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做梦发笑。
    早该知道,他不能高看她。
    但从某一方面讲,她确实命大,竟然能将命留到现在。
    放下纱帐,他不再管她,回到榻上睡下。
    醒来是在大清早,羡容走到他睡着的榻边,摇了摇他,突然问:“你在你庆州老家,是不是有个小情人?”
    秦阙不想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有意闭眼没反应。
    羡容再摇他:“快回答,别装睡。”
    秦阙只得睁开眼。
    她就蹲在他睡榻边,撑了头盯着他问:“还真是呢,要不然你怎么会装睡不敢回答?你那小情人多大?青梅竹马还是外面找的?不会是你表妹吧?你叔叔的女儿?”
    秦阙眉头微皱起来,好在她自己反应过来:“不对,叔叔的女儿那是堂妹,那叫乱|伦了,所以那人是谁?”
    秦阙忍了半天,最后道:“没有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我想来想去都觉得是这样,你看你明明关心我,却要扯什么克妻的谎和我和离,除了早有心上人,再没有别的原因,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苦命鸳鸯被恶毒大小姐拆散。”
    秦阙看向她,发现她在说这话时异常坦然。
    “所以呢?”他问:“你要怎么做?”
    羡容坐到他榻边来:“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我猜得准没错,你告诉我是谁,我给她找个婆家,这样她不惦记你,你也不用担心对不起她了。”
    秦阙在无奈中坐起来,一边下床,一边说道:“没有这个人。”
    羡容歪着头想了很久:“你是不敢说,不想让她嫁人?这样犟着不好,和你说,即来之,则安之,你要不安分,吃苦的总是你自己,难不成你连今早的早饭也不想吃了?”
    秦阙打开衣柜,又看到那一堆粉红粉绿的衣服,还又新添了几件,竟还有一件大红色绣牡丹的……
    他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随意拿出一件浅蓝色的。
    羡容却已经受不了了,和他道:“你怎么天天不是绿色就是蓝色,你穿红色好看,特别……特别……”
    她在想一个合适的词,秦阙已经赶紧换了件带着浅红的藕荷色,他怕她会让他穿那件绣牡丹的大红色。
    羡容靠过来道:“你就告诉我吧,你放心,我不会跑去吓人家打人家的,我什么都比她强,还抢她男人,如果再去欺负她,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秦阙隐忍着。
    心想未来可能还要在她身边待上数月,他只能耐住性子转过头来,认真道:“确实没有这样一个人。”
    “那你为什么这么想和我和离?”她问。
    秦阙开始穿上衣服,面无表情:“随口说说。”
    羡容对他无言了,半天才道:“那我觉得你有点毛病,难怪这么大年纪,在老家连个小情人都没有!”
    秦阙:……
    不管怎样,秦阙被解禁了,可以用饭了。
    等到下午,羡容还带了他一起去王焕院中烤鹿肉。
    秦阙对此无所谓,因为北狄放牧打猎为生,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肉,鹿肉在京城是山珍,在他眼里却还不如清粥小菜。
    但王家人很开心,坐在一起吃着肉,喝着酒,还摇起了骰子,好不快活。
    几杯酒下肚,王炯道:“可惜那天我不在,我在保证要拿个前三。”
    其他人看着他笑:“就你能吹牛。”
    最小的王家九郎看着王焕道:“七哥可惜了,好不容易这次弄头野猪,又退场了。”
    王家八郎说:“退得对,那太子欺人太甚!”
    王家三郎看他一眼,严肃道:“瞎说什么,我看你是酒喝多了!”
    八郎连忙捂住自己的酒杯,怕三哥不让自己再喝:“没有没有,我才喝三杯,还没开始呢!刚才就是……都是一家人,随口说说,下次不敢了。”
    王烁没再说什么,放过了他。
    只是场上一时之间静默下来,隔一会儿之后,王烁说道:“不管怎样,以后见了太子不可无理。”
    场上默不作声,直到羡容的声音传来:“这肉是我看好的,你给我还回来!”她在和王焕抢一块腿肉。
    王烁无奈:“羡容,说的就是你,你听到没?”
    羡容一边将那一大块肉从王焕碗里抢回来,一边回道:“知道了知道了,他不惹我我就不会惹他。”
    “还是要稳妥些,太子有翟氏支持,早已是储君,只要不出意外……”王烁说了一半没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羡容便恼恨起来,一边啃着鹿肉,一边道:“要不然,下次十五我和大伯母一起去拜佛,我就求佛祖,给咱们大齐弄个更贤明些的皇帝,至少不要这么小肚鸡肠的。”
    王烁一边“嗯哼”一声,一边也陷入沉思。
    皇家几位皇子还真不知怎么选……
    这时王焕道:“不知五皇子如何,听说机谨,只是尚且年幼了一些。”
    三郎王烁评价:“那卫国公向皇上进言封五皇子为王,你猜是为何?”
    王家几位子辈都沉默下来,明白三哥的意思是卫国公已经看中了五皇子,又深得皇上宠幸,五皇子年幼又势单力孤,如果被卫国公扶上储君之位,那卫国公极有可能成为摆弄皇帝的权臣。
    “皇上不该炼丹,该多往后宫走走才是,这选择性也多一些。”八郎说。
    羡容终于吃完了抢来的肉,回道:“为什么你们都不提那个北狄的大皇子呢?他可是皇长子,还在北狄做了这么多年质子,也算大功一件,说不定比他弟弟好。”
    第16章
    王焕回答:“你懂什么,谁继位都不会是大皇子。”
    羡容:“为什么?”
    “因为大皇子不祥啊。”王炯说。
    羡容一边吃鹿肉一边看向他,王炯解释道:“大皇子出生时,电闪雷鸣,天昏地暗,而且他落地后不哭也不笑,也不学说话,就睁眼瞪着你,看着就不祥。”
    “这就不祥了?”羡容不屑:“不哭不挺好么?隔壁那幺孙儿天天哭,天天哭,我院里都能听见,可把我烦死了!”
    这时王烁说道:“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他。
    宫中许多事都捂得严实,但王烁年龄大一些,家里长辈也不瞒他,所以他知道得多,这话头一听就是有众人都不知道的事。
    王烁慢悠悠喝了两口酒,做足姿态,这才道:“真正的原因是,大皇子是双生子之一。”
    “双生子?没听说呀!”王炯说。
    这事确实没听说,皇家就五个皇子,夭折了一个老四,去了一个北狄做质子,就剩三个,太子便是老二,可从来没听说还有一个。
    王烁道:“你当然没听说,那双生子出生时,只活了大皇子,另一个是畸形怪胎,又瘦又小,才出生就死了,别人说,这是皇长子杀的,还在娘胎中便抢了弟弟食物,吸了弟弟骨血,以弟弟的命,来渡自己的命,这是什么,这是天生的妖魔,将来说不定还要轼父杀弟,皇家可没少出这样的人。
    “加上老五说的,电闪雷鸣,天昏地暗的事也有,当年皇上住的紫宸殿前面有棵梧桐树,还被闪电给劈断了,加上这位大皇子也实在有些怪,不哭不笑的,所以就有了不祥传言。”
    听见这原由,一众人都沉默,今天又是阴天,下午就不见太阳,屋里暗沉沉的,哪怕这屋里这么多人,一时静默起来,都显得有些有些诡异。
    这时有个人影到了王炯身旁,将王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知是丫鬟过来上酒。
    大伙儿便都笑话他。
    王炯咳了两声,回道:“难怪他是皇长子,却会被送去北狄。”
    古往今来,多数情况下送质子都不会送长子或是嫡子,当时大翟后已故,小翟后还未入宫,这两任皇后都没有诞下嫡子,身份最尊贵的自然是长子,可偏偏送去北狄的就是长子,可见这位皇长子真的很不被喜欢。
    这时羡容道:“三哥,你可不能这样。”
    王烁问:“不能怎样?”
    羡容犹豫一会儿,终究还是说道:“你们家老二不如老大好看,也确实不如老大机灵,所有人都喜欢老大一些,上次太后姑母就说让你们带老大去宫里给她看看,都没提老二,外人是外人,你不能也这么偏心,你是他亲爹,你要和三嫂子也不喜欢他,那他就太可怜了。”
    王烁被她说得一怔。
    从来没人说过这个,但他的确是更喜欢老大,谁不喜欢聪明机灵的孩子呢?却从不曾想过,如果连自己这亲爹都不喜欢老二,谁还会喜欢?可那也是他的儿子,儿子嘴笨,老实,相貌不佳,那也都是自己和妻子生他时给他的,他又何曾想这样?
    想到昨夜他承诺送大儿子一把弓箭,却忘了二儿子,当时二儿子好像就在旁边默默看着吧?他们年龄相差不大,这么大的男孩,谁又不想要一把弓箭呢?他的儿子,竟然说都不敢说。
    王烁觉得心里一堵,竟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自己闷了一杯酒。
    这时王炯道:“咱们家锋哥儿怎么和大皇子一样,锋哥儿那只是老实些,那大皇子……”
    他小声道:“那是真有点玄乎。”
    羡容“嗤”了一声:“二伯母说她几个儿子里就你最贼,每次有点什么吃的,一人一份,你总要把自己那一份吃了再去偷别人的,四哥每次的栗子糕都被你偷掉,你还偷过三哥的钱呢!”
    四郎很快附和道:“就是!”
    三郎王烁在一旁笑。
    王炯被说了糗事,面上挂不住,很快转移话题道:“一码归一码,反正宫里没有人希望大皇子回来,北狄也不会有那好心主动放人,我看未来多半还是太子登基。”
    众人一时都沉默。
    羡容嘀咕道:“我不喜欢太子,当初就该送太子去北狄,哪有不送次子送长子的?”
    “皇上就不该同意和谈,要不然说不定我们都把北狄打趴下了!”王焕说。
    王烁不得不再次“嗯哼”一声,示意所有人停止这个危险的话题。
    几人吃完烤鹿肉,从王焕院中出去,羡容问秦阙:“你们读的圣贤书里怎么说?这娘胎里的双生子抢食,叫做坏事吗?就大皇子这种情况,算大皇子坏吗?”
    秦阙面无表情:“书里不讲这些。”
    “书里怎么连这个都不讲?”羡容十分不满,走了几步,突然道:“我明白了——”
    “我娘就是因为我生我难产落了病,身子越来越虚,过几年就去了,这样说我难道就是害死了我娘吗?肯定不是,因为我娘特别喜欢我,算命的都说我是祥瑞,所以那大皇子就算不是祥瑞,也不该是不祥,那他就是冤枉的,他唯一的错就是皇上不喜欢他。”
    羡容说着打了个饱嗝,因为打嗝去了,脚下没注意,差点摔倒,秦阙一伸手,扶住了她。
    她看着他咧嘴一笑:“你手还挺快……呵呵……”
    笑得有点傻,但那张明媚的脸,哪怕在这种阴沉的天气下也绚烂似春花。
    秦阙松了手,说道:“郡主喝多了。”
    羡容不屑地一笑:“才没有,我能喝一坛酒,下次喝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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