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刹那间停滞。
    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倏然浮现,宋宜禾再度看向门口,动作先了理智一小步,等她反应过来,手已经握在了门柄上。
    顺势一拉,门板缓缓打开。
    外面的场景如同画卷被展开,一帧帧徐徐闯入了宋宜禾的眼。
    贺境时穿了件黑色薄卫衣,垂落在腿侧的手里捏着外套,帽檐压得有些低,走廊灯光汇聚在头顶,大片阴影落在他的半边脸。
    眉眼间含着意气风发的明朗,站姿慵懒。
    他身后还跟着刚打过交道的宿管阿姨。
    宋宜禾神色微怔,看见对方的刹那间就想起自己的状况,不自觉地要去捂胸口。
    只是胳膊刚抬起,贺境时也蹙着眉头扬手,裹着浅浅薄荷味的外套迎面遮住她的视线,眼前光线霎时变暗。
    而后手腕一热,她被人牵住。
    宿舍门从里面合住,紧跟着一只手极轻地扯下盖在她头上的外套。
    宋宜禾反应温吞地看过去,只见贺境时扫过她略显狼狈的妆容,眼皮一跳,表情看上去极其不悦:“谁欺负你了?小可怜。”
    第10章 宜婚10
    从领证到现在,这不是宋宜禾第一次见到贺境时沉下脸,可唯有这次,让她莫名感到情绪鼓胀,憋闷的心里难受。
    恍然间,她忽然浮现出某个念头。
    难道这就是结婚带来的连环效应吗?
    因为一直被他陪着,因为暂时朝夕相处,因为抬头闭眼都能看见对方,所以今天突然孤身一人,才会感到不适。
    “你怎么来了?”
    宋宜禾思绪混乱之际,也没忘记两人此时是在女生宿舍:“不是不让男性上楼吗?”
    “没看到跟了两个宿管阿姨。”贺境时语调平平,无波无澜,“刚才问你话,没听见?”
    又被问了一遍,宋宜禾才反应过来:“我没被人欺负,就是来收拾宿舍。”
    贺境时偏了下头:“收拾成这样?”
    “不小心弄湿的。”宋宜禾一脸温吞模样地笑了笑,抓着外套迟疑道,“我把衣服还给你吧,要不也给你弄湿了。”
    盯着她近乎良善的神色,好像开门的那一瞬间,脸上的无措与消沉都只是错觉。
    贺境时没理会她,四处打量了一遍,没找到毛巾,而后抽了两张纸。他随意地抬起手,按在她被水打湿的鬓发上缓缓擦拭。
    宋宜禾愣了下,赶在那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即将落到脸颊前,挡了挡:“我自己来吧。”
    “自己来什么?”
    “我——”
    “所以在室友面前,你也这样是吗?”贺境时低着睫毛,眸光淡到极致,“对于大家共同的责任,你也是告诉她们你来就好?”
    宋宜禾被他问得有点懵。
    这几天接触下来,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性格真的很随性,好相处到仿若根本没脾气,就算生气的时候看上去也依旧像在开玩笑。
    可这温和又明显与自己不太一样。
    她以前旁听心理讲座的时候,曾有一位权威专家对此全方面解析过,说这样的人要么是向下兼容,要么是有过一段封闭创伤。
    宋宜禾不清楚他该是哪种。耳边响起这几句毫无起伏的问题,她一时间甚至都分不清,贺境时究竟是在动气,还是疑问。
    视野蓦地被挡住。
    微微湿润的湿巾覆压在眼皮上,宋宜禾抽回思绪,有些不安地解释道:“她们都暂时赶不过来,我怕事态严重。况且我本来也没事,跑一趟也不算……”
    贺境时撤开手:“赶不过来?”
    宋宜禾:“嗯?”
    “我用十分钟的路程从酒吧到宿舍楼下,你现在跟我说,你的室友有时间在卡座跟朋友喝酒聊天,抽不出十分钟来一趟?”
    宋宜禾好半晌都没明白这话的含义。
    盯着她的反应,贺境时退开一步,环抱住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秦钟意这个傻逼居然把我的聊天记录截图。”
    “宿舍谁爱去谁去,跟我没关系。”
    “我就知道,肯定又是宋宜禾那个倒霉鬼善后,跟她一个宿舍简直太爽了。”
    ……
    贺境时的声音讥嘲而轻佻,这根本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况且他根本不认识秦钟意。
    而宋宜禾从起初的疑惑,直到听到后面,睫毛终于开始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漂亮小脸上的血气尽失,咬住下唇。
    贺境时收敛了腔调中拉满的嘲讽,转而又恢复一贯的平和,疑惑询问:“所以你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人,把自己搞的狼狈不堪?”
    “……”
    像是有根针刺入神经末梢,沿着轨迹一点点刺激着思维,试图想再次推翻她有史以来以别人为先的这个畸形认知。
    倏地,宋宜禾的眼圈倏然变红。
    面对贺境时的问题,宋宜禾回答不上来,甚至连苍白的借口都无法迅速找出。
    眼睫轻眨,宋宜禾难堪地垂下眼。
    只是这次情绪还没来得及发酵,就有人稳稳当当地伸手接住了她的难过。
    忽然间,手腕被扣住。
    腰后落下来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轻轻往前一揽,宋宜禾踉跄着撞进对方怀里。
    午风搡开了阳台的玻璃门,外面是喧嚣的吵嚷声,宋宜禾低声吸了吸鼻子。
    她闻到对方身上干净的男性气息。
    贺境时的目光垂在她的侧脸上,掌心沿着腰间纤细的轮廓,挪到后背拍着。
    “我不是在责怪你,宋宜禾。”贺境时的喉结滚了滚,“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爱自己。”
    “应该一起面对的难题,可以共同商量解决方法,而不是为不值得的人承担。”
    “不小心打翻了东西也可以放回原位,不用怕成惊弓之鸟,没人会责怪你。”
    宋宜禾指尖收拢,紧密贴合在他怀里,没有动静,也始终未能给出一丝回应。
    直到贺境时几近无奈地沉了口气。
    宋宜禾下意识往他胸前埋了埋,小幅度地点头,发出一道瓮声瓮气地“我知道了。”
    至于她是真的知道,还是因为与理念冲突从而附和他的敷衍,贺境时都没怎么在意。
    他低下头,蹭过宋宜禾的发顶。
    这天江北的气温忽而急转直上,烈日烘烤着地板,春意蓬勃,微风拂面。球场内的少年们肆意奔跑,空气中弥漫着张扬的活力。
    遮阳帘被风卷起。
    两人在宿舍里安静拥抱了很久。
    -
    那天的事到最后还是以提前搬走结束。
    人大不允许私家车进入,贺境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司机进来停在楼下。
    宋宜禾东西不多,该扔的扔了一部分,剩下用得上的以及衣物装了两个纸箱,被贺境时一次性全都搬运上了车。
    虽然宋宜禾嘴上不说,但其实贺境时的那些话她有听进去,只不过到底是沿用二十年的为人准则,她想改变也无能为力。
    从学校回来之后。
    宋宜禾就彻底定居在了九州湾,跟贺境时的关系明显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至少不会再像起初那样拘束。
    隔周周一是她入职的日子。
    早上七点半,宋宜禾洗漱完走进厨房,发现贺境时已经在洗理台前煮粥了。他穿着黑色长袖长裤,神色安静。
    周六晚上,瞿姐突发肠绞痛,送入医院又检查出肠道息肉和其他病症,须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周姨过去陪床。
    故而家里只有他们两个。
    宋宜禾原本打算今早煮碗小馄饨,但看贺境时做的分量,应该是算上了她的。
    正想问他要不要帮忙,贺境时一手关火,另只手盛了半碗:“要加糖吗?”
    “不用。”宋宜禾说,“你怎么这么早。”
    贺境时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将碗递给她:“五点起来开了个线上会。”
    见他不想说话,宋宜禾也没再多问。
    抬着碗坐到餐桌上,吹了吹粥,半天没听到厨房里的动静。她扭过头,看到贺境时撑着洗理台,脊背稍躬,看上去似乎极为疲倦。
    他愣了会儿,才慢慢站直。
    宋宜禾有点担心:“贺境时。”
    “嗯?”他含糊地回应,一边空着手回身走出厨房,“有事儿?”
    宋宜禾:“你不吃吗?”
    “太早了我吃不下。”贺境时拉开凳子坐到她对面,“剩下是送医院的。”
    宋宜禾啊了声。
    贺境时:“下午几点下班?”
    宋宜禾:“五点。”
    “行。”贺境时单手撑着脸,眼皮耷拉,像是没什么精气神,“那咱们出去吃?”
    听他拐弯抹角地始终不说正题,宋宜禾喝了口粥:“你是想要来接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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