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莫说是齐飞琼了,便连楚维阳都能够感受到其上显照出来的妖脉那清晰可辨的气机。
    楚维阳尽都是实话实说,这会儿,连最后的证据都摆在了齐飞琼的面前。
    原地里,她复又沉沉的吸了一口气,这才看向楚维阳。
    “好!有道是,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道友提前说破这桩事情,于我们大有帮助,倘若是处理的得当了,坏事儿也许还能变成好事儿,嗯,却不知这样的消息,道友又需得要甚么样的条件来抚惊?”
    终于还是到了讲价钱的地步。
    而楚维阳接连做得这般相,为的也不过是将这桩消息能卖出个好价钱。
    因是有了腹稿,所以楚维阳再开口时,声音虽然温吞缓慢,却丝毫无有停顿,极顺畅的讲话说得一清二楚。
    “这第一桩事情,往后我那灵浮岛,便是贵宗安置在此地的‘火鳞岛’了,当然,只是名义上如此,甚么矿脉,甚么血煞,断没有再去奉给的道理。
    可是那赤骨鳞鱼的妖兽血煞之力,贵宗却需得如往日之足数,月月送来!
    我信不过旁人,到时候,还是麻烦‘上使’您老人家给送来一趟罢。
    这第二桩事情,我若是打着皇华宗的名号,往后四下里去收拢血煞道孽修,只是收拢血煞道孽修,此事若是问到你们那里去,需得有人为我做见证!
    这第三桩事情,实则也没甚么,只是外海厮杀时收获的妖兽血肉,也一并随着妖兽血煞之力,月月送来好了,你们厮杀只为声名,贫道便讨些实惠的。
    当然,这一切说法,尽都止于灾劫彻底终了的时候。”
    闻听得此言,齐飞琼却颇诧异的追问了一句。
    “没了?”
    楚维阳摇了摇头。
    “没了。”
    话音落下时,却见齐飞琼又一扬手,却是擎举着一面八角方镜,磨砂的粗粝镜面上不透光亮,只显出五色龙相雕琢的篆纹,只是灵光显照之间,却似是与极渺远处的人气机共鸣交织着。
    紧接着,齐飞琼看向了那面方镜。
    “师兄,你怎么看?”
    闻听得此言,已然了然方镜另一端的人身份之后,楚维阳只挑了挑眉头,却没见有太多的诧异。
    下一瞬,那方镜之中传递出了张都那略有些失真的声音。
    “五毒道人?”
    楚维阳点点头。
    “是。”
    “你这番要价,却不怎么贪心。”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笑笑道。
    “贫道只拿那么一丁点儿的实惠罢了,太贪心,会容易没命的。”
    “好罢,既然是师妹在做事,她说要予你财帛抚惊,那么这些尽都应下也无妨,当然,倘若是依照我的心性,这里边实则没有甚么道理可讲,一切虚名最后尽都要看能耐的高低,在我眼里,甚么矿脉,甚么血煞,乃至于你那座岛在内,只消我瞧见了,便尽都是我的!
    若真个不服气,那便来厮杀过一番好了!你早先在道城中也做过不少的事情,错非是你,灾劫也不至于这么快到了这一步,论算起来,你身上的声名也不小呢。
    彼时,要么是我攫取了你的声名,更上层楼,要么我干脆将这些名声尽数都输到你的手里,到时候成王败寇,为了赎命,你要什么我都得给你!
    当然,既然提早时已经说下了,那便按照说下的定,五毒道人,算是你这番运气好了。”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像是没有听到张都那声音背后的森森杀意,反而咧着嘴一笑,应了一句。
    “不劳道子费心,贫道运气一向好极了。”
    “对了,关于火龙岛……”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遂又露出貌似恭敬的神情来,也不管隔着方镜,另一端的张都能否看到他的神情变化。
    “道子请讲。”
    似是没想到楚维阳会接茬,那声音顿了顿,方才继续响起。
    “关于火龙岛,贫道会奔走串联,等蓄势到了一定的程度,会共邀玄元两脉的同代道友,以火龙岛私通妖修的名义,杀上岛去,共襄盛举!”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赶忙一拱手,遥遥一拜。
    “那便预祝道子声名更上层楼了!”
    “不!你要预祝你我声名,都更上层楼!事情是从你这儿泄出来的,别的我不管,杀上火龙岛的时候,你需得在场!到时候,师妹会去传讯通知你的!”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直起身来,往后退了半步。
    “道子这还是想要我死?”
    “不!贫道说过了,应下你的,就已经应下了,无有反悔的说法,只是凭嘴皮子碰来的,不能作数,在贫道这里,只有凭着能耐的高低迎来的,才能算是你自个儿的东西!不杀出条血路来,便想着拿走贫道的矿脉和地盘?这不行!”
    这般听来,张都是在讲道理的,可讲的道理又不多,还是蛮霸一面的秉性展露的多些。
    “这么说,只消我在火龙岛杀出条血路来,那么……甭管谁的这些,便真个就全都是我的了?”
    “就是这样的道理!”
    原地里,楚维阳稍稍沉吟,忽地咧嘴一笑。
    “也好!也好!只是不要教贫道等太久时间,说不定甚么时候,贫道就闭关潜修也说不准呢!”
    “短则七日,长则月余,定会有消息!”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脸上便只剩了平和且空洞的沉郁神色。
    “好,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207章 惊鸟雀蟒蛇吞龙
    倏忽间,又是数日过去。
    这一日,灵浮岛上,忽地有破空声由远及近的传递而来。
    只闪瞬间,未曾等到那遁光由远及近的抵至,自灵浮岛周围那因着法阵而渐次显照出的浩渺雾霭之中,一道赤红色的遁光兀自显照而出。
    仔细看去时,却是裴文礼脚踏着赤焰灵光悬空而立。
    只不到半月的功夫,裴文礼便已经出关,且一身气机稳稳当当的驻足在了筑基境界的范畴内。
    这便是血煞道法门的便宜之处,错非如此,也不至于这血煞道法门虽然人人驳斥,却仍旧吸引着一众又一众的散修投身此门。
    饶是此时间,仍旧能够亲眼的观瞧见裴文礼那脸上的欢喜,但是看在楚维阳的眼中,便是此人原本就浅薄的根基复又被妖脉销蚀了部分去。
    错非是根基的浑厚,这天底下又有几多人能够以自身气血生抗住妖脉的侵蚀?
    修为增长的再快,还能快的过妖化的过程?
    更不要说,往后的每一步境界的跃升,都需要更高品质的妖脉内炼。
    楚维阳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这天底下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在与煞气的增长相赛跑着挣命的可怜虫而已。
    至于说这筑基境界的修为?
    楚维阳也愈发笃定一件事情,不同于炼气期境界,到了筑基境界,这筑基与筑基之间,也是大有不同的,道与法的底蕴上差着分毫,便是云泥之别,足够分高下,决生死。
    哪怕此刻,楚维阳一手托着两道矿脉以地师手段反复凝炼出的菁英,想要取走裴文礼的性命,也不过是一个念头,一道太阴雷篆的事情而已。
    那成就筑基的根髓,是那道妖脉,而不是裴文礼。
    一念及此时,迎着裴文礼凌空而立的身形,碧蓝灵光之中,楚维阳风尘仆仆的身形随即显照出来。
    一双眼瞧的真切,闪瞬间,裴文礼脸上的笑意尽去,赶忙朝着楚维阳这里躬身一拜。
    “仆,恭迎岛主!”
    楚维阳一只手仍旧虚虚的擎举着,掌心上空,一道道戊己篆纹显照,恍若是虚幻的光球之中蕴藏着万钧之力,不时间,还有着辛金煞气的灵光显照。
    虽说心底里仍旧将裴文礼这筑基成就看的极轻,可是开口说话的时候,楚维阳的声音却平和且淡然。
    “无须这般恭敬迎我,你我如今是驻足在同一境界的人了,用不着如此。”
    话虽是这般说,可是曾经亲眼见过楚维阳两道雷将那地师女修打杀了去性命,裴文礼哪里会将自己视作与楚维阳真个同一境界的人。
    因是,他反而腰弯的更低了些。
    “不敢!仆断不敢在岛主面前造次!”
    还成,不至于是在修为进境的激增下,变得狂悖且不知高下,至少人仍旧还灵醒着。
    一念及此,楚维阳遂将另一手扬起,一翻手间,先递给了裴文礼一枚玉简。
    “这是《赤霄唤火照天焰中真解》,乃火鳞岛传承法门,你日后改换此法修行好了,与你那妖脉更契合一些。”
    闻听得此言,裴文礼赶忙再拜。
    于是,楚维阳的手,复又再递出。
    “这是又一道妖脉,你去寻陆章,顺便将法门拓印一部,一并交给他。”
    说着话的时候,楚维阳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裴文礼。
    果不其然,哪怕早已经得知了消息,哪怕早已经听闻了楚维阳已经许诺了第二位筑基境界的妖脉,但这一闪瞬间,楚维阳仍旧能够清楚的看到裴文礼那明晰的情绪变化。
    似是有所犹豫,且极尽复杂。
    但只极短暂时间的晃神之后,裴文礼复又赶忙躬身一拜。
    “仆,领命!”
    楚维阳这才又摆了摆手。
    “你自去罢,平日里多在静室中好生修持,便是最对得住贫道的事情了,余下的甚么弯弯绕绕,只消不出人命,贫道一概不管,看你们本事。”
    不轻不重的说过这么一番话之后,原地里,楚维阳不再理会裴文礼的反应,脚下碧蓝灵光已经显照,倏忽间,裹着楚维阳遂直往道宫去了。
    原地里,裴文礼的脸上似是有被楚维阳洞破心思的惶恐与惊惧,只是当他再想要说些甚么的时候,他的视野之中,便只能看到楚维阳那遁空而去的灵光了。
    于是,在这种沉寂无声之中,愈见裴文礼的脸色一点点的抽动着,仿佛曾经那海岛孤山上,无边的幽暗与惨痛经历再度被他从记忆深处唤醒。
    遂也因是,教裴文礼愈发惶恐且愈发不安。
    只要那道身影在,不论是孤山还是海岛,都只是不同外象的镇魔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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