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意?从?不知道他?也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一时?感觉又诧异又荒谬。
    沉默片刻,他?小心翼翼地问:“是……谁的灵力?”
    “……”
    秦方抿紧嘴唇,猛然一掌拍碎了那几缕灵光,面颊狠狠抽动一下,眼底倏然涌上的愤恨浓郁得令人心惊。
    “是我父亲的灵力。”他?说,激荡的心绪忽的从?脸上褪尽,只留下木然的空白,“这是他?第?二次,将离繁从?我身边带走了。”
    云不意?瞠目结舌。
    “秦先生的父亲,不就是离繁的爷爷?”玉蘅落道,“那离繁在?他?身边,不会?有危险吧?”
    “……个中内情?太过复杂,我实难三言两语同?你们说清。”秦方肩膀微垂,好似整个人垮塌了大半,又被怪异的支点撑起?嶙峋崎岖的姿态,“昏云山你们先去?吧,待我接回离繁,便去?与你们会?合。”
    说着,不等三人应声,他?便急迫地化光而去?。
    “秦……”
    云不意?下意?识探出枝茎想要抓住他?,却在?半道为冷天道所拦。
    他?冲冷天道茫然地眨眼,倒也不生气,只是疑惑冷天道为何阻止自己。
    “离繁失踪的内情?并不简单,给他?一点时?间处理吧。”冷天道拍拍云不意?,手法娴熟且温和,满满顺毛的意?味,“我们先往宁州,处理正事。”
    “……”
    云不意?的叶子蔫嗒嗒的,看上去?很是垂头丧气:“好吧。”
    冷天道松了口气,以为把人哄好了,正想再说什?么,却见他?慢吞吞地缩小,缠到自己手上,三片叶子朝三个方向倒塌,如同?一朵将谢的喇叭花。
    “那你有办法联络到他?吗?”云不意?闷闷地问,“至少让我有个可以确认离繁没事的途径。”
    “……”
    不知为何,冷天道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张纸,三两下叠成纸鹤。而后对着纸鹤吹一口气,薄纸筑成的躯壳顷刻化作羽翅招展的仙鹤,盘旋着飞向天际。
    “我已让传音纸鹤去?追秦方了。”冷天道搓搓手腕上盛开的“喇叭花”,“安心。如有消息,纸鹤会?第?一时?间回传。”
    云不意?这才?放下心来,彻底收拢枝条变回草苗状,跳上冷天道的头顶,从?蔫巴的喇叭花做回他?精神抖擞的绿光呆毛。
    玉蘅落默默向冷天道竖起?大拇指。
    这都能哄好,冷先生简直是顺毛界的天才?。
    ……
    秦离繁失踪,为本就充满不确定性的宁州之行又增添一丝阴霾。
    但云不意?毫不气馁,更不打算放弃,带上冷天道和玉蘅落立刻动身前往宁州,这回车船都不盛,直接让冷天道用腾挪法术赶路。
    宁州距离远州有千里之遥,即使全速行进,以冷天道的实力也需至少三天。
    云不意?虽然着急,却并不打算压榨他?的劳动力,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五日才?过宁州关口,抵达宁州规模最?大的城池——陵河。
    陵河城坐落于数条江河的交错之处,再加上附近多风水宝地,帝王将相的陵寝多在?此处,因此得名。
    玉蘅落曾到陵河办过事,云不意?一开始听他?说这座城的名字来源时?,对“帝王将相的陵寝多在?此地”的“多”字还没有概念。
    直到他?站在?城门口,举目四望,看见四面八方各种“某某帝王墓”、“某某王侯墓”的地标后,才?深有体会?。
    至于听说某些被官府开掘过后,开放给百姓付费参观的陵墓,以及被好几个票贩子追着推销低价票的经历,云不意?只能说太阳底下无新事,他?的家乡有的“旅游景点”,这个世?界自然也能有。
    就是两个世?界的黄牛嘴脸相似度过高,让他?有点难绷。
    一份进入前朝末代帝王陵寝的资格,还只能看不能摸,居然张口要价三百两。
    那可是末代帝王!被史书口诛笔伐的存在?!他?花三百两进去?转一圈,是专门花钱找晦气吗?
    云不意?想起?前生在?黄牛手上吃过的苦,当场带上痛苦面具,将那票贩子驳斥得张口结舌,悻悻而去?,顺带挽救了好几个脑子不清醒想买票的冤大头。
    入城队伍排起?来前,他?还苦口婆心地劝那几人出门在?外自己长点心,别听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再有钱也不能白白给人骗去?。
    冷天道好笑,向被他?念叨的人道歉后,捏着他?的枝茎将他?提溜离开。
    彼时?天色大亮,城门口闹哄哄的,上演着众生百态。
    排队进城的人或是老实递上身份证明,或是试图蒙混过关,更有偷摸给城门守卫塞钱塞物的,过个门都花样百出。
    而在?这支队伍之外,另有不少人三两成群,有说闲话者?,有商量进城后如何行事者?,还有一些估计是刚从?外地过来,被票贩子忽悠瘸了,掏钱买了资格便直奔不同?的陵寝。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城墙之下,铁门之前,贩夫走卒同?商贾富户挤在?一处,铺满干草的牛车跟华美的四驾马车混着列队。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浩浩荡荡的烟火气,每一个人都面目模糊,也都眉眼清晰。
    云不意?三人在?进城这一列,他?和冷天道乍然从?小地方来到如此繁华喧闹之所,既有些无所适从?,又感觉有趣,不自觉地左顾右盼,瞧见什?么都挺新鲜。
    玉蘅落倒是适应良好,毕竟从?前南行北走,类似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
    他?蹲在?冷天道肩头挠挠耳朵,淡定地说:“习惯就好。到了这繁闹乡来,你们才?真?正算涉入人间。”
    红尘三万丈,皆在?这里了。
    ……
    陵河城中有一种秩序井然的美。
    宽阔笔直的街道如棋盘线般纵横交错,将偌大一座城池切分为几十个不同?的坊市,大小不一,星罗棋布,拱卫着中央的府衙。
    街上行者?如云,人声鼎沸,护城河道蜿蜒曲折地穿梭于大街小巷,民?居、商铺乃至瓦肆勾栏沿河岸向四面铺排,整座城犹如徐徐展开的画卷,有一种厚重典雅的气韵。
    客栈、酒楼、茶馆等地都在?东面的青云坊,进城后不用刻意?去?找,只要跟随游人那波队伍,很快就能找到。
    秦方人走钱袋没走,云不意?出门时?特意?全部带上了,所以在?选择住处时?,非常豪横地挑了城内最?好的客栈——明月高楼,要了一间上房。
    他?原本是想要两间的,听掌柜说只剩一间才?作罢。
    左右他?和玉蘅落都不占地方,单冷天道一人休息也足够了。
    在?客栈内略做休整,三人便琢磨起?如何打探昏云山的所在?。
    宁州富庶,地广人多,同?名同?姓的山不计其数,只拿一个名字去?问恐怕问不出多少消息。
    秦方之前不是没查过,得到的信息却是模棱两可、语焉不详,难以确定是否是他?们要找的那座山。若非如此,云不意?他?们也不必到陵河城来,直奔目的地去?就是了。
    云不意?以穿越前饱览古装剧的经验,率先说道:“消息最?密集、流通速度最?快的地方莫过于茶楼酒馆之类的所在?,可以去?这些地方打听打听。”
    “直接打听昏云山?不妥。”冷天道解开束发的绿色枝条,黑发如瀑,散碎的发丝半遮眉睫,“我们对昏云山所知有限,打听不出什?么的,须得另辟蹊径。”
    “嗯……这倒也是。”
    云不意?一贯思路灵活,脑筋一转,又想出个法子:“那打探见诡组织如何?宁州是林葳的老家,见诡组织肯定最?早发迹于此,从?这里下手,咱们说不定能问到点特别的信息。”
    “可以一试。”冷天道颔首,懒散地往床头一倚,唇角勾起?浅浅弧度,“玉二公子,你可有其他?办法?”
    彼时?,玉蘅落正端坐于窗台上,像一尊肃穆的雕像,静静凝视楼下街上车水马龙的热闹繁华。
    听见冷天道询问,他?尾巴一扫:“想法么……其实,像陵河城这种大城池,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并非茶楼酒馆,有价值的消息亦不会?出现在?那里。”
    云不意?一愣:“那在?哪儿?”
    玉蘅落扭过头,眼睛眯了眯:“有专门买卖消息的机构,三教九流渠道各异,价格也不一样。若是出价够高,还可以专门发布委托,请人帮忙查探。”
    云不意?抖了抖梳齿状的细叶,若有所思:“这个我倒是没想过。不过……可能不安全啊。”
    “确实不安全。”冷天道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赞同?地点头,“之前阿意?说过,宁州是林葳的老家,以他?的性格和手段,不可能不发展自己的势力。见诡组织是新势力,却能将触角轻易伸到远州,背后定然有别的大势力扶持。”
    玉蘅落恍然:“是我想当然了。这年头,无论?想做什?么,稳定、准确的消息来源都是最?重要的,林葳那么狡诈的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宁州那些大大小小的情?报机构,不知有几个是他?的手笔,是不能轻易接触。”
    别说明面上买卖消息的大机构了,就是茶馆酒楼这类便于传递消息的地方,说不定也有他?的产业。
    讨论?至此,问题似乎又绕回原点。
    “其实要打听消息,还有一个渠道。”云不意?晃晃叶子,身上光彩盈然,日光照上去?,竟反射出了金色光芒。
    冷天道挑眉,玉蘅落被闪得直眯眼:“什?么渠道?”
    云不意?一本正经:“黄牛。”
    ……
    城门外依旧那么热闹。
    许灵之笑眯眯目送某位冤大头朝前朝末代帝王陵墓的方向渐行渐远,缠在?掌心的“参观资格证明”——拴着蓝色木牌的麻绳,已经只剩三根。
    这表示他?今日的任务即将完成,而附近的旅客依旧那么多,甚至越来越多,仿佛一盘盘肥美的羊肉,正等待他?烧水下锅,大快朵颐。
    他?哼着歌,漫不经心地在?人潮中穿行,谨慎挑选着下一个冤大头——那种初来乍到的,对新鲜事物充满热情?,并且容易被言语鼓动的少年人,是绝佳目标。
    许灵之一向眼光毒辣,他?能凭借票贩子这份人人喊打的工作赚到足以买下城中两栋大宅子的钱,靠的不光是舌灿莲花的口才?,更有这份精准挑选受众的本事。
    这不,在?人群里转一圈后,他?又锁定了两名目标。
    那是一对结伴而行的男女,典型的南方长相与口音,男的秀气女的柔美,说话细声细气,见一位老人家挑担排队进城,觉得不忍,便主动买下了他?箩筐里的所有货品。
    一吊钱,买了五根竹笋,两包鸡枞菌,一篮子八月瓜和半筐栗子。
    称得上财大气粗。
    许灵之冷眼看着那对男女温柔地让老人早些回家,路上小心,而老人佝偻着腰背千恩万谢的场景,无聊得想打哈欠。
    这一幕非常感人,嗯,如果那个老人回去?后不把皱纹洗掉,不取出背上的硬包,一直保持老人状态的话。
    跟这种又骗财又骗人感情?的大猪下水相比,许灵之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感动陵河十大票贩,至少他?卖的是真?参观资格,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也不卖惨。
    贵的是价格,不是人情?。
    许灵之一个哈欠打完,“老人”已经挑着担子离开。那对同?行的男女则大包小包地从?人群中往外挤,目的地自然是不远处那条入城队伍。
    机会?来了。
    许灵之一脚蹬开无用的怜悯,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笑容,向那两人快步走去?。
    木牌曳动,碰撞间发出轻响,简直就像钱币撞击的天籁之音。
    目标近在?眼前,许灵之眼看即将走到他?们身边,忽的领口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提溜着后脖领扯向另一个方向。
    “?”
    眨眼功夫,许灵之就从?人群熙攘的城门口被拎到了城墙背后,拎他?的人施施然收回手,指节纤长骨相优美,比他?见过的那些千年不腐帝王尸的手都好看。
    他?顺着那只手往后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白衣墨发的俊美公子,左肩扛着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头顶立着一株青绿色的灵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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