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感动得痛哭流涕。
    “松蓝师弟!”
    恰好此时,同门也精准找到了他,一个个激动万分地扑了过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松蓝顾不得感激天道,感激小师弟,感激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一个激灵回神,收敛了自己所有情绪,他立刻激动告状道:“秦、是秦巡师兄推我的!他把我从飞剑上撞下来!”
    情绪太过激动,他几乎是唾沫横飞、手足乱摆。
    忽然忆起什么,松蓝神色犹犹豫豫道:“我知道,秦师兄在宗门内名望极好,你们可能不信,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松蓝以为自己无凭无据,恐怕还要多说几句,才能让大家相信他的遭遇。没想到几乎他一开口,同门就冲上来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们信!”
    大屏幕上都播放着呢!
    松蓝:“欸???”
    他不知道留影石制造的法器,看同门相信得如此之快,他本人还在迷迷瞪瞪之中。
    程长老在一旁捋了捋胡须,也冷哼了一口气,眸光犀利矍铄:“松蓝你莫怕,老夫一定为你做主。刑堂众金丹弟子听令,上七十二道刑罚——”
    程长老性情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一粒砂砾。
    他如今无比庆幸,自己最开始没有收秦巡为弟子,这种残害同门、心狠手辣的苗子,真收了,他一世清白不保。
    越是衬托之下,他发觉自己眼光越好,虞惊寒虽寡言少语,可那人品仪态、资质根骨无一不美。
    虞飞雪慢一拍赶来,她美眸中提泪涟涟,她想为秦巡求情。
    “师父!阿巡他一定不是故意的,飞雪求求您放过他吧,给他一次机会!”
    可她来得太晚了。
    大庭广众之下,程长老已经喊来刑堂弟子,列出一长串令人心惊肉跳的刑罚。虞飞雪从头到尾听了,眼眶一下子酸红。
    整个归元宗都知道,她和秦巡是一对定过契约的道侣,两人之间关系亲密,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沐浴在众人同样异样质疑的目光中,虞飞雪有些受不了这种从云端跌下来的滋味。她咬了咬唇,心情既心疼难堪,又有些埋怨。
    天空中的比赛还在继续,秦巡不知道自己的壮举被成千上万个归元宗弟子全部看在眼里,想洗白也一时洗不白,恐怕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无数刑堂弟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天上,等着他一落地,立刻押住他赶赴刑场。
    很快御剑比赛到了最白热化、也是最惊险刺激的阶段——
    正是叶清的小灵墨笔在悬泉瀑布中圈定的地方,这里万丈激流,偏偏险道狭窄,仅能容纳一剑穿行,众位修士不来一个极限跳跃,是无法顺利通过的。更何况穿行的过程中,要接受悬泉瀑布四处飞溅、不断冲刷。
    众人一看,心中惊涛骇浪。
    这是对勇气、剑术和心态的一种强烈考验。
    每个能抵达最后一关的藏剑峰弟子,无一不是佼佼者,到了这最后的冲刺阶段,人人都感觉体力在耗尽,难以为继。
    可能做不到这样的动作。
    秦巡心中也十分震撼,脊背溢出一丝冷汗。
    他心中无比清楚,能做到这样的剑修,别说是天之骄子,放眼整个修真界,恐怕都屈指可数。可若能做到,脱颖而出一战成名也不是戏言。
    飞霜剑是一柄神兵没错,可这般惊险的动作,他信得过飞霜剑,却信不过自己。震惊、犹疑、踌躇等情绪在他眼里一一闪过。
    秦巡心脏凌乱飞跳。
    玉佩老者都接收到了,耄耋老人叹了一口气,心性上输了也就罢了,连勇气上也输了。
    在场有人打退堂鼓,可更多的剑修弟子选择激流勇进。
    谢疏桐当然是后者,可他没想到,比他还勇的是虞师弟。
    谢疏桐眼中触及对方的表现,先是略显吃惊,而后深陷震撼,彻彻底底的哑口无言……
    只见少年剑修一身白袍,脸颊瘦削,几乎与瀑布激流融为一体。那一双平静淡漠到让人感觉孤高的眼眸,似乎不以此为障碍,对方俯冲下坠,完全不怕粉身碎骨,似一柄斩杀万物、破晓凌云的剑,完成了这个高难度动作。
    明明剑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可单说剑意,世上不会再有虞师弟这般锋锐无前的剑意了。
    从对方那淡然若之的眼眸,谢疏桐似乎读到了一句话——他本就巍峨高耸的群山,而非低谷徘徊的溪流,他欲登上巅峰而俯瞰沟壑,他是大丈夫而藐视人间所有懦夫……
    谢疏桐表示自己输得心服口服,脸上恍惚了一瞬后,才掀起一抹豁达释然的笑。
    他是金丹期修士又如何,一旦压制住修为,参与这种数百人比试,为了不输给众位师弟,为了师兄颜面,他一样分秒必争、汲汲营营。
    在心性上,他同样缺了太多,小师弟举办的这一场小比,真是让他受益匪浅。
    留影石沉浸式极强,归元宗弟子欣赏这惊险刺激的一关,不少人跳跃失败。
    大屏幕跟着视野晃动,众弟子如同进行了一场沉浸式vr游戏,捂着胸口弯下腰,腹腔里那叫一个翻江倒海。
    不过他们舍不得放过每一帧精彩镜头,吐完后继续看。
    虞惊寒这一跳,全场先是鸦雀无声,很快就爆发出了直冲云霄的尖叫——妈妈呀,虞师弟太帅了!
    胜负已分。
    虞惊寒第一,谢疏桐第二,秦巡第三。
    没错秦巡最后还是跳了,他确实勇气心性上缺了很多,可神兵利器的勇猛,弥补了所有不完美的缺憾。
    对上少年剑修那冷若冰霜的眸子,秦巡心有不忿。
    第三名!
    秦巡对这个成绩耿耿于怀、勉强满意,毕竟这比十六比的成绩好上太多,他努力说服自己接受。
    他站在飞霜剑上,表面矜持,努力掩去眉宇间的一丝傲然。他以为自己是英雄凯旋,会收获无数宗门女修的爱慕,没想到唯有一地寂静。
    虞飞雪也在,正在人群之中,美眸含泪地注视他。
    见状,秦巡挑了挑眉,“什么情况?”
    他持剑落地,下一秒就被不知道哪里扑出来的一群金丹师兄逮了个正着。
    秦巡心下一惊,他一个小小的筑基弟子,自然不敌一群金丹修士:“各位刑堂师兄,你们押住我做什么?”
    他在明知故问。
    他头脑飞快、思绪电转,很快就猜到了原因,恐怕是松蓝走了什么运活了下来,于是向宗门告状了。
    刑堂弟子不跟他客气,沉声道:“秦师弟,你在云雾山嫉贤妒能,残害同门的事,才刚刚发生,难道你转眼就忘记了?”
    “区区一场御剑小比而已,你为何对松蓝师弟下此杀手?”
    果然如此……果然是松蓝活下来告状了!
    秦巡暗恨自己心慈手软了,万米高空没让对方丧命,以至于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
    玉佩老者是经历一场场大风大浪的人,刑堂弟子出现,他眉宇凝重,给秦巡出谋划策。
    “事到如今,你不如欣然认罪,说自己入魔了。”
    玉佩老者呈现的方案是,秦巡大方认罪,把一切罪状推到殷渺渺身上。没错,就是那琉璃宗女鬼。既然殷渺渺为当时闯临泉山禁地的秦巡挡了一灾,她留下的那盏琉璃灯历时千年、鬼气森森,不如再做一次贡献。
    只要查出是魔气入侵,秦巡这残害同门的行为便能洗白。把什么锅都往魔气上推,也好比证明自己是仙门道州里的一个斯文败类强。
    秦巡咬紧牙关。
    ‘我若承认了,谢师兄那一柄诛魔剑就朝我而来了!’
    诛魔剑一出,谁与争锋。他不死,也要褪去一层皮。
    更何况他是一枚多情种子,后来邂逅了大师姐,可琉璃宗女鬼一直在他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
    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会轻易把女鬼最后的遗物交出去,为自己消厄挡灾。
    秦巡总感到这一切不该这样,正如当初殷渺渺不该死一般,对方应该留在自己身边,当一抹活得好好的解语花忘忧草,成为他为数不多的红颜知己。
    他也不该,如一名闯下弥天大祸的弟子,被归元宗刑堂擒拿。
    更何况,嫉贤妒能、残害同门这种罪,他肯定不能认!
    认了一辈子就有污点了!
    他可是要当一名风光霁月的仙君,未来美名远扬仙门道州!
    秦巡很快否了玉佩老者的提议,他选择打死不认罪。
    没错,没有证据的事,他怎么能认!
    迷雾山重岩叠嶂、白雾遮蔽,他连证据都销毁了,怎么可能有证据,一切只是松蓝师弟的空口无凭。
    秦巡心理素质过硬,咬紧牙关,表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他拒不认罪。
    此话一出。
    藏剑峰人山人海,瞬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众人反应各异,如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秦巡环视在场众人异样莫测的反应,他知道自己不能输,一旦表现出怯弱,很容易被定义成心虚,于是他故意梗着脖子,语气冷嘲热讽道:“怎么,各位师兄师姐,我与你们情同手足多年,你们不信师弟我的话吗?”
    说完,他闭上眼眸,悲愤交加,佯装出一副对天地、对宗门失望透顶的样子。
    突然有一个师兄清了清嗓子,他似乎是不忍心看下去了,好心开口道:“秦师弟,你还是看一看这个吧……”
    什么东西?
    秦巡皱起了眉头,心中涌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修真界有一种石头叫“留影石”,人从石头上走过,那一道影子会长长久久保留下来,历时万年不褪色。
    这种石头色泽黢黑,其貌不扬,当叶清把他搞成录影机、直播镜头后,这种石头才成为了炼器峰弟子的心尖宠。
    秦巡还不知道这些,他只看到了一个投影画面,是他冷淡凉薄的嘴脸。他先是恍惚了一瞬,心想原来放大在自己面前是这个样子的——
    下一秒他呼吸骤停,满脸错愕。
    因为……
    “对不起了,松师弟。”他御剑俯冲而下,把松蓝撞了下去,唇边叹息般溢出这句话,衬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活像是一个反派。
    而松蓝则一声惨叫,失去踪影。
    这一幕幕反复播放,堪称公开处刑。
    还有他后来小心谨慎、焚毁手帕的样子,别说这是证据了,这完全是历史重演,秦巡脸色一下子煞白,额头被逼出一头冷汗。
    当画面播放到第十遍,秦巡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狡辩力气。
    丢脸丢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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