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允见他如此,眼中复杂几分,陆其带他去处理伤口,她便转过身去看姜予,除了昏迷,姜予面色红润,没有一丝异样。
    隔着一层屏风,她忽然道:“你怎么不想,她许是怨憎你,才乘此机会给你一刀呢?”
    另一侧,退下的衣衫上血已经与布料黏在一起,撕开时连带着血肉,小侯爷手臂绷紧,一言不发。
    “你了解她吗?宁栖迟。”
    陈清允托起姜予的手,“若你真的了解她,怎么会不知她一早便有恶疾呢?”
    小侯爷呼吸停滞一瞬。
    “我偶然得知,她很早便患了这种心病。”
    同午驿那时姜予便出现过此症状,陈清允百般刺探,一日去看望她,见她焚香,又不许她入内,说于女子不宜,便逼着她说出了缘由。
    “她幼时便经历磨难,亲人离世,诬陷侮辱,所以总心悸,噩梦,神智不清五感不识。”
    “你不要怪她,小侯爷。”陈清允侧眸,看他,“因为这病中,也有你曾经给予她的梦魇。”
    大概是从成亲之后,姜予的症状又复发了,之后越来越严重。
    宁栖迟没有说话,他俊美的脸几乎没有血色,他也是她梦魇中的一部分,所以她会举起刀,朝他刺来。
    合起眼,他好似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陆其草草给他处理过后,查看了姜予的状况。
    “宁少夫人应该是喝了令人丧失神志的药。”他猜测道:“她本就有疾,此刻怕是被人利用了。”
    宁栖迟睁开眼,声音微哑的问,“可有办法治好她?”
    “我此刻有心。”陆其叹了口气,“只是太医院如今也不安全,没有药材和典籍,不知怎么处理。”
    窗外,猛地下起了大雨。
    护城河高涨,叛军们几乎围困了皇城,在对宫内逐一排查,不用太久,就会查到太医院。
    半柱香之后,宁栖迟拾起了剑,起身朝外走去。
    陆其吓坏了,赶忙去拦,“小侯爷你身上的伤未好,再说外面都是叛军,此刻不宜出去啊!”
    宁栖迟扶了扶胸口,眸色渐明。
    若不是他离开,殿前司的人不一定能杀出重围。
    “他布这么多军卫再此,是为了杀我。”宁栖迟推开了门,“我出去,你们便会安全。”
    陈清允诧异的看着他。
    宁栖迟侧眸,望了一眼榻上的女子,握剑的手愈紧。
    或许陈清允说的对,那时,她不该嫁给他。
    是他害她,至此。
    *
    京郊外,是一片奔腾的黑甲兵卫,王谦云让人护送小世子去
    官署,而自己留下拖延太子。
    此刻,他已身负重伤。
    太子缓缓逼近,“让孤想想,王家凋零,你以为跟着那孽障,便会有出头之路?”
    “真是异想天开。”
    眼看万千军队朝他而来,王谦云一边骂娘一边呼唤残军快跑,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此刻,大地猛地颤抖起来,王谦云双眸亮起,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如他所想,小世子带着大军急急朝此地奔赴,太子面色变化万千,转成了一声冷笑。
    王谦云见他手底下的人都面露了几分慌乱,乘机高声道:“你将那么多人留在了皇城,怎么会有胜算?”
    两军对峙,小世子第一次与他这个血缘上的哥哥相见。
    一个稚童,和一个饱读诗书气度不凡的成年人针锋相对。
    太子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疯癫。
    小世子神色凝重,明明年纪是那般小,可已然带了几分气度,“你笑什么?”
    “笑孤直到最后才知道,你不过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
    他越笑越疯狂,越笑越狰狞。
    王谦云神色微妙,太子很早就开始谋划这么一场斗争,可他不知皇帝藏在宫外的私生子是谁,他百般试探,视他为心头大患,到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之时,才知道他不过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
    若他不生心魔,不做出那么多恶事,怎么会有今天。
    一切是那么的荒唐。
    “是你要赶尽杀绝,我养父从未想过以我夺位,是你害死了他。”小世子握紧了拳头,声音却极具穿透力,“你走到如今,全是你咎由自取!”
    “你算什么东西?”太子抽出佩剑,双眸通红,如地狱恶鬼,“给孤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
    一场大战爆发,可此刻谁都心知肚明,太子大势已去,他捉不到小世子,等到所有官兵前来救驾,他最终只会是乱臣贼子,没有任何的名目再争抢。
    等到将叛军斩尽活捉太子之后,众人一路披荆斩棘,会和了殿前司余人,他们赶到皇城时攻破城门,叛军小将得知太子已经被擒拿,六神无主直接选择投降。
    风雨愈重,王谦云等人问了宁栖迟的状况,赶到了被团团围困的地方,雨水如豆子般大小,砸在他身上,将地面一片染成血海。
    宁栖迟衣袍丝毫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他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双眸抬起望向了小世子。
    恐怕明日,这位幼主便会登上大宝,成为江山的掌权人,可宁栖迟此刻,更像是功高盖主,众人纷纷看着他,心思各异。
    小世子几步走了上来,对待宁栖迟,他的心情很复杂。
    他听到了他倒下去的最后一句话,“找到她,带她回家。”
    *
    朝堂几日风云变幻,太子反叛被捉拿,陛下最后一道废太子再立的圣旨公布于众,举国哗然,又时间紧急择日登基。
    哪怕宁栖迟重伤在身,也不能缺席。
    幼帝太小,他已经成了朝臣的主心骨。
    宁栖迟从腥风血雨的朝堂回来,问过了姜予的状况。
    姜予自从昏迷后吃了药就无法清醒,许是药效发作,她又深深的陷入了梦魇,一直不醒,嫌少的醒来也是神智不清,甚至有时会咬人发狂,连太医也束手无策。
    宁栖迟就这样陪在她身侧,他任由女子无意识的伤害,在她沉沉睡去时陪在她身边,好似如此,就能赎回以前的罪过。
    这日本依旧如此,可夜深时分,姜予睫羽微颤,虚弱的睁开了眼,眸中竟带了一丝清明。
    作者有话说:
    好了马上在一起!
    第84章 84
    ◎正文完◎
    姜予动了动身子, 便觉身子酸疼。
    “姑娘?”陪在她身侧的是浅眠的春觉,感受到她的动静,立刻就惊醒了。
    奇怪的是, 她一醒来便往后退了几步,眼眸中多出了几分慌乱。
    姜予疑惑了一瞬,她伸手,想要春觉扶她起身,可春觉却转身往外跑去了,“姑爷呢,姑爷!姑娘醒了!”
    她征了一瞬,忆起之前的事却觉得一阵头疼,忍着疼痛她颤颤巍巍的下了榻。她又看了眼自己干净无暇的手, 好似是一场大梦。
    跑出去的春觉一路到了外边,喘着气问过庄衡,“姑娘醒了,她醒了!”
    “可是公子今日还未回来, 我们可不敢动姑娘啊!万一她将自己伤了可怎么是好?”
    话音刚落,便见夜色里一辆马车徐徐朝着府内驾驶而来。
    姜予跟着出了门,她除了身上有些酸痛之外, 并没有什么不适, 水画见她出了门,见她神清目明, 双瞳睁大了些,“少夫人?你……你好了?”
    姜予单手托着额角, “我晕了很久?”
    水画神情恍惚的点点头。
    思绪回笼, 她隐隐约约忆起了些什么, 是太子将她挟持, 强迫她喝下了一碗药,是她晕倒时,想起那明灭的灯烛。
    她忽然凝住了神,看向门外,她提起了裙子,已是深秋,她连外衫都未披,一路向外奔去。
    “哎少夫人!”
    灯火被风吹的作响,光映衬在女子奔跑的身影上,她未盘发髻,青丝在身后随风流动,鲜艳衣裙轻盈的飘在风中,如落下的神女。
    她甚至来不及喘息,踏过廊庑长亭,她停在了石桥前。
    流水潺潺,她与他仅有寥寥距离。
    眼前的人身姿如竹,身披氅衣,内里穿的是圆领官袍,他面容憔悴,却依依旧俊美无俦。
    离得越近,他的脚步反而越慢。
    好似在触碰水中那一触及逝的月亮。
    姜予忍住了心中悸动,她一步步向前,他们像是有好多年没有相见,哪怕心中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要如何说出口。
    最后他只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披在她肩上。
    风雪滑落他面颊,姜予看到他的眼眸中浮现的万千涟漪,可最后他只是问了句,“夜里冷,怎么不回去?”
    姜予摇首,之后抬起头看他,“我们谈谈,好吗?”
    他望着她,少倾,低低的咳了好几声,他面容愈发立体,甚至见了几分消瘦,他不曾靠她太近,此刻又后退了两步,怕将病气过给她。
    因为咳嗽,他的脸都红了几分,甚至有几分狼狈。
    “公子!你先回去歇息吧!”
    今日朝中比起任何一日都要忙碌,本可在官府中歇息,可宁栖迟还是回来了。
    “你大病初愈,不应在冷风里站着。”他抬起眼,丝毫不在意自己,而是认真的看着她,那般和声气语,“等你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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