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虚经》所带来的收获,对于楚维阳而言,他已经用两句道歌回馈了去。
    而且,错非是自己从中洞悟有法相天地的妙法,以及这妙法尤有亟待发掘的潜力,楚维阳甚至觉得这两句道歌都是多的。
    “陆道友,道韵便只如此,而妙法,终归还是以己道著录书经,从自己手中落成文字的篇章,修来才最是和谐,若是无有这份相宜,此中来,那般去,左右奔波又是为得甚么呢?”
    诚然是敷衍之语,可或许是因为一面玄真宝鉴之中炼化与拆解过这世上太多的魂魄真灵的缘故,楚维阳长久的与复数量级的神形真灵相互交感,这样的经历教他哪怕无需无上瞳术,都可轻易的透过细节,洞悉很多人的心绪变化。
    再加上这须弥一界之中始终萦绕的蛊惑心神之道。
    如是诸般相互嵌套,登是教少年书生觉得,楚维阳这一句话几乎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
    此中来,那般去,左右奔波又是为得甚么呢?
    一念及此时,这一路上的经历,还有刚刚的松弛感,尽皆齐齐涌上了陆铭海的心头。
    或许,那改道易法的门扉早已经显照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真正所缺乏的,正是这种需得要纵身一跃的勇气罢!
    一念及此的闪瞬间,陆铭海感慨莫名之际,复又朝着楚维阳翻卷的幽光灵云再度拱手作揖拜去。
    “多谢道兄提点!此非是真传字句,却与我有演道传法之义,此中恩情,来日定有所报!”
    话音落下时,陆铭海正直起身来,霎时间,四野八荒之中,狂风兜转着呼啸,竟是沛然的天地元气朝着陆铭海这里疯狂灌涌而至。
    而也正伴随着这种疯狂的灌涌,仍旧是驻足在原本的法身境界之中,但是第一次,陆铭海的通身沛然气血却在这一刻随着元气的狂涌,一同冲霄而起!
    霎时间,悬空中的空气都在元气的回旋与气血的蒸腾之中变得扭曲开来。
    浑似是有道法与气血在这一刻融合成了无形无相的焰光,而在那缭绕的焰光之中,偶然闪瞬间的灵光兜转之中,一枚又一枚繁浩至极的符箓篆纹尽皆从中显现。
    乍看去时,这一刻,好似是少年书生将自己熔炼入混元法身之中的功果显照在了悬空之中。
    可是仔细看去时,那倏忽间兜转着的灵光里,海量的符箓篆纹又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浑似是在陆铭海祭起在悬空中的闪瞬间,那无形无相的法焰煅烧着功果,同样煅烧着天地自然。
    那是内外通感,是道与法的演化。
    那海量的符箓篆纹之中,原本孤一的道相尽皆朝着阴阳、寰宇、乾坤天地的意象演化而去。
    作为“人形道藏”,陆铭海道法之繁浩,几乎是寻常天骄修士都无法想象的,但是伴随着那第一枚符箓篆纹从悬空中的法焰之中得以熔炼的时候,陆铭海便已经越过了那一道门扉,稳稳地驻足在了另一道领域之中。
    那是开天法的法身之道!
    一切从锻体中来,复又归咎于锻体之道中去。
    哪怕齐飞琼曾经显照的惊鸿一现的新道尚还仍旧渺远。
    但是这一刻,少年至少同样远离了那混元法背后若隐若现的不谐与奇诡。
    半悬空中,陆铭海分明尤还是初入丹胎境界的修为,但是其精气神的勃发,却几乎足教九成九的大教道子们因之而失色惊诧。
    而也正是在那呜咽回旋的元气风暴与符箓篆纹光雨之中,是陆铭海仰天长啸的清朗声音,长久不竭。
    饶君聪慧过颜闵,不过师传莫强猜。
    只为丹经无口诀,教君何处结灵胎。
    而与此同时,观道峰中,长久的幽寂里,忽地,商伯兀自喟叹了一声。
    作为同样驻足在法身,或者说相身之道上的金丹境界大修士,陆铭海能够洞见的玄景与义理,商伯自然也能够洞见,他甚至远比陆铭海能够看的更为真切与清晰。
    可是这一刻,商伯却不负有早先时的那般悸动,更相反,随着少年书生洞入开天法的领域之中去后,原地里,商伯反而愈渐沉默了去。
    而今他真个如同老农也似。
    仿佛那须弥界风之中长久抗衡坚持的心弦直至此刻方才崩断,无法言喻且遮掩的疲惫神色从商伯的脸上展露无遗。
    叹息声中,商伯偏头看向了侧旁的宗老。
    “开天道途中,有大才啊!惊世大才!”
    ……
    而几乎同一时间,伴随着齐飞琼顶上三尺之处,楚维阳些许思感与念头的消弭与回归。
    幽深的外海海底之中,楚维阳依循着昔日曾经驻足的地界,此时间一手托举着那宝器剑丸,仍旧持之以恒的朝着外海的更深处缓步而行去。
    这原本是楚维阳接续着早先时的炼法过程,当然,收获了宝药丹浆与天地大药、无上菁华之后,本已经可以忽略掉这一步去了,但是在开始往更高卓处去养炼剑丸,楚维阳便需得要同熔炼入山河剑界之中更多的天地自然生灭之力。
    而此刻,伴随着楚维阳的思感与念头从远空之际倏忽间复返回归于灵台之中,或许也正是因为楚维阳刚刚于那须弥一界之中的神念幽光显照,伴随着思感与念头的回归,似乎天机有所感应,楚维阳真形道途显照于世的声势运数,也在这一刻开始加注于楚维阳道躯之中。
    顶上三尺处,罕有的宝器嗡鸣之中,琅霄玉印上,气运真龙的灵光兜转,连绵不竭。
    那灵光的显照甚至远远比不上昔日里龙王宴饮时那般的有着剧烈的鼎沸反应,甚至思量来时,这灵光本身更是罕有的清微,可伴随着灵光的显照,其龙相的灵动,已然不拘于哪一道龙相,而是随之徜徉蔓延开来,将整枚玉印都尽皆包裹。
    某种更为通泰的状态在这一刻教楚维阳更上层楼,于是,道人一边兀自体悟与适应着这些变化,一边再度擎举起掌心中的剑丸。
    愈是近于海眼漩涡所在之处,那偌大外海诸炁葬下之所在,则其中所沉积的自然生灭之力,遂同样更为浓烈起来。
    于是,幽深的海底之中,唯楚维阳的身形,浑似是沐浴着玉光清辉一般,朝着更深处缓步而行。
    第556章 海底洪波驾法船
    事实上,外海深处海底之中的修持,对于楚维阳而言乃是一种能够一举数得的修持方式。
    剑丸洞开山河剑界吞纳自然生灭之力自不必去说。
    而且伴随着刚刚的参道悟法的过程刚刚结束,此时间复又有着真形道途显照于世的声名与运数之底蕴加注于身,此时间,楚维阳于通泰之中,全数的思感与念头尽皆处于某种无法言喻的空灵之中。
    那种空灵本身,是以往任何时候都不曾所具备的。
    而也正是这样的空灵,教楚维阳似是接续上了刚刚关于参悟创出《法相天地》妙法的余韵。
    倒不至于说是继续通悟,洞彻这妙法背后更深层次的玄景。
    但是这一刻,伴随着楚维阳将妙法参悟的余韵牵引入空灵的思感状态之中去的时候,关乎于这妙法的更多的细节被得以推敲,那不仅仅是妙法本身在自然而然的趋近于圆融,更是楚维阳对于其本身持续深耕去的更多认知。
    譬如此刻,在楚维阳的眼中,那《法相天地》之道便已经不仅仅是斗战攻伐之术,那所谓的身形膨胀,道法交感天地之表象,更已经不仅仅纯粹是肉身道躯的某种状态。
    一切乍一开始的粗浅认知,这其中纵然有着冥冥之中修士才情的迸发与显照,但时常也易坠入窠臼之中,坠入迷障里,于谬误之途,洞见谬误本身。
    而此刻,伴随着审慎的思量,诸般迷障在楚维阳的眼前被清扫了去,道人所洞见的,则是返璞归真之后,对于这一般妙法的认知——
    这是修持法。
    至少这妙法的一部分,具备着极其曼妙的修持作用,而且这种修持作用并非是作用于现如今楚维阳所修持的剑法真形图,而是昔日里楚维阳已经于一炼丹胎境界时,以为自己走至圆融的太阴雷法真形图。
    事实上,只真形图本身,诚然是过分的尽善尽美了,楚维阳甚至思忖,许是有朝一日真个跃升入了金丹境界,自己再回看着真形图的符箓篆纹的时候,彼时也未必真个能更易其上的任何纹路痕迹。
    至少而今,楚维阳尚还看不到太阴雷法真形图的改进与更易的方向,但《法相天地》的更进一步的修持,也并非是作用于真形图本身,准确的说,是作用于那昔日奠基第一炼的那一缕道果之力。
    这一缕道果之力原本与太阴雷法真形图本身是不分彼此的,现在亦是如此,但“相身”那一部分的道法于楚维阳手中的传续,教《法相天地》妙法的修持过程之中,那一缕融入真形图中的道果之力得以被感应,并且成为妙法显照的关隘。
    漫天沛然的天地元气的灌涌本身,其自真形图,自道果之力中的徜徉过程,并非是倏忽至、倏忽去,除此以外甚么都没有留下的。
    每一次《法相天地》的运转,实则都是对于那一缕道果之力的蕴养与壮大。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楚维阳第一炼的奠基遂因着《法相天地》妙法的修持,而长久的持续着,哪怕楚维阳已经抵至第二炼,以及日后抵至三炼、四炼,同一时期,原本的奠基过程,仍旧会因为妙法的修持而延续。
    而且乍一开始的时候,楚维阳对此很是惊诧,可是后来,楚维阳自己复又回过神来,反而更能理解这一变化。
    毕竟,道果之力从不曾被隔绝在天地之外,正相反,这道果之力源自于修士自身的道法修持,但也同样源自于天地间。
    而今,不论是其融入真形图中,被楚维阳所炼化,具备着道法的源头,还是海量天地元气疯狂的冲刷,这一切都是模拟着修士修为的运转,也许远远地比不上真正金丹境界大修士的沛然状态,但是至少,得以较之有着微末的增长。
    而且,这是已经被楚维阳彻底熔炼了的一缕道果之力,其形与质实则早已不存,楚维阳更愿意将之视为奠基的延续,视为真形图的蜕变与升华。
    有了这样的体悟之后,冥冥之中楚维阳已经有所感触,一切的演化的根源,尽皆源自于“相身”这一领域之中的道与法,而“相身”的本质是法身之道的集大成,是另一道途的金丹境界大修士所该涉足的领域。
    也正因此,楚维阳遂明白过来,这等奠基的延续,道果之力的蕴养,真形图的深化蜕变。
    一切的一切,实则都已经是超卓了去丹胎境界的修持内容,自己这是在替“金丹境界的自己”先一步走出部分的深耕之路来,不过是因为《法相天地》之妙法的特殊,才教自己能够在丹胎境界时便“提前抢跑”。
    或许,也正是这种“提前抢跑”,超卓了一整个大境界,过分的勉力为之,使得这一修持过程可以预料的迟缓与艰难。
    但只消是有丝缕的进益,对于楚维阳而言都是甘之如醴的修持过程。
    只这般机缘本身,许是世上十成十的丹胎境界修士,都要趋之若鹜,为之癫狂!
    而也正是因为此刻,空灵的思感对于《法相天地》妙法的深层次认知,洞见与明晰了其“修法”的本质之后,楚维阳复又将这种认知本身,与此刻楚维阳所身处的深海海底相互贯连起来。
    身处在这样四面八方尽皆以万钧巨力碾压而至的深海海底,哪怕仍旧是单一的太阴雷法的真形图支撑起来的《法相天地》,楚维阳都能够因为外力的碾压与拘束,反而长久地维持着低烈度的妙法的施展。
    在这样的过程之中,实则楚维阳的身形未有甚么样的明晰变化,但是妙法的运转本身,便已经是在焕发着真形图中道果之力的奠基过程,并且牵引着四面八方的海量元气朝着身躯的灌涌。
    而且,一法变,则诸法皆有所应。
    楚维阳的血肉道躯中诸道法并非孤立而无所牵系的,它们以功果为源,紧密的牵系在了一起。
    此刻,那海量灌涌而至的元气,在楚维阳驻足形神皆妙的领域之中,掌控着内周天中诸般,几乎分流出了三成乃至于小半,朝着剑法真形图灌涌去。
    而且,当楚维阳切实的开始实际的修持之后,伴随着楚维阳愈发抵近海眼漩涡所在的范畴,那愈发强烈的巨压,便也能够教楚维阳能够以更高烈度的状态去修持《法相天地》。
    进而,更多的元气同样灌涌入剑法真形图中,乃至于自然生灭之力也随着抵至海眼漩涡而愈渐浓烈。
    一切都在朝着良性循环的状态不断的循序渐进着,唯独需要楚维阳自己主动去做的,便是抵近海眼漩涡,不断的抵近海眼漩涡,直至自己承受的极限。
    而也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之中,楚维阳索性不再讲求“浸泡剑池”的仪式感,一翻手间,接连有着玉瓶被楚维阳桌在手中。
    昔年胃囊丹鼎便能炼化无上宝药,而今随着真形道途的更上层楼,甚么宝药丹浆,甚么大药菁华,尽皆不在话下!
    再看去时,那幽深的连妖修都无有存在的深海之中,哪里还有甚么沐浴在玉光清辉之中的有道真修。
    那是真真如神如魔一般狰狞可怖的身形,一切沛然的磅礴气机在其身上不经意间一闪而逝,那是雷霆与焰火交织着开辟四时生灭的轮转,那是兼具虚实的内周天世界之中不断回旋交错的刀剑齐鸣的龙吟声。
    而在这样惊世兼且可怖的气机流转显照的同一时间,楚维阳那匀称到略显得清瘦的身形,只是以缓慢但却坚实的脚步缓缓地行走在海底之中,倏忽间相同韵律的灵光自其身形流淌之际,是若有若无的恍若龙首与鳞甲的虚相与纹路从道人的身形流转而过。
    那足以毁灭山岳与湖河的力量,便这样被拘禁在了那清瘦的渺小身形之中。
    而也伴随着楚维阳持续不断地朝着外海更深处的漫步去,在道途的探索之中,属于丹胎境界该走的路,与金丹境界“提前抢跑”的路在这一刻似是重叠,而这道形而上的虚幻道途上,楚维阳同样大踏步前行着。
    而当道与法的进益本身以这样的方式循环往复之后,一切的修持与进益本身都一点点变成了甚是枯燥的过程,可楚维阳却又真个沉浸在了其中,那每一丝缕进益的纤毫细节,都足够教楚维阳得到满足感觉。
    于是,伴随着这种满足感,伴随着深海的本身静谧,楚维阳长久的沉浸在了其中,哪怕此间非是道场洞天,他却仍旧浑然而忘我。
    直至某一闪瞬间,某种渺远之际的气机感应触动着楚维阳手中所擎举的剑丸的时候。
    恍恍惚惚之中,楚维阳像是后知后觉的惊醒过来。
    再看去时,他处于了某种无法估量的巨大湍流之中,更准确的说,这并不是一道湍流,而是无数道湍流相互裹挟交错而成的汹涌暗流。
    那是深海之中寂静的肆虐风暴!
    而这幽深的海底,再也没有了那纯粹的幽蓝底色,一切都尽皆在那暗涌风暴之中被搅动的极尽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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