看穿他内心的眼神哟。
    直让胤禛失笑,不闪不避,万般真诚地道:“就如皇阿玛所顾虑的那样,一哥到底位居太子之位三十多年。朝中盘根错节之间,很有些个属于自己的势力。若再将其以太子身份下葬,不免多出来些个像王掞那样的老混蛋。以此为由,试图将弘晳侄子捧出来。结果不管成与不成,都会无端加深儿子与弘晳侄儿之间的矛盾。”
    “您知道的,一哥虽然子嗣众多,却最重视弘晳,一度将他视为继承人般培养。依着为人父之心,定然盼着他能事事顺遂。而不是因为一些个渺茫到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自误误人,也被圈起来不得自由。”
    所以,为了避免他们叔侄之间那些个不必要的矛盾。
    胤禛提议将胤礽按着亲王身份下葬。
    如此,不但避免了些个不必要的纷争,还能让弘晳承袭他阿玛的亲王位。若皇阿玛还有怜惜,百年后也可着一哥随葬帝陵,全了与一哥的父子缘分。
    此举虽然违制,但也并非个例。皇阿玛不早就下令他日让十八弟葬在其母身侧么?
    子随其母妃,妃随帝,也是随葬帝陵。
    有那么一瞬间,康熙狠狠心动。但最终还是摇头:“罢罢罢,还是按制在黄花山为其择地吧。他这一生也算跌宕起伏,自幼被封为太子,自小严加教导,却不料……”
    “如今死者已矣,朕也不愿多说。只按着你的意思,以亲王礼下葬,陪葬物品丰厚些。胤礽在时,最喜奢华。被朕斥责多次,也未见悔改,可见是爱极。”
    他絮絮叨叨,想起什么便说什么。说着说着,还会老泪纵横。
    胤禛也就老老实实听着,偶尔劝慰两句,为他擦擦眼泪。父子两个商量许久,才终于将胤礽的丧事规格给定了下来。
    这之后,胤禛再求康熙先行回京,康熙便没有拒绝。
    也没如胤禛所请,把他这个大清未来皇帝留下来。而是以胤祉素来与胤礽交好为由,将他留下来协助弘晳为胤礽办丧。
    胤祉心里简直暴风狂哭,想把皇阿玛别误会,儿子与一哥其实关系其实并不怎么好这句话说上一百遍。
    免得四弟误会。
    可上回那个孝经惩罚过于残酷,好不容易才终于得脱的他不敢犯皇阿玛龙威,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下来。
    倒是胤禔抹着眼泪说真生离死别后,才知道兄弟之情可贵。
    如今天人永隔,他也无法再为胤礽做点什么。还请皇阿玛开恩,允许他也留下来帮着大侄子操持一一。
    弘晳流着泪谢过,但真的不必。
    有宗人府、内务府与礼部在,需要操持的地方原就不是很多,有三叔相助已经尽够了。无需再劳烦大伯,毕竟您瞧着身体健朗,实际上也五十有余了。
    这几年又一直在李氏战场拼杀,留下大伤小伤无数。都未曾好生将养,就又随皇玛法一道巡幸塞外。想来如今也是乏累悲伤已极……
    千种担心,万般惦念,小话说的漂亮极了。
    可他越是拒绝,胤禔心里头越有怀疑,越觉得这小子做贼心虚。搞不好那消息什么的,就是他故意透露给胤礽,让他受了这般打击的。
    因此上,胤禔也就越是坚持,非要留下来好生查探一一,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或者,康熙也有这样的怀疑吧!
    根本未曾听弘晳的多方劝解,只淡淡道了句:“难得你有此心,那便留下吧。”
    “儿子多谢皇阿玛成全。”
    就这样,圣驾在石家庄逗留七日,直到胤礽过了头七之后。康熙才在胤禛与诸皇子的陪同之下,回转京城。
    而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初。晴晴已经怀胎近九月,随时处在生产边缘。
    见家中随扈人员悉数回来,虎圆、虎宵两对小夫妻不禁同时长长舒了口气,心里默宣佛号。
    谁能想到呢?
    虎威与三胞胎谁也没遗传到淑宁一胎三宝的能耐,倒是晴晴女儿肖母,一次就怀了俩。初期不显,谁也没往那上想。
    等到大队人马都随扈往热河行宫,她这肚子倒春后的秧苗一样,飞快成长起来了。
    吓得虎圆跟虎宵福晋都直接婉转地各种提醒,生怕她孕中补养太过,将来生产艰难。结果那没心没肺的丫头只笑:“不会的,嫂子们不用担心。一个人吃三个补,饭量大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候,妯娌俩才知道原来小姑子怀的竟然是双胎。只是其中一个脉象并不如何明显,太医也不敢十分肯定。所以她就一直瞒着,谁都没说。
    一直到最近一次诊脉,确定是双胎无疑了,她才敢放心给自家闺女儿子补起来。
    她放心,虎圆他们两对夫妻是彻底放心不了了。
    恨不得日日长在亲王府,一天三次地问候这位姑奶奶。各种求神拜佛,保佑她莫早产太多,千万千万等到足月再生产。
    这么日夜忐忑之间,两对夫妻都瘦了不少,倒是晴晴越发珠圆玉润。
    整日里该吃吃,该喝喝,浑然不惧丈夫跟父母大哥、一哥都随扈在外,自己突然发动怎么办。
    倒是巴特尓闻听之后,差点原地晕给她看。
    自这日起,每日里亦步亦趋地跟着晴晴,恨不得连洗脸漱口这等小事都帮忙代劳了。
    不出两天就把晴晴烦到不行,连连催促他去复职。
    可这时候巴特尓哪肯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之外呀?照旧好脾气地陪着,小心翼翼伺候着。直到九月初十这天清早,被晴晴一脚踹醒。
    亲王爷还一脸迷茫地看着她,琢磨着自己又哪里做错了呢!
    疼到快变形的晴晴咬牙:“啊什么啊?没眼力价儿的东西,不赶紧叫人!你闺女儿子们着急,迫不及待地要与你一道过重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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