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日新月异的现代,想联系一个人其实明明动动手指就可以做到,但对他们来说,却是那么难。
    2012年是智能手机在中国疯狂增速的起始年,但她还未拥有当下最先进的技术,就像她那部黑白的数字手机里,也从来没有存过他的联系方式。
    那是一只nokia.
    那是上高中之前,陈学闵带陈粥去手机市场买的。销售小哥拍着胸脯说,要买手机就要买诺基亚。当年销售霸榜的nokia,几乎成了手机的代名词。
    仅仅不到三年,谁又能料到,错失智能手机发展潮流的nokia,最后只能割腕卖给了他人。
    可见历史看似厚重久远,时代的发展却能惊起它的滔天巨浪,须臾之间,高楼倾倒,物是人非。
    所以不说再见了,说一声谢谢吧。
    单纯、美好,不带奢望的,说一句谢谢。
    大雨倾盆,世界漆黑,陈粥坐在快捷酒店的窗台前遗憾地想,下一站,她该去哪里呢?
    *
    大片的乌云把明媚的下午直接颠倒成晚上,蒋契懒洋洋地站在酒店门口,任由身边样貌绮丽的姑娘娇嗔地撑着伞,软声不舍地问他,就不能多留些时日吗?
    蒋契插着兜打着哈欠,远远地看见沈方易的车子过来了,混着着糖渍甜腻却不过心地哄到,“宝贝,真有要紧事,下次再来看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身边撑着伞的姑娘显然有些不愿意,跺着脚往他身上贴,“你就不能带人家回昌京嘛。”
    车子停下来,酒店安保起身开的门,蒋契手插着兜一头潇洒地进到车里:“我说宝贝,你应该有数,跟我回昌京哪能有你在这儿好,听话,该买买,我不在,对自己好点。”
    说完径直关上了门,还未等那姑娘再说一句,伸长脑袋对司机说到,“走了。”
    说完,往后一仰,打着哈欠。
    坐在一旁的沈方易看他一脸疲倦的样,乜了他一眼,“怎么着,昨晚上把你折腾的挺累啊?”
    “太磨人!”蒋契抬抬困乏的眼,“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还说要跟我回昌京,昌京是她能去的吗?”
    沈方易从鼻腔里轻哼一声,“您能渣的再明显一点吗?”
    “啧、不讲道理了是不是,我们这是你情我愿,再说,我也没有白睡是不是……”
    “嗯。”沈方易轻哼,“所以说你这就是自作自受,你瞧瞧你那眼下的淤青,你知道有种死法叫做精/尽人亡吧。”
    “呸呸呸。易哥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那眼眶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谁看了不说你是病入膏肓的瘾/君子,女人和烟咱哥们各占一半,谁也别说谁,就像小粥说的那样,咱俩跟死亡的距离,那就是前后脚的事……”
    蒋契说到这儿,忽然回过神来,“哎?我说小粥呢?”
    沈方易目不斜视地看着一本商业杂志:“回了,难不成还看你这肾虚的样子。”
    “啊?”蒋契像是有点失落,“这就走了,我跟她连声再见也没说上呢。”
    他这话一出,倒是让沈方易想起来,她也没有跟他说过再见。
    他聚了聚注意力,依旧落在全英文商业报刊上。
    蒋契依旧在那儿絮絮叨叨:
    “还是小粥这样的小姑娘好,相处起来舒服,她不计前嫌的时候还挺愿意跟我讲话,嫌弃我的时候就直接给我白眼,多直接!哎,易哥,你有没有觉得,这样的姑娘还挺性感的,就也不用穿那种黑丝包臀,刻意把婀娜的女人味包装出来,就像她平时的打扮一样,穿件白色的纯棉t恤,晃着两条纤瘦的腿,把头发简单的一扎,零散的掉落几根……哦,最好是穿一件白色吊带裙,那简直就撩炸了!”
    蒋契还没说完,沈方易直接把手里大约一手指头厚的书狠狠地砸了过去。
    蒋契捂着鼻梁骨,叫声能把车顶盖掀翻了,“沈方易你好端端地动什么手啊!我鼻梁都要断了!”
    “你满脑子里都是什么龌龊东西,你再说,断的就不止是你的鼻梁了。”
    蒋契下意识捂住下面,他见沈方易语气了动了怒,揉着鼻子余光瞥着他铁青的脸,委屈地说,“说也不让人说……我说易哥,你不会看上人小粥了吧,才不让我说?”
    “人陈粥才多大。”沈方易揉着太阳穴,不疾不徐地说:“我没你行事这么荒诞。”
    “年龄不是问题,爱情没有距离。”蒋契提高音量,说的头头是道,“易哥,这我得劝你了,咱这圈子,遇上个喜欢的姑娘,一生一世咱也别求,但是谈个恋爱快活一场还是可以的吧,小粥跟了你也不亏,她还年轻,多的是全身而退的机会,你这条件摆在这里,你知道有多少女人都能问我能不能帮忙当个介绍人跟你见一面吗?你要是觉得你国内外飞没个定数,你回国给人个信不就行了吗,一个电话的事情……哎?你有人家电话吗?”
    “没。”沈方易听的头疼,淡淡吐出两个字。
    “敢情我说了半天你就听了最后半句是吗?”蒋契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连人联系方式都没有,往后你去哪里找人啊?”
    “人就是个出来玩的小姑娘,我就带她玩了几天。你这么能脑补,要我说,你改行去当编剧写剧本去吧。”
    蒋契半句话噎住:“行、仅此而已。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车子在两人争论中到了机场。
    蒋契往左边挪了挪,要准备拉开车门下车之际,膈到什么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方方正正的,“这不是小粥的东西吗?”
    沈方易看过去,是他送给她的那个拍立得。
    她收下了之后不曾离开过手。
    如今它安安静静地在位子上,还细致地用一个透明的袋子连同剩余的那叠相纸包好地放在那儿——不像是遗落,却像是归还。
    沈方易从位子上把它捞起来。除了那些她拍的照片已经被她带走之外,它就像没有被使用过的一样,安安静静地又回到了他车上。
    他突然想起那天群山绵延未见终点的公路上,她望着窗外林林总总逝去的光景,声势浩大地说要把他们都记下来。
    他自以为掌握了科技的蜕变带给人的便利,说她可以用相机拍下来。
    她始终带着水盈盈的眸子摇着头,说相纸有限。
    原来那会儿她原来就想好了,她会归还这一切。
    就像她不曾出现那样,只留给他一个名字。
    沈方易站在机场,登机口的头等舱通道里,开始播报登机消息,他在接待人员的指引下往前走,脚步一缓,停了下来,他回头。
    “先生,您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沈方易反应过来,摇摇头:“没有。”
    而后依旧踏上前程。
    作者有话说:
    都是克制胚子
    难搞(摇头叹息)
    第10章 第10章
    ◎她一点关于他的信息,都搜索不到。◎
    后来,遗落在人海中的陈粥试着再去找过addicted,却总是在灯海悬浮的街道中迷路,她再也没有遇上过一个疏离又热心的人替她指路;她也一个人去过者摩山,试图再看一次那人间的绝美日出,却找了许多个山巅也没有找到他带她去过的那个。
    路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是熟悉的面孔。
    如果没有那些照片,陈粥一定会觉得,那一定是她做过的一场荒唐的梦。
    一场在少女青黄不接的年岁里,明媚又悸动的梦。
    最后,这场意外的旅程以陈粥的重感冒结束。
    一个人在异乡发着高烧实在是太过难熬,她提早返程,却没告诉陈学闵,自己买了回了川渝老家的票。
    她站在月台上,重感冒带来的头重脚轻时常让她产生踏空的幻觉,她看着火车从遥远的尽头缓缓驶入,像是从云中来,只留一串长鸣回荡在人潮拥挤中。
    人群中有人撞到陈粥,她稳了稳身子,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边一空,原先挂着的帆布袋不翼而飞。她再抬头,人群中那个拿着她帆布袋的男人正逆流而上地挤开人群。
    陈粥用被流感入侵过的脆弱的咽喉嘶哑地叫着,顾不上拿上自己的行李,伸长手臂像个滑稽的疯狂小人,用尽一切力气喊着:“抓小偷!”
    她身体虚弱,脚步颤颤巍巍,没追上那远去的人,丢了魂一样坐在月台上嚎啕大哭,周遭的人聚集过来,投来同情的目光,言语纷纷之际都觉得她一定是被这遭人恨的小偷偷光了身家。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帆布包里只有几张她用拍立得拍的照片和半盒感冒药。
    警察安慰她说,小姑娘家家的长这么漂亮,以后多拍几张就都回来了。
    陈粥自己却遗憾地想,要是自己不发烧该有多好,不发烧的话,她一定就可以把那些照片的样子记得再深刻一点。
    这样的话,几个月之后王译思讲起这场毕业旅行的时候,王译思遗憾的说“可惜小粥病了,在宾馆了躺了好几天,哪也没去”的时候,陈粥就能拿出这些证据反驳了。她可以高声地对王译思说,她真的去了很多地方。
    而不是像后来一样,高烧不退的她回到家里一个人披着被子,打开搜索引擎搜索“沈方易”的时候,直愣愣地对着电脑上的一片空白发呆了。
    她一点关于他的信息,都搜不到了。
    沈方易就是这样从她世界里消失的,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就像是流感病毒一样,把她的免疫系统攻克后,挥舞着胜利的旗帜,踩碎骨血堂而皇之的走了。
    连带着她的记忆,都开始出现了模糊。
    *
    只是还未等到陈粥有足够的时间沉溺那些没留证据就溜走的时光的时候,世界的重心就被那铺天盖地的上大学必带清单所填充。
    一个能从床铺下桌子上的插孔连接到床上的接线插座;一扇能遮盖光线隔绝隐私的床帘;一个为了适应老校区没有空调要带的电风扇;还有一些明明学校边上的小卖部都有却要从家里带上的肥皂洗衣液。
    陈粥望着大箱子里那满满的东西,满脸愁容地对陈学闵说,学校是四人宿舍,不是她一个人住的。
    陈学闵不听劝,依旧瞅着箱子缝隙给陈粥把老家的风味零食塞进去,“那可是昌京,离家这么远,能带当然是要带上。”
    陈粥劝不住,索性坐在椅子上看着陈学闵忙碌,“老爸,你也知道那是昌京啊,想买什么学校边上没有,而且我听人家说,现在网上买东西可便宜了,都能直接送上门。”
    陈学闵也没听劝,里里外外地找着缝隙,盘点着自己的清单。
    开学的日子在混沌的夏日尾声中到来,陈学闵陪陈粥去了昌京,他们飞机到的晚,等陈粥他们到了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站了两个姑娘了。
    她们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陈学闵一个大男人,插不进去脚,只得站在门口给陈粥递着东西,一一嘱咐到。
    陈粥只是理了一些大件出来,怕陈学闵在那儿室友尴尬,于是拉着陈学闵去学校逛逛。
    父女俩最后坐在学校边上的小吃街上一家广式粥铺。
    昌京那一日天色不好,暮色中人烟稀少。
    陈粥指着面前的粥,笑着说说这粥做的还没有老爸做的好吃。
    陈学闵拿起勺子的迟迟没有舀进粥里,面色僵硬的笑了笑。
    “虽然没有您做的好吃,但是您也别担心,我饿不着也苦不着,您要惦记我,我过些日子就回来。这不马上就国庆吗,国庆我就回家……”
    “小粥。”陈学闵犹豫不决。
    “怎么了老爸?”陈粥放下筷子。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从肚子里盘算了很久,要怎样能跟陈粥解释,但是盘算来盘算去,最后还是觉得不如说实话。
    陈学闵:“小粥,你爷爷住院了,你奶奶打电话来,她的意思是让我回广东去…..”
    眼前的砂锅粥依旧滚烫地冒着热气,陈粥抓一把葱花,放了进去。很快,那葱绿的充满生机的植物,就被滚烫的热气席卷,顿时那白如玉的海鲜粥就溶解成枯黄的颓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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