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归无法生她的气。
    他摆了摆手示意碧云退去,碧云慌忙将那碎了的碗片给捡了,杏儿听到动静进来,与她一道将地面收拾了一番,又给谢钦斟了一杯茶,方匆匆退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
    这个空档,谢钦扔了淋湿的官袍,只剩一件玄色的中单,一口饮尽那碗凉茶,来到沈瑶身侧的锦杌坐下,挨得她很近,呼吸几乎是近在咫尺。
    沈瑶余光与他撞了下,又飞快躲开,一半的面颊快要被他盯个通透,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在谢钦这里算什么,算棘手的麻烦,还是....沈瑶没有半分把握。
    时间仿佛静止。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云破日出,霞光斜斜投来一束光落在她肩头,仿佛要将她定格,就连时光流淌在她身上也变得慢了些。
    美好,也触手可及。
    谢钦目光垂落在她的手,沈瑶双手撑在两侧,白嫩圆润的手指掐着床沿,明显不安。
    他覆上去,沈瑶一颤,下意识要抽,这一回他牢牢钳住,没有再松开。
    沈瑶垂下眼。
    黑长的鸦羽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谢钦凝望她,哑声道,
    “你看,连老天爷都在留人。”
    沈瑶抬目迎视他,手背的热度源源不断袭来,弄得她略有些不自在,“谢大人,这是个意外。”
    “谁说是意外?”谢钦眉眼前所未有的柔和,眉梢也被霞光染了一抹光晕,
    “那晚中药粉的人是你,我却清醒着。”
    与其说是沈瑶先破君子之约,不如说他越雷池一步。
    他目光格外明亮,语气一字一顿,“如果我不愿意,谁能逼得了我?我谢钦若如此把持不住,这些年后院怕是早被塞满了。”
    沈瑶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头额嗡嗡作响,那一夜她都爬上了谢钦的身,论理美色当前,又顶着夫妻之名,谢钦顺水推舟也不奇怪,又或许是骨子里有些自卑,自认与谢钦云泥之别,从未往这处想。
    只是谢钦这话并未给沈瑶带来多少触动。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钦言简意赅,“契约作废,咱们做名正言顺的夫妻。”
    沈瑶愣了一下,别过脸去没接话。
    谢钦将她的手搁在掌心把玩,慢条斯理问,
    “你可有什么顾虑?”
    “那可太多了。”沈瑶觑着他,那男人眉目清俊,唇角牵出柔和的弧度,眼神明明是清明而克制的,却莫名觉得发烫,
    “你与那宁英是怎么回事?”
    谢钦一头雾水,“谁?”
    沈瑶不高兴了,嗓音拔高了些,“就是那宁家的姑奶奶,你的师妹宁英啊。”
    谢钦满脸莫名,“我与她能有什么关系?”旋即脸色微沉,“谁在你这胡说什么吗?”
    沈瑶双颊鼓囊囊回,“外头都在传,你们当年是天造地设一对,陛下差点给你们赐婚云云。”
    谢钦按了按眉心,寻思片刻,“陛下似乎是提过,不过我没答应。”
    沈瑶讶然,“为什么?”
    谢钦神色懒淡,“我对她无男女之情,为何要娶她?当初也不过是因受教于老太师,偶尔有疑难之处她向我讨教,我便客气回了一句,我与她不熟,你不必多虑。”
    “不过,”他语锋一转,暗含愉悦,“你既是不高兴,我以后不再与其他任何女人来往。”
    沈瑶呐声道,“谁说我不高兴了?”
    这话一出,惹来男人一声低笑。
    越描越黑了。
    沈瑶随他怎么想。
    “我只是问清楚这桩事,如果你们有旧情,我自然要让贤,又没说不许你与女人说话。”
    她也做不到不与其他男人说话。
    谢钦笑意不减,一本正经道,
    “你不必这么大方。”
    沈瑶:“......”
    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谢钦勾缠了她小指,低声问,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沈瑶面色胀红,嗓音发堵。
    先前一股脑子要离开,现在人被谢钦抓了个正着,他与宁英清清白白,肚子里恰恰又怀了他的孩子,一切好像变得名正言顺。
    只是变故来的太突然,她一下还没法接受。
    “你让我想一想吧。”
    谢钦将她手心重重捏了捏,语气不容置疑,“你怀了我的孩子,天涯海角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除了做我的妻子,你别无选择。”
    沈瑶:“.......”
    通过这次买药便可窥探出谢钦对她的控制到了什么地步,她做的如此隐秘,还是被他的人发现,谢钦既然给了这话,她大约插翅难飞,只是沈瑶多少还有些反骨在身上,不愿见他这么得意,
    “你想做的我的夫君也没那么容易,我先前说的话可还记得?”
    谢钦点头,“一字不差记着,要重复吗?”
    沈瑶差点噎住,气鼓鼓瞪了他一眼。
    谢钦笑,“还有其他顾虑吗?”
    “太子那头怎么办?”这是沈瑶最头疼的事,之所以絮絮叨叨要走,还不是不想牵连谢钦与谢家,他若娶了宁英,回头只道是陛下圣意不可违,完全可以与太子化干戈为玉帛,而现在认定她,便意味着捎了个包袱在身上。
    谢钦喟叹一声,轻轻将她往怀里一圈,沈瑶还不习惯与他这么亲近,双手绞在一处。
    谢钦靠在她发梢,
    “太子出事了,他被人抓到与敌国通买卖,我这几日正在审这桩案子,我自决心娶你,就没打算留他性命,你信我,他威胁不了你我,你安心做我的妻?”
    这话给沈瑶吃了一颗定心丸,她面颊贴着他喉颈,能闻到他身上所有的气息,有与生俱来的那股青松的香气,夹杂着一些汗味,甚至还有风雨的湿气,如此种种搅合在一起,却是格外安心。
    沈瑶虽然没点头,却也没反驳。
    谢钦当她是默认了。
    “肆肆,我还要去一趟刑部...”像是请求妻子批准行程的丈夫。
    这是谢钦第一次唤她的乳名,沈瑶脸颊热得发烫,总感觉他在哄小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将他往后一推,
    “去去去!”
    第33章
    谢钦离开后, 沈瑶才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碧云端着那碗药汁朝她走来时,她已生了惧意, 她不知道药到了嘴边, 会不会有勇气喝下去, 谢钦将碗打碎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就像一个两难的抉择摆在面前, 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孩子是留下了, 难道真的要跟谢钦过下去?
    平心而论,她之前没做这样的打算,故而在谢家过得没心没肺,譬如从行宫回来后帮着二夫人管家, 她大多时候坐在议事厅嗑瓜子喝茶, 在外头仗着谢钦是首辅, 行事则有些猖狂,人情接待也是懒懒散散。
    说白了, 事事由着性子来。
    那么以后呢?
    若要长久跟谢钦过日子,岂不得收敛心性?
    或者带着孩子离开?谢钦不把她抓起来才怪。
    沈瑶又看了一眼肚子, 望天兴叹, 谢钦事事迁就她,未必不是为了孩子,看来,她也只能如此。
    沈瑶认命地往罗汉床躺去。
    不一会,得知了真相的黎嬷嬷和碧云一同进来, 黎嬷嬷苦口婆心说好话,碧云就没这么客气了。
    “姑娘, 您哄骗奴婢做这样的事,奴婢手上险些搭上人命呢,您怎么这么坏,即便要走,也把孩子带走嘛,我碧云做牛做马也得养活他啊。”碧云抱着沈瑶胳膊哭。
    沈瑶被她训得一愣一愣的,
    “行了,你端进来时,我已没打算喝了。”这样说才哄得二人消停。
    晚膳,黎嬷嬷给她备了清淡的饮食,沈瑶吃了一些,夜里又吐过一轮,碧云去寻黎嬷嬷,“嬷嬷,您不请个大夫来看看嘛?”
    黎嬷嬷笑道,“我已让平陵去太医院请范太医,范太医是宫中有名的妇科圣手,只是老太医这两日染了些风寒,再说,晚一些更好,那时脉象更准些,当初大奶奶怀孕时也是性急请了大夫,结果大夫没把出脉象,大奶奶没放在心上,差点落了胎,往后老太太便吩咐,待月事推迟四五日再请大夫。”
    碧云对这些一窍不通,庄子上刘婶的媳妇怀孕时,压根就没请过大夫,害喜时均拿土方子应付,碧云回想当初刘大嫂孕吐时都吃过些什么,她也好帮着沈瑶做。
    沈瑶这一觉睡到天亮,濛濛睁开眼时,瞥见身侧躺了个男人,立即便醒了,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是上朝的时辰,谢钦怎么还没醒?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谢大人,你不去上朝吗?”
    谢钦缓缓睁眼,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神情都是那般清醒而内敛,沈瑶不知他是早醒了还是一贯如此,余光瞥见他一只手搭在她腰身,刻意挪了挪,坐在他斜对面,撩了撩胸前的乱发。
    她穿着一条丝绸的长裙,跪坐的姿势将那腰间臀部的面料拉得极紧,几乎是紧贴着她柔软的身段,发髻略有些凌乱,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撩到一边打理,露出胸前若隐若现的雪白,被晨光一镀,散出诱人的光泽。
    沈瑶这才发现他一直盯着她在瞧,将脸一侧,绸缎般的长发彻底隔绝了谢钦的视线。
    他微微一哂,屈膝坐起,
    “我今日告假不去了。”
    “为什么?不是在审太子之案么?”
    谢钦双手搭在膝盖,“昨夜审理完毕,卷宗全部呈交圣上,待圣上裁夺,这个时候怎么定罪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不好插嘴,我便告病。”
    “此外,昨日我无故离宫,惹来御史弹劾,陛下责令我回府自省,今日我会在府上陪你。”
    他着重把“陪你”二字顿了顿,沈瑶耳尖泛红,她一贯不示弱,抬起下颌嗯了两声,佯装不在意,正待挪下床,谢钦双手将她一圈,轻而易举将她整个人托起抱入怀里,压在她肩头吸吮着她身上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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