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周栩应淡淡的垂眼,看破她的心思。
    姜执宜:“......”
    周栩应指骨扣了杯底,意思很明显。
    应该能。
    他应该没有要毒死自己的必要。
    周栩应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手搭上她头顶揉了两下。
    姜执宜怀疑的看了周栩应一眼,然后慢慢地埋下头。
    然而,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秒钟,她就为自己单纯的信任付出了代价。
    刺激甜腻的味道混着生姜的苦辣,像是五十种中药煎在了一起,脑袋里那把电钻分分钟炸裂。
    姜执宜脸痛苦的皱到一起。不等思考,手已经做出动作,东西往后一塞,被子迅速拉过头顶,姜执宜轰的落回枕头,面无表情的得出了这十八年来最难以置信的一个结论——
    周栩应、要毒死她。
    周栩应微顿,他垂眸看着自己被扔回来的东西,眉梢微动。
    这么难喝吗。
    周栩应又看她,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跟看见什么几辈子的天敌一样缩着,甚至还有想躲更远的念头。
    一声笑出现在耳廓,周栩应看到了好玩的。
    姜执宜是真的没想到周栩应还能弄出这种东西。
    身边的位置往下陷,姜执宜感觉到有人拽她的被子。嘴巴里苦的要死,暖流顺着喉咙短暂划过,她冷着脸把被子压得更死,闷闷的不想搭理。
    周栩应已经笑到胸腔也跟着颤,又拽了下讲究的问:“至于吗。”
    “很至于。”姜执宜难喝的往枕头里埋,她闷闷地说:“你要毒死我。”
    周栩应隔着被子找她脑袋,有点坏的逗她:“喂,真的啊。”
    姜执宜生气没过脑子的一句:“还不想死。”
    外面雨继续下,打在生锈的栏杆上噼里啪啦。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说了什么,话落,气氛蓦地凝结。
    周栩应的笑忽然变淡。
    姜执宜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戳到了周栩应的死穴。
    呼吸起伏,空气沉寂。楼道里不知道谁经过,很用力敲了下楼梯扶手,半灭不灭的声控灯猛地亮起,带着回音的巨响传进卧室,打破僵持。
    停顿的钟表也继续走,姜执宜听见一声笑,周栩应的声音跟着响起。
    “你还怕死?”他不以为然。
    没了刚才的纵容,就只剩下冷和冽。
    姜执宜听出来嘲讽,她手指一缩,舔了下发干的唇。
    夏天的被子薄,能感觉到外面朦胧的光线,她睁着眼没说话。
    周栩应这次没继续跟她闹,扯着被子让人冒出头来。
    铺在枕头上的黑发蹭的更乱,姜执宜回头,没来得及开口,忽然被一道力道扯进怀中。
    雪松和琥珀搅在一起的气息用力灌入唇间,他手掌控制在她的后颈,指骨朝上抵,突然又粗暴。
    姜执宜被磕的疼了下,蜷密的眼睫轻颤,不舒服的对上周栩应的视线。
    他冷淡的垂着眼,情绪半遮不掩的。姜执宜皱着眉要推他,周栩应就攥住她的手腕,还挑衅一样很混蛋的咬在她的舌尖上。
    尖锐的刺痛扎向神经,交缠的呼吸钻上铁锈味,姜执宜呼吸节奏一下混乱,鼻音很重的唔了声。
    可能是惹到了那混蛋仅剩的一点怜惜,周栩应的动作开始放轻,一下一下的。他凝着她,顺手用拇指拂开挡在她眼前的发,过程中不经意掠过眼尾,竟然看起来真的有点温柔。
    姜执宜有些喘,揪住了他的衣服,妥协的闭上眼。
    周栩应箍着她的腰,看她闭眼,忽然变了,眉眼冷淡的笑不达眼底:“怕死你还敢干?”
    动作再次肆虐,没有调情的意思,更像是对峙,力道比之前都狠。周栩应就是故意的。
    旖旎散掉大半,姜执宜拧着眉睁眼,眼眶微红。
    忍不住的要骂一句混蛋。
    他不但故意,还是明摆着故意。周栩应这个人,面上是一本正经的好学生,骨子里却有一部分十分恶劣。
    就比如现在,他非要让她睁眼看清楚沦陷后再掐醒她。然后教着她一字一句:“姜拟,能不能学着乖点。”
    “你不是最会装乖了吗”
    姜执宜不可控制的抖了下,晦暗的抬眸看他。
    “快高考了。”他又看她,问:“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考完了,想要他们死也行。”周栩应摩挲着她后颈,听不出真假。
    一声划破天响的雷。
    “但是拟拟,别搭上自己。”他的声音沉而沙哑。
    “没必要。”
    暗紫色的闪电劈开黑云密布的凭澜市上空。整个城市亮入白昼。
    姜执宜忽然从梦中惊醒,胸口起伏剧烈。
    耳边还回荡着最后一句,是周栩应看着她嘲弄的那句:“还有我啊。”
    没有破败的墙皮,没有潮湿的霉味,也没有生锈的噪音和低哑的呢喃。
    宽阔而敞亮的卧室,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刺眼,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姜执宜平静半响手才迟缓的摸上脸,没有想象的湿濡,似乎就真的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梦里的人就是想告诉她,你还有我啊,姜拟。
    她睁着眼忍不住的回想,那晚的最后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外面的雨太大,她就随口说了句:“周栩应,梅雨季来了。”
    那时还是二零一四年的夏天,白色吊带裙还是她的最喜欢。
    十八岁的周栩应和十八岁周栩应才会喊的姜拟。
    后背冷汗涔涔,姜执宜赤着脚走下床,昂贵的羊毛毯材质柔软,不穿鞋也不会感觉到冷。再也不像是在川南的那个小巷子里住的破楼房,无论何时手脚都是冰的。
    二十一楼的视野很好,玻璃窗上一片雾气,川流不息的马路和久久不灭的路灯。
    姜执宜出神的望着,一动也不想动。
    手指在玻璃上摁的冷了才垂眸,视线中不知什么时候写下了两个名字。
    “周栩应,周栩应。”
    姜执宜愣了秒,下意识就要抹掉,可真碰上了那个字,心脏好似被一条细线勒出窒息的痛,动作硬生的停住。
    如同大梦初醒,她想起昨晚李丝菱发来的短信:“小宜,今年你回来吗。”
    姜执宜盯着起雾玻璃上的名字,可能就是因为那句话,竟然又梦到了那个人。
    出过汗后,身上黏腻又难受,姜执宜烦躁的也懒得管了,转身就往浴室走。
    床上的那两个名字慢慢变淡,姜执宜却忽然停步回头。
    大雨滂沱,时间混沌,乌云翻涌的吞噬一切。
    六月的梅雨季又来了。
    姜执宜盯着快要看不清的三个字,皱起眉。
    她最讨厌了梅雨了。
    和八年前的夏天一样,最讨厌。
    第2章 海水
    八年前。
    蝉在九月末拼命嘶吼,为即将到来的生命尽头肆意燃烧。
    下午第一节 课,烈日当空。
    操场角落的器材室闷热不堪,玻璃落着厚厚的灰,过道杂乱狭窄,一道蜿蜒的拖痕延展。随着看去,视线尽头是一抹格格不入的苍白,姜执宜蜷在地上胸口起伏。
    她看着有些脱力,发丝浸着汗黏在额头,身体靠着货架半阖着眼,视线却落在对面货架底板和水泥地中间卡着的一个蓝黄色排球,球皮很脏,旁边还有一滩莫名的水,和姜执宜校服上湿着的脏痕完美吻合。
    凸层的水面缓慢流动,碰到鞋底就散开。
    同一时刻,屋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哨声,长且尖锐划破空气闯进耳朵,少女指尖微动。
    和封闭的器材室不同,外面一群人从树荫下站起来慢悠悠的走向跑道,白色校服扎眼,他们脸上的笑容散漫又轻松,与这里仿佛两个世界。
    姜执宜别脸难受地咳嗽几声,手撑起身捂着胸口,掌心却碰上一片潮漉,她低头,被泼了水的衬衫湿嗒的黏着身体,衣服变浅露出肤色,她眼神微动,慢慢伸手拽空衣摆,尽量不让那块单薄的布料显得那么脆弱。
    人尝试站起来,但跑完八百米的腿就如同灌了铅,喉咙和鼻腔内的铁锈味厚的咽不下,姜执宜后撤,削薄的脊背抵上货架,她僵硬的弓下身,咳嗽再次汹涌上来,痛意从身体的各个缝隙钻出。
    姜执宜攥紧衣袖吞没声音,努力压住情绪的边缘。视线垂直地落在膝盖上凝成一团的血块。小石子黏在血肉里,看着瘆人。
    她想伸过去碰又犹豫,真的很痛,但十五分钟前还不是这样的。
    姜执宜偏头,看向被挂了锁的铁门。
    ......
    川南附中一直主张学生均衡发展,尽管是高三体育也不能落下,就算是体侧之前的八百米练习成绩也计入总分。
    姜执宜跑到第二圈最后一个弯道时,耳边只剩自己粗重的呼吸,两条腿机械的迈着,丝毫没注意到从后面跟上来的慈好。
    身后推力来的突然,姜执宜呼吸一紧,景色倒转,膝盖磕在红色跑道,手掌唰的往前擦开,磨在地面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好姐,拖过去啊,这个位置老师看不见。”那个声音从头顶居高临下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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