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挽霁想不明白季时景为什么会找她, 她抿着唇, 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好半天, 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我是不是听错了?”
    季时景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凝望着她, 面上仍然冷淡, 看不出多余的什么表情来。
    他黑眸深邃,似乎能把她整个人吸进去, 季时景声音浅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他将身上的黑色西服脱下,披到宁挽霁的身上,低声道:“你没有听错,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
    宁挽霁身上披着他的西服, 仍然能够感觉到一阵清冽的木质香气, 她顿了顿,接着回应面前气质清冷的男人道:“学长,或许有些事情,您也要慎重思考一下。”
    在这次对话里,宁挽霁对他用了您这个称呼,听得出来,礼貌而又疏离,季时景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平静地望着她,接着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慎重思考过?”
    他眸色浅淡,说话的时候,能带给人一种安定感,宁挽霁呼吸微滞,愣了一会儿,接着道:“学长为什么会选择我呢?您是需要一个合格的联姻伴侣吗?”
    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雨滴仍然在一滴一滴的滴落,串成细密的雨帘。
    宁挽霁在雨幕下凝望着面前的人,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是认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险些将那句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问出口,但这句话顿在唇边,最后还是被她收了回去,她已经不是十几岁时候的她,会不计后果的对季时景问出那句话。
    她已经失去了年少时候的这种勇气,变得谨小慎微,害怕听到既定的和她预想相同的答案,她输不起,也不愿意再输。
    季时景将大半的伞倾斜到她的身侧,声音放得很轻,开口道:“我知道你被家里催婚,我爷爷希望我能够尽快结婚,和你的处境差不多,所以,我相信,你也需要这桩婚事。”
    天色阴郁,面前人身上昂贵的手工衬衫被雨水打湿,将他姣好的身材曲线勾勒出来,宁挽霁隐约看到布料紧贴着季时景的衣服,看得出来他的身材很好,她瑟缩着踮起脚尖,抬起双眼,低声道:“学长,你冷吗?”
    季时景不明白宁挽霁突然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他低下头,滑落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流淌下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清冷禁欲,金丝眼镜框在他眼睛上,勾勒得他更让人无法呼吸,宁挽霁能够感受到心脏因为面前的人急速跳动的声音。
    面前的人神色平静,她当年会对他心动,时隔多年,本以为内心会就此止步,与他不再有任何交集,甚至想选择换工作来逃避他,但是兜兜转转,两个人还是又纠缠到了一起。
    季时景不明所以,但仍然保持一贯的理性,冷静的开口道:“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们的婚姻有效期是以我爷爷病情好转或者是结束为期限,这期间我将会支付你每年一千万的补偿。”
    “学长。”
    未等他说完,季时景便听到面前女孩子很轻也很坚定的声音,她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做出了决定。
    她眸色清亮的望着面前的人,扯住他的袖口,低声道:“我同意了。”
    季时景握住伞柄修长的手指微微有些滞住,他薄唇轻抿,神色淡漠,只有手指的微僵才看得出他片刻的愣神。
    他沉声道:“你不再问别的什么吗?”
    不需要。
    面对季时景,她恐怕永远都不会再问别的什么。
    *
    坐上车跟季时景去民政局的时候,宁挽霁还觉得自己的脑子是浑浑噩噩的,季时景载她去拿户口本,问她需不需要再慎重思考的时候,她选择了摇头,无需思考,宁挽霁也不会后悔自己做的这个决定。
    在季时景一开始提出来要不要和他结婚的时候,反复问询的人是宁挽霁,但是在准备去领证的时候,重新问对方有没有慎重考虑清楚的人反而是季时景,两个人的状态与处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双方在车上的话都很少,宁挽霁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身旁人过分清隽的侧脸,微微有些发怔,她明白季时景方才会反复与她确认的原因,正如她会觉得季时景是一时兴起,没有经过慎重考虑就提出和她结婚的这件事情一样,季时景同样也应该会觉得她答应的太过草率与仓促。
    宁挽霁性格一向比较决绝与果断,其实在季时景过问她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念头,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样仓促的选择与别人进行一段婚姻,是会慎重考量,或许,在季时景提出会给予补偿的时候已经考虑讨价还价,但她那一瞬间脑子里过的念头只是,她想试试完成这么多年的夙愿,以及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对他还余情未了。
    只有这一次机会,她允许自己放纵,户口本上登记过她是否结婚离婚对于她而言其实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孤注一掷的尝试,只是为了眼前的人。
    季时景察觉到宁挽霁在发愣,他过分纤长好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戴着腕表的白皙的手腕,会让人有忍不住窥视的欲/望,他声音沉静而平缓。
    “你如果不同意,还有反悔的机会。”
    他言简意赅的指出他的想法。
    这句话的用意也过于明显,大概什么意思宁挽霁也听得出来,无非就是在给她最后的选择的权利。
    宁挽霁没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接着道:“没什么。我没有不同意。该是我问你,会不会后悔?”
    “……”
    季时景抬头,车子在红灯前有漫长的120s,他的手顿住,转过身子来看向宁挽霁,微微皱眉道:“就这么信我,和你拟定的合同内容都不需要再问么?”
    他深邃的黑眸平静地凝望着她,接着道:“我想我有必要让你知道你可以在其中获得的一些利益。”
    这话说得很商人本色,但宁挽霁心里清楚,对于季时景而言,算得这么明白再正常不过,她轻轻抬眼,与面前清隽的男人对视,接着道:“过后大概会有专人与我对接这些,我知道我们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各取所需,学长也帮了我的忙,更何况,以学长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我不去听,我也相信您不会亏待我。”
    上了车之后,两个人就没再说话,车里的气氛过分安静,再次说话,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怎么看都不像是即将要去民政局领证的未婚夫妻。
    其他人准备结婚去领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氛围宁挽霁不清楚,但之前应该不是她现在和季时景这幅模样,两个人开口闭口就马上想到之后要离婚的事情,并且把夫妻义务划分的明明白白。
    其实宁挽霁心里明白,和季时景形婚这种事情她不吃亏,季时景开出的条件就如同她说的那种,即便不去看,也知道他不会让她捞不到一点好处,按照互联网上的说法大概就是,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老公和你没有感情但却能从他身上获得巨额财富,属于论坛上常有的做梦贴。
    钱对她来说不能说是不重要,但她也绝不会因此贸贸然的决定步入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或者说明知道对方不会喜欢自己,也会投入这场赌局,只能说她潜意识里还是对季时景无法割舍,才会答应同他结婚,想加深彼此之间的羁绊。
    她这句话说完之后,季时景愣了愣,但面上没有显示出什么,他轻垂眉睫,微微勾唇道:“你说得对,这确实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婚姻,而我也不会亏待你。”
    他声音很冷淡,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宁挽霁也无从能够从他现在的表情来揣测他到底什么心思,既然是契约婚姻,他也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再把她的在意赤/裸/裸的摊开放到他的面前,让他知晓,再把自己的心被对方放到地上践踏。
    能够有在他身边一年的机会已经是她偷来的,她不应该,也不能够去奢求更多,年少时她会贪恋糖果的可口,但一旦过了那个年纪,她便清楚的知道,有些东西,是她想触碰也无法触碰的,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天堑。
    宁挽霁不想再去猜季时景想什么,现在的事情她也需要消化。
    “宁挽霁。”
    那人转过身去,声音压得很低,接着道:“隐婚这点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需要和我一起住在我的房子里,定期陪我出席家宴。这点,你能接受吗。”
    “……嗯?”
    后者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季时景提出的前一点,她有些错愕。
    宁挽霁愣了愣,双眼微微睁大,开口道:“还需要住在一起吗?后者我同意,但是前者的话……”
    她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语气里带了一丝犹疑,这句话刚开始她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半晌才在红灯结束,那人重新开车的时候反应过来。
    就在宁挽霁错愕的瞬间,听到那人语气平淡道:“新婚夫妻,不应该住在一起吗?”
    第16章 领证
    他们两个算哪门子的新婚夫妻?
    这种话一出口, 宁挽霁觉得自己险些要咬到舌头, 怀疑自己在幻听,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季时景说的也没有什么问题,她和季时景现在的的确确是要去领证, 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是纯粹的普通的新婚夫妻那么简单。
    他们两个人是实实在在是刚刚说好的, 这只是形婚,逢场作戏而已, 她没想到过逢场作戏要做全套。
    新婚夫妻这四个字实在是容易让人往其他的地方想,宁挽霁有些头疼。
    车窗外的雨仍然在下, 淅淅沥沥的雨滴声敲打着车窗,空气微冷, 片刻的沉寂过后, 宁挽霁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接着开口道:“学长,我们……”
    她抿了抿唇, 尽可能的让自己说话的方式变得不那么唐突:“有必要做得这么尽力吗?”
    季时景不和他父母和爷爷住在一起, 宁挽霁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她提出不和季时景住在一起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
    宁挽霁虽然喜欢他, 贪心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却也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该过多的觊觎,如果两个人住在一起,她滋生的贪欲恐怕会越来越大, 而她并不想变成那样的她自己, 更何况, 她并不想让季时景窥见她还在意他,喜欢他不能控制的模样。
    天空阴恻恻的,宁挽霁听到车辆平稳行驶的声音,雨滴大滴大滴的落在车窗上,敲击出低沉的声响,宛若低沉的大提琴拉出的声音,车内空间密闭,她能闻得到身侧人身上过分清冽的雪松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看不明白季时景现在到底什么意思,他的心思一贯都很让人难以琢磨,是不是她伪装得不够好,被对方发现自己还对他抱有幻想?
    宁挽霁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安,手指微微扣紧,按在手心里,扣得泛白,车辆还在平稳的行驶着,雨刮器不停地在刮着车玻璃,季时景单手把控着方向盘的一段,声音很淡道:“别想太多,只是我父亲会偶尔过来看我,你搬过来,有很多房间可以住,况且,我也不会经常回去。”
    他言简意赅,听得出来是在回应她的问题,季时景一贯善于察觉别人的情绪,只要他想,他就能够做到。
    季时景没有转身看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宁挽霁愣神的瞬间,听到他继续开口道:“你不用拘谨。”
    他这样说,倒显得好像是宁挽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听到季时景不会怎么回去的时候,宁挽霁第一个念头是轻松,但紧接着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点惆怅在心里的情绪,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才会更为妥帖。她知道季时景名下的房产有很多,也不会和她经常住在一起,这听起来再正常不过,他很体贴她的想法。
    宁挽霁侧着头看着面前清隽斯文的男人,他戴着没有镜片的金丝眼镜框,神情专注的开着车,侧脸轮廓分明,鼻梁挺拔,唇形好看,薄唇微抿,整个人的气质过于隽永,身上的衬衫还隐隐约约滴着水,他靠近她的这半侧身体是湿淋淋的,衣服紧紧地贴合在他的身体上,看得出来,他平素身材管理自律做得很好。
    她一时间晃了神,感觉被面前的美色/诱/惑,脑子里都变得空荡荡的,觉得自己快要无法思考。
    为什么会有人长得这样好看,他静默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是一幅画。
    季时景应该也会觉得冷,但方才她出口要把西服还给他的时候,他却是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车里的暖气被他开了最大,方才在公司外冰凉的手指,重新变得暖和起来。
    察觉到身边人细微的动作与打量的目光,季时景平缓的开口道:“怎么了?有意见吗?”
    他声音太过清淡,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清心寡欲,宁挽霁摇摇头道:“没什么。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既然同意了和他进行这场契约婚姻,不太过分的请求她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道理,况且,季时景的要求合理合规,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方才受了风,她嗓子都变得有些微哑,但宁挽霁自己没有注意到,季时景没说什么,谈话间,他已经开车到了宁挽霁居住的地方。
    在宁挽霁下车的前一刻,季时景将伞递给她,声音很轻,雨幕疏离,宁挽霁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换好衣服洗个澡,吹吹头发再下来。还有,记得吃药。”
    宁挽霁觉得自己的心七上八下的直打鼓,却听得到那人接着道:“我时间还够,你来得及。”
    *
    现在是上班时间,和宁挽霁合租的妹子不在,只有她一个人。
    这间房子不大,约莫七十平方米,两居室,但好在地段好,北城寸土寸金,找个黄金位置这样大房子的租金所需要负担的费用很高,宁挽霁也有过想要独居的想法,但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赤/裸/裸的现实所击垮。
    事实上,上次那套高奢买完,她的心都在滴血,试图把钱一份掰成两份用,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在做一些副业,给公众号写稿子来增加收入,为的就是能尽快攒下来一些钱,让自己过得舒坦点。
    她和季时景的日子过得不太一样,季时景同她有着天壤之别,对方是众星捧月活在上层的贵公子,而她则是连南瓜车都不曾拥有的灰姑娘。
    宁挽霁站在浴室里,感觉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用电吹风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净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对方的身上那股清冽而冷淡的气息似乎仍然环绕在她的身侧,那句和他结婚吗似乎是错觉,但又再极为真实不过。
    电吹风的声音在耳侧环绕,宁挽霁恍然联想起最近发生的一切,感觉像是黄粱一梦,周遭的一切都好像不是真的,唯有他是彩色的,真实的。
    季时景是北城人,她和他可以在北城市的民政局领结婚证,况且当时为了工作方便,她把户口迁移到了公司的集体户口,所以两个人可以在这领证。
    她将湿淋淋的衣服脱了下去,跑出去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赌气,没再想其他的什么东西,预约结婚的事情季时景想必已经做完了,宁挽霁对婚礼没有过设想,但也不会想到她的结婚是这样仓促的。
    不公开这场协议婚姻,对两个人都好,毕竟她和季时景只是临时的合作关系,她也不想给季时景增添无谓的麻烦。
    换了套衣服,身上感觉暖和了些,拿起药箱的时候,她恍然想起方才那句记得吃药,他一向体贴入微,越是这样,越让人迷恋,宁挽霁拿着自己的伞,又将季时景的伞重新拿下楼去,想要还给他。
    手机方才没电,她拿了充电宝下楼,打着伞远远的便看到季时景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仍然停在那里。
    宁挽霁的动作已经够快,但还是耽搁了接近一个小时左右。
    上车的瞬间手机的各种消息蜂拥而至,其中最上面一条的是夏念汐的消息。
    “挽挽,听说你生病了,季总的助理打电话过来和主编帮你请的假,还有,他说,如果要采访的话只能由你来,你知道这点吗?之前不是说没戏了吗,他怎么又回心转意了啊?”
    汽笛的声音又重新开始启动,宁挽霁有片刻的呆滞,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他眸色浅淡,似乎早就意料到她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车开的方向是通向民政局的路,宁挽霁微微抿唇,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将那句话问了出口:“学长……你到底为什么,又会答应?”
    季时景眼角的余光瞥见宁挽霁的神情,他察觉得的出来,她现在的状态虽然是极力维持平静,但仍然能够看得出来吃惊,她想把自己的情绪压到最低,不让他察觉出来,但他还是能感觉得到。
    事实上,在他看到宁挽霁失落的从公司里跑出来的那一刻,季时景就知道她应该是在公司里面受了委屈,想要打听发生了什么,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
    宁挽霁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她虽然长得漂亮,但就像她说得一样,像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想要长的漂亮的姑娘着实不算什么难事,只要他想,就会有很多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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