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令咽了咽口水,还是硬着头皮禀道:“顾世子,皇上和皇后娘娘方才落了水,幸而得救及时,没有大碍。但是……”
    “皇上和皇后娘娘中了毒,臣等适才已经行针稳住了心脉,可帝后的情况……不是很好,需要再行针用药。”
    太医令禀得还算委婉,其实太医们都觉得皇帝毒已攻心,油尽灯枯,怕是药石罔效,也就是看看能拖上多久了。
    顾非池淡淡道:“送皇上回亁清宫,柳氏也一并送去。”
    “人必须得救活!”最后一句他微微加重了音调,不怒自威。
    “是是是!”太医令只觉一股泰山压顶般的锐气扑面而来,连声应是。
    看着这一幕,礼亲王松了口气,心道:还好。阿池这孩子……虽然平时有那么点张狂恣意,但好歹对他父皇还是有孝心的。
    礼亲王略带几分欣慰地拈须,下一刻,就听顾非池用波澜不波的声音警告道:“别影响了我成亲。”
    礼亲王:“……”
    他一惊,手下没个轻重,差点从下巴拽下一根胡子来,痛得他龇牙咧嘴。
    第146章
    人群中,有人倒吸了口冷气。
    但又觉得这才是顾非池一贯的风格,颇有些见怪不怪的味道。
    “皇叔,”怡亲王上前半步,含笑看着礼亲王,说道,“阿池早就及冠,为了江山社稷,也是该早日大婚。”
    礼亲王在一个短暂的愣神后,也反应了过来,拈须笑了:“说得是,社稷为重。”
    其他人也深以为然,纷纷附和。
    “臣等定会尽心救治皇上。”太医令唯唯应诺。
    这会儿,在几个太医收了帝后身上的银针后,内侍们就把二人抬上了肩辇,两个肩辇一前一后地被抬走,往乾清宫方向走去。
    太医令和一众太医连忙跟了上去。
    “梁公公。”顾非池出声唤住了正欲离开的梁铮。
    梁铮立即驻足,躬身听令。
    “听说,皇上还留了诏书?”顾非池用极慢的语速问道。
    “是。”梁铮干巴巴地应道。
    顾非池吩咐道:“你去把诏书拿来。”
    什么诏书?其他人有些不明所以。
    梁铮躬身作了个长揖:“奴婢遵命。”
    他用言辞与行动表示他对顾非池的臣服。
    这会儿,梁铮心里其实也有点乱,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他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才投靠了顾非池。
    本以为他是在孤注一掷,将来怕是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地说他是个背主的阉臣,却怎么也没想到顾非池竟然是正统!
    这下,他怎么也算不上是背主了吧。
    而且,还阴错阳差地先占了这从龙之功。
    梁铮深深地看了顾非池一眼,转身的同时,甩了下手里的拂尘,步履轻快地追着肩撵走了,喜上眉梢。
    顾非池又转头看向了华阳:“姑祖母,我们回戏楼吧。”
    华阳点了点头,还记得把失魂落魄的唐越泽一起叫上了。
    徐首辅以及几个阁老本想问问诏书的事,见顾非池先走了,面面相觑之后,纷纷跟了上去。
    众人簇拥着顾非池与华阳走过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远远地,就听到天音阁里那些伶人还在唱着,乐工还在弹奏着。
    歌声与丝竹声袅袅地随风传了出来。
    只不过,戏楼里的人都有些心神不宁,谁也没去听戏文里唱的是什么。
    先是大皇子继帝后之后急匆匆地走了,再是华阳大长公主带着几个宗亲重臣也离开了,这戏都唱完一折子了,谁都没有回来,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尤其是,坐在龙椅附近的官员们更是惶惶不安,反复地回想着华阳走之前说的话,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回来了。”
    “华阳大长公主殿下、礼亲王他们都回来了!”
    这下,再没人顾着戏台了,全都翘首引颈地注视着一楼大门的方向。
    然后,就看到华阳迈进了天音阁的门槛。
    与她并肩的青年,容貌昳丽,丰姿俊朗,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傲慢矜贵的气质扑面而来。
    这衣着,这体型,还有胸前那串紫藤绢花……
    这是顾非池?!
    他的面上少了那一贯的鬼面。
    面色如玉,丰姿夺目。
    似天边的骄阳,让身边的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更重要的是,顾非池的脸完美无瑕,绝不似传闻中那般被毁了容。
    戏楼里的众人如坠云雾之中,又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再看跟在顾非池身后的其他人,神情都有些异样,或是激动,或是唏嘘,或是失魂落魄,或是面有余惊……共同的是,他们的视线全都在看前面的顾非池。
    戏楼中的骚动更激烈了,众人开始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总觉得有一件天大的大事似乎发生了,偏偏就自己不知道。
    各种细碎的声响几乎压过了戏台上伶人们的吟唱声。
    很快,徐首辅等人簇拥着顾非池上了东侧戏楼的二楼,又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直到顾非池率先在皇帝下首的座椅上坐下,其他人这才一一落座。
    戏楼里的众人又安静了下来,目光又转而望向了空荡荡的龙椅以及凤座,其他人包括大皇子都回来了,也只有帝后未归。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旁边服侍茶水的内侍恭敬地给顾非池手边的白釉梅花杯中斟了酒水,顾非池执起了这盏白釉梅花杯,遥遥地对着西侧戏楼的萧燕飞举杯。
    这一次,他主动先敬了萧燕飞一杯,笑容张扬,似在炫耀着什么。
    萧燕飞也捏起她手边的白釉梅花杯回敬,璀然而笑,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无声地以唇语说,厉害,他可真厉害。
    她笑盈盈地将杯中的果子露一口饮尽。
    宁舒倾身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小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罗刹不是毁容了吗?
    “现在好像不丑了!”
    “你不吃亏了。”
    听宁舒笑嘻嘻地说着,萧燕飞也跟着笑了起来,与她笑作了一团。
    戏台上的伶人们丝毫不受周围气氛的影响,还在唱着,跳着,顺顺趟趟地唱完了第二折 。
    丝竹声止,伶人们便鱼贯地退到了戏台后,东西两边戏楼内,一片死寂,一时无人语,大部分人都怕说错了话。
    “首辅。”一名中年官员毕恭毕敬地对着徐首辅拱了拱手,试探着想问皇帝去了哪里,可是龙体有什么不适。
    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梁铮从外头气喘吁吁地小跑着来了,手里捧着一卷五彩织锦的圣旨。
    莫不是皇帝有什么旨意?中年官员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
    梁铮手捧着圣旨来到了顾非池跟前,躬身奉上:“世子爷,这是诏书。”
    梁铮取来圣旨,不是为了代皇帝宣旨,却反而把圣旨给了顾非池?!
    众人心头疑云丛生,只能静观其变。
    顾非池展开那道圣旨看过后,就转交给了华阳,华阳看后,又继续往下递,礼亲王、怡亲王、庄亲王、徐首辅以及内阁阁老们等,在几个宗室重臣间一一传了下去。
    最后,这道诏书交到了唐越泽的手里。
    唐越泽浑浑噩噩地看完了诏书,又交还给了梁铮。
    顾非池对着梁铮道:“念。”
    梁铮双手捧着圣旨,语调平静地念了起来。
    他只是在念,而不是宣旨,便省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的开头,只是读这道诏书的内容,声音不轻不重,却又足以让戏楼里的所有人都听到。
    “皇长子唐越泽为宗室首嗣,年已长成,允文允武,伦序当立……”
    其他人本来迟疑着是不是该下跪听旨的,但见顾非池抬了下手,示意不必,就都坐着。
    这坐着听圣旨,还是头一回呢。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这是一份立储诏书。
    萧鸾飞激动地一手攥住了前方的扶栏,双眸中绽放出异常明亮的神采,暂时把顾非池为什么没有毁容的疑惑抛到了脑后。
    萧鸾飞心跳怦怦加快,压抑不住心头的亢奋。
    上一世,直到她死之前,大皇子始终是大皇子。
    朝政一直把持在顾非池手里,文武百官至少有一年多没见过皇帝了,不少人都怀疑皇帝说不定已经驾崩了,不过是顾非池不希望新帝登基,所以压着未宣而已。
    这一世,由于她的重生,影响了很多事。
    但所幸,最终的结果并不坏。
    大皇子终于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了。
    萧鸾飞抬眼朝对面那空荡荡的龙椅又望了一眼。
    帝后不在,大太监梁铮如今又在宣读诏书,想必是皇帝病得更重,所以,才会着急立了太子,生怕顾非池专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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