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上没有其他庞杂信息,而是非常简单扼要地写了几宗案子,并用箭头做了标注:
    【野猫案】→【宠物狗案】→【流浪狗案】→【苗利群案】→?
    一个案件一个案件的递进,如此明白地写出来,很清晰地看出凶手的胆量的成长。
    下方另一排箭头连接的则是:
    【投毒】→【投毒】→【投毒+棒击+刀割】→【迷晕+绑缚+刀割(带走一部分肢体)】→?
    这一排显示的则是凶手杀人手段的完善和升级,基本上准备得很充足,一部分手段用于钳制受害者,一部分手段用于折磨和杀死凶手。
    明确展现出凶案升级的同时,一桩一件地回想,也会意识到凶手暴露的信息也在增多,警探们对他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凶案侦缉的过程,不是此消彼长,而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家怡又看向两排箭头逻辑书写的下方,还有一个疑问:
    戴咖色帽子、穿卡其色风衣的秃头男是谁?
    家怡默默看了看这三排字迹,再回想在警署b组办公室里自己的板书逻辑,立即复盘审视起自己。
    活到老学到老,时刻观察他人学习他人的毛病又犯了。
    岳哥很可能是先在白板上罗列出所有线索,然后再把所有线索都擦掉,总结和整理凶手最核心的行为链条。
    再看着这些最扼要的逻辑线,去不断思考已经记在脑袋里的细碎线索和证据,去做头脑风暴。
    这样就很容易抓取到当下最核心的攻克难点。
    家怡刷刷刷在笔记本里总结学习方式和工作经验,只觉受益匪浅。
    至于什么风花雪月?
    对不起,忘记了。
    第319章 .律师sandy【如果主犯不是心流影……
    用他的洗发香波揉搓头发,用他的香皂在身上打泡泡。
    当清水冲洗掉身上的泡沫,独留下与他一样的味道。
    气味被体温蒸熟,变得很奇特,家怡细细体会这种全新的感受,觉得人生百味中,又集齐一味。
    束起长及肩头的黑发,松弛地步出浴室时,楼下大客厅的灯还亮着,伏在二楼围栏处向下张望,才发现岳哥顶着同样刚洗过澡的半湿短发,正捏着记号笔,对着白板思考。
    感情越是浓烈,越是近乡情却。
    **越是强大,越在颤栗中克制。
    大概由于太累了,即便是新床,仍很快便昏沉起来。
    似梦中,她听到房间外逗留半晌的脚步声,再醒觉,天已经大亮。
    穿戴整齐下楼时,家怡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岳哥。
    他的钟点阿姨并不是每天都来,没有阿姨的早上,他多是在上班路上随便解决早饭,或到了警署再点餐补早饭。
    “不知道你喜欢单煎呢还是双煎,我两种都做了。”方镇岳穿着衬衫围着围裙站在炉灶前,朝她伸手打招呼,随即指了指餐桌,请她入座。
    一碟单煎,一碟双煎,8个焦黄且还发出滋滋声的鸡蛋上桌,家怡完全呆住,岳哥对她的食量到底有什么误解?
    “还有烤面包片,果酱,水果麦片,牛奶,还有香蕉……香蕉要剥开切片吗?”方镇岳转头不很确定地问她,显出对照顾人这件事并不很擅长,却十分真诚地在努力。
    “自己剥皮啃吧。”家怡笑得很甜,清晨的光是白色的,映照在脸上,显得每个人面皮都白嫩嫩的。
    像婴儿一样尚未被书写的早晨,令人对一整天充满期待的早晨。
    家怡吃了2个煎蛋,第3个煎蛋则是裹在煎面包片里,涂抹上果酱和奶油,再加一片西红柿,当做三明治吃。
    热量很足,奶油格外香,没有人在清晨能拒绝蛋奶面的组合,很满足。
    岳哥一人包揽剩下5个煎蛋和4片面包片,另外一根用微波炉热过的德国烤肠,和切片剩下的大半颗西红柿。
    地主家的傻儿子饭量很大,不太容易喂饱的样子。
    两人上班路上,家怡在一间难得清晨开门的服装店停下,随便买了件新衬衫。
    “如果不换衣裳去上班,大家立即就能看出我夜不归宿。毕竟都是警探啦,洞察力很强的。”家怡换好衬衫,重新坐上车时解释给岳哥听。
    原本一早上阳光灿烂的方镇岳微微怔忡,在绿灯时快乐王子的飞掠驰骋中垂了下眸。
    距离警署不远时,他有些僵硬地请家怡放下他。
    “我去买一杯咖啡,你先去警署吧。”方镇岳说罢下了车,站在晨曦中看着快乐王子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
    香江纬度很低,气候偏热,生活在这里的人习惯晚睡晚起,这个时间街道上人不多,除了一些报亭、早餐冰室外,大多数地铺都未开张。
    方镇岳低头跺了跺脚,在早上还有些微凉的海风中紧了紧呢子大衣,才转身走向冰室。
    “一杯美式。”最能令人清醒的那种。
    一天紧罗密布的工作开始了,一切风花雪月都将被搁置。
    ……
    大队人马都到办公室后,方镇岳和家怡与其他人交换了下昨天的收获。
    “之前没有关于野猫野狗或者宠物被毒死的案件,我这几天给其他警署也打了电话,得到的回复都大同小异。只有葵涌一个小区里闹老鼠,下药的同时误伤了一些野猫,但给我回电话的警察很笃定地给我讲,是偶然事件,绝不是有人投毒啦。”梁书乐将得到的其他警署答复文件递给易家怡,简要汇报。
    “很有可能野猫被毒杀的案子,就是凶手第一次行凶。很可能在那个时间点上,凶手的人生发生了些变化,促使他开始行动起来。”三福站起身,快速地搓手指。
    凶手第一次作案,往往都是在某些因素的刺激之下。
    “有没有可能凶手就是住在野猫被毒杀的街心公园附近,被野猫烦到,加上他人生中可能也发生了一些不如意,几方交加,而野猫又是被施虐杀害不会有太严重后果的弱势方,凶手就选择了对野猫下手?”九叔猜测。
    大家又讨论了一会儿,刘嘉明拿过大地图,将野猫被杀案所在的街心公园附近的社区全部圈起来,今天就一一去走访一遍。
    方镇岳则跟家怡和梁书乐一道去会一会线人提供线索指向的侦探。
    奶路臣街前后有许多纷杂小巷,这一片区域蛇龙混杂,擦肩的许多人看起来都十分不善,透露着作奸犯科之辈的贼眉鼠眼气质。
    方镇岳一行三人拐进小巷时,显得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却又都很坦然。
    找了十几分钟,他们便找到了线人所说的侦探事务部。
    推开晃晃悠悠咯吱乱响的破门,掀开已经不再透明的垂珠门帘,三人走进又小又幽暗的事务所,在杂物堆叠的长桌后面找到了正低头翻资料的秃头男人。
    家怡和岳哥齐齐左右寻找,看到挂在一把旧椅子上的卡其色风衣后,两人对视一眼,确定找对人了。
    方镇岳和梁书乐当即坐到桌前,在秃头侦探笑着招呼时,方镇岳手指点敲桌面,开门见山地与之谈判。
    大家都是侦探,无非一个归编一个在野,很多事没有必要云里雾里地绕,直接说,大家都懂。
    家怡则在事务所办公室里来回搜索扫视起来,好多装照片的牛皮纸包,一些纸包太过破旧,露出一些照片的边角,只一瞥便可看出,都是偷拍所得。
    房间里还有许多旧衣裳,甚至有一些随便丢在桌椅上的大号女装,可以想见,秃头侦探先生戴上假发,穿上这些大码裙子后,隐藏在人群中监视某些人的景象。
    在野的侦探比他们这些警探似乎更懂得善用各种奇奇怪怪手段,说不定也很值得学习。
    等家怡在这间并不大的事务所里探索够了,方镇岳也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四十多张侦探跟踪苗利群时的照片,一份5页纸长的口供,和一个重要信息:雇佣他去跟踪苗利群的,不是符合警方对凶手侧写的精瘦男性,而是一位年轻的女律师。
    【陈小米,英文名sandy,27岁,在‘御理信律师事务所’做独立律师…】
    方镇岳拿着口供,给易家怡指了指上面侦探先生的一个回答,上面表述了,律师陈小米当独立律师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苗利群太太被杀案,结果大失利。
    她与当时cid a组的警探们抱持一样的主张,那就是苗利群是主谋,当时19岁被定罪为凶手的女孩刘美红只是从犯。但她和a组探员们一样没能成功,最终刘美红被判刑,苗利群无罪释放,后续多家报刊登载【年轻女讼师是花瓶,无能送真凶获罪】【因律师无能,使真凶逍遥法外】【被爱情冲昏头的19岁未婚妈妈获刑,真凶却得自由,盖因警方和律师不作为】等标题的报道,这些还算比较客气的,更不客气的就针对陈小米律师的所有一切做文章,肆意编排和辱骂。
    因为那时陈小米扎起马尾时鬓角会垂下两缕碎发,某位摄影师又拍到她愤怒撇嘴的照片,报业刊登了这张照片,对她做人身攻击,称她是鲶鱼头律师,只会撇着嘴苦着脸咕叽咕叽乱叫,脑袋里除了污泥垃圾,没有一点料……
    “她恨苗利群也很合理啊。”梁书乐跟随两位长官离开侦探事务所时,忍不住开口。
    “但她恐怕没有力气杀死几名受害者。”方镇岳又指了指口供中,侦探先生对陈小米律师的描述:
    【156cm身高啦,很瘦的,眼底常年挂着黑眼圈,这样子,看起来像是捧法典都吃力的人啊】
    “唆使杀人?”家怡有些不敢置信地猜测。
    如果凶手背后真有人指使的话,教唆那个男人的,难道会是陈小米吗?
    家怡微微皱起眉,一个最了解法律的人,如果真的成为私刑教唆犯……
    “岳哥,我们先不打草惊蛇,监视一段时间怎么样?”家怡转头征求岳哥意见,如果怀疑陈小米是教唆犯罪的毒蛇,他们贸然去问过,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好,我给探员们打电话,安排监视。”方镇岳转头对家怡说道。
    “能把陈小米家的电话也监听起来吗?”家怡觉得难度可能会有点大,提问时不免有些气虚。
    “我去沟通。”方镇岳没有犹豫,甚至没露出畏难的表情,当即应了下来。
    “ok.”家怡点点头,在他绝对支持的态度鼓励下,她也燃起更多士气。
    ……
    【中午,在中环街角食肆与同事吃云吞面,未与可疑人士做交流】
    【下午,一直在律师事务所,接待了2位想要雇佣律师的女性,常规工作沟通,无可疑】
    【傍晚,在中环陆羽冰室与客户用餐,期间只与客户和侍应生接触并谈话。上了一次卫生间,未有可疑行为。】
    方镇岳和九叔一道监视陈小米下午至傍晚档,之后与下一班的易家怡和梁书乐换班。
    将档案递到家怡手中,方镇岳凝了她一会儿,便笑笑转身,与九叔一道走向车库。
    但他们并未离开陈小米家太远,而是走到生活区找了间食肆,挤在一群男男女女之中,吃一人一碗的辣咖喱面,吃到鼻头渗汗,吃到嘴唇都轻微红肿起来。
    方镇岳时不时抬起头,朝陈小米所住的社区张望,眼神常常透着忧郁,不那么有精神。
    九叔观察他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岳哥,昨晚没有睡好吗?是不是头痛的毛病又加剧了?”
    方镇岳收回远眺无焦距的目光,凝了会儿九叔,才忽然幽幽叹气:“九叔。”
    “是为了十一吗?”林旺九莫名从方镇岳喊他的这一声里听出几分哀愁,很不‘岳哥’,是难得一见的猛男忧伤。
    方镇岳挑眉露出吃惊神色,不回答也等于是回答了。
    九叔忍俊不禁,“大家早就看出来了,从去年就开始了吧?你是不是在背上刻了个忍字?以此字为信条吗?待自己太严苛了,阿sir!”
    方镇岳苦笑,“我这样的人……早就做好了单身一辈子的准备,之前很多年都好顺利的,易家怡的出现,是个意外。”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何必惩罚自己一生啊。”九叔长长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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