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结束后,将于宫中设宫宴,高台殿内的人离开了大半,温月声方才从殿内走了出来。
    刚一出来,就见得恒广王目光阴沉地看着这边。
    陆家兄妹先行去了宫宴处,温月声身后只带着谷雨。
    她擦拭着手,目不斜视地将要从恒广王的身边走过。
    却听得恒广王冷声讥道:“思宁,此前倒是本王小瞧了你。”
    温月声脚步微缓,抬眼看他。
    恒广王的腿伤算不得多严重,其实已经可以拄拐正常行走,但他仍旧坐在了轮椅上,由身后的长随推着。
    “只有件事情,你还是得要考虑清楚才是。”恒广王冷笑道:“不谈当下,只说以后。你如今已经开罪了萧慎。”
    萧慎便是那位如今说是病倒在床的景康王。
    “若还要跟本王过不去的话,你便只能够选择萧缙了。”恒广王说到此处,那双眼睛更显阴鸷,且还捎带着些暴戾之色。
    谷雨看着,心头隐有不适。
    昨日她听温月声他们议事时,说到恒广王。
    此番恒广王诸事不顺,前几日还在宫中得了顿训斥。
    听闻他回府之后,他府中的门客就暴毙了三名。
    谷雨还听陆青淮评价恒广王,说是:“……此后若江山易主,这位得以登上大位,必定会是个残暴不仁的君主。”
    当下他们只是在府中闲聊。
    然真正面对着这位恒广王时,谷雨却感觉,陆青淮这个话说得没错。
    “你那日退亲,已经将自己的退路堵死了。”恒广王冷眼看向了她:“若再执意跟本王过不去,只怕留给你的,早晚都是个死字。”
    恒广王性情残暴狠厉,其背后还有太后撑腰。
    温月声虽是郡主,可对于似他这等的皇室中人来说,有用,便是臣子,无用,便是与他作对之人。
    他用以笼络底下朝臣的手段,皆是听话的,能讨得他高兴的,便赏赐点东西,算作是嘉奖。不听话的,那便打碎了对方的骨头,迫使对方听话。
    温月声之能他也看见了,但对他而言,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她能走到眼下的这一步,是将自己的活路都堵死了。
    人不可能只活这十几二十年,待得日后江山易主,一切都要被重新清算。
    她的命运仍旧掌握在了皇室的手里。
    恒广王作为皇室,其最是清楚,皇权才是凌驾于一切的存在。
    温月声短时间内的得用,那只是因为皇帝用得上她而已,不同于萧氏的其他人,他们才是日后这江山社稷的主人。
    “且记住了,日后行事,还需得小心谨慎才是。”抛下这句话,他抬了下手,身后的长随推着他转身欲走。
    然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的温月声道:“同样的话,也送还给王爷。”
    那恒广王一顿,回头去看她。
    却见她那双冷眸里,没什么情绪,黝黑一片,冷声道:“孙奇,不是王爷的人举荐的吗?”
    恒广王眼眸微沉。
    她口中的孙奇,便是那个在城北校场之中,传递她的消息出去,被她当众斩首的孙校尉。
    孙奇被处斩,福瑞公主也被禁闭在了宫内。
    这件事情好似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孙奇确实是受福瑞公主指使的无疑。
    但那日离开校场之后,温月声差人去查了孙奇。
    这一查,便顺藤摸瓜,找到了孙奇背后的人。
    此人才学、武艺皆一般,但唯独有一点好,那就是……
    他也姓孙。
    那个周远度的妻子,已亡的孙氏,也是姓孙。
    不仅如此,孙氏还有个活着的胞弟,名叫孙明远,乃是如今的工部侍郎。
    当初他姐姐和外甥女惹怒了皇帝,牵连了周远度被贬到抚州。人人都以为孙明远怎么也会出手帮一把才是,但是孙明远什么都没做。
    甚至连孙氏母女离开京城时,他都没去送。
    有藐视皇权的名头在身上,孙明远轻易相帮,非但帮不了周家,只怕还会给自己折进去。
    至于周远度,这个人就更有意思了。
    他被贬官后,没去找孙府和孙明远,反而找了温月声,把周曼娘母女留在了温月声身边。
    孙明远的官职在京中虽算不得是极高,但到底跟周远度那种无任何底蕴,靠自己爬上来的寒门进士不一样。
    他父亲在时,孙府的名望极高,周远度就是他父亲的学子之一,父亲去世后,孙家虽不似从前那般了得,但因其父生前学子众多,门生遍布。
    是以孙明远在朝中也算是权柄在握。
    孙奇就是孙明远举荐的。
    他跟孙明远其实算不得血亲,只是出了五服的远亲罢了。
    但孙明远却不遗余力地让他做到了城北校尉的位置上,所为的,便是让他在校场中,为恒广王办事。
    恒广王拧眉冷笑,刺杀之事已经落定,便是她知晓孙奇是他的人举荐的,又能够如何?
    然不等他开口,便听得温月声淡声道:“贪墨受贿,卖官鬻爵。王爷以为,该如何处置才好?”
    第54章 有一人可用
    恒广王当即变了脸色,再也顾不得再跟温月声多说什么,便急色匆匆地离开了这猎场之中。
    今夜的宫宴,注定难以安稳地进行下去。
    恒广王都还没能出宫,就已经收到了有人到大理寺,状告工部侍郎孙明远的消息。
    消息传入了宫中,皇帝震怒,当下命人彻查此事。
    宫宴没能进行下去,傍晚时分,温月声便已经回到了公主府中。
    孙明远之事,会在今日发作,本身其实与恒广王没有关系,只是涉及到了孙明远,便必然绕不开恒广王去。
    恒广王还非得要这个时间撞上来,倒也怪不得旁人。
    公主府的正院今日格外的热闹。
    陆家兄妹跟温月声差不多算是一起回来的,周曼娘今日也在,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厅内还坐着一个女子。
    一个容貌秀美,面容白皙的女人。
    此人便是此前温月声去皇家狩猎场见的孙家二夫人,孙明远的妻子姜露。
    也是周曼娘遇险时,差人给温月声送消息的那位孙家夫人。
    姜露轻垂着头,周曼娘正在给她上药。
    她穿着身浅绿色的衣裙,在那衣裙底下,那只原本白皙细嫩的手臂上,满是交错的深褐色伤疤。
    有的已经是陈旧的老伤,而有好几道,则是近日才添的新伤。
    陆红樱不忍心看,撇过了头去,只怒声道:“他把你打成了这样,如今只用去大理寺走一趟,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周曼娘上药的手很轻,姜露此时还能够心平气和的同他们说话。
    她道:“无论如何,此后到底是与他再无瓜葛了。”
    陆红樱闻言,神色复杂地看向她。
    姜露是几日前的晚间,悄悄找到温月声的。
    上次温月声去皇家狩猎场中,并没有见到她,是因为孙氏突然病故,她身为孙明远的妻子,自然要去操持孙氏的丧事。
    耽误许久,再想要出门见温月声,便不太容易了。
    姜露只能够选在了半夜,且还是孙明远出去应酬,不回家的情况下,偷偷来见温月声。
    孙氏当初想要周曼娘母女的性命,是她差人传了消息。
    后来她说想要见温月声,温月声便没有拒绝。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姜露来找温月声,所为的竟不是别的,而是想要她的丈夫孙明远死。
    当日陆红樱听到这个面容秀丽的女子说出这番话时,都愣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
    等到了解到了内情后,别说姜露了,连她都想杀了孙明远。
    姜露今年刚二十八岁,她是孙明远的填房,并且还是商户出身。
    孙明远娶她,原本就是看中了她姜家的万贯家财。
    姜露父母早亡,是祖父带大的。
    遇见孙明远时,她祖父年事已高。
    因家中没有男丁,姜露祖父又是个实在古板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姜露抛头露面去做生意。
    是以姜家对外的经营,都是她祖父在做。
    孙明远这厮从一开始就暗藏祸心,设计陷害了她的祖父,强迫她嫁给了他。
    士农工商,商户排在了最末位,似孙明远这等狡诈小人若要娶她,别人都道是她的福分。以孙家门楣,谁人不说是她高攀?
    姜露进门后,所面对的就是刻薄的大姑姐,瞧不起她出身的京中权贵,以及处处磋磨她的婆母,日子格外难熬。
    后来没多久,祖父去世,孙明远的心思便暴露了出来。
    在吞没了姜家财产后,他的青云路也走得更加顺畅。
    此后待姜露更差,嫌弃她出身,挑剔她的一切,并且稍不顺心,就对她拳打脚踢。
    姜露身上的这些伤,全都是拜他所赐。
    刚开始时,姜露几度想要自尽,或者求他休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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