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看那些照片,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远。
    大一结束的暑假,我依然是留校。
    我其实本来就不怎么爱出门,再加上没什么地方可去,在宿舍里待着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不好。
    我买了新的键盘,按键的声音清脆好听,打字时心情会好许多。
    我还注册了一个新的微博账号。
    这些年喜欢看我写的故事的人越来越多了,不断有人问我有没有微博,我如今逐渐情绪稳定,不像前几年那样恐惧人群,所以我注册了一个,陆陆续续有了很多人关注我。
    看着不断增长的粉丝数和私信,我始终觉得不太真实,我没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喜欢我。后来终于习惯了私信和评论的数量,大多都是表达喜欢,没有如我预想那样接受到恶意,我也开始喜欢跟大家分享一些快乐的事。
    那个夏天虽然一个人在寝室里待到发霉,但是过得挺快乐,隔着屏幕,这个世间仍有很多人愿意听我说话。
    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像是有了很多朋友。
    我把用手机记录拍下的美好印成了明信片,写下了祝福,还有他们喜欢的故事里的句子,寄给了这些陪我度过一个闷热夏天的陌生朋友。
    我会看她们私信给我讲她们的故事,或者青涩或者美好,或者遗憾或者圆满。
    我们聊起来真的会像素未谋面的朋友,我写什么大家都很捧场,我向来没什么自信,有时候看到她们无条件的支持会担心自己写得不好,辜负了她们的喜欢。
    除此以外,情绪不太稳定的时候,低落不受控制的情绪痛苦得让我想发疯,我大多数时候是找个有阳光的地方折纸。
    一只又一只,折满了好几个箱子,折到我的情绪稳定下来。
    满箱的千纸鹤,像无数个无法飞出天窗的愿望。
    我买了很多漂亮的折纸,折了很多花里胡哨的千纸鹤,多到我宿舍的箱子都要没有地方放,后来也会随同明信片一起寄出去。
    千纸鹤的翅膀上,都会写一句得偿所愿。
    我已经等不到圆满,我希望隔着屏幕的朋友们能够等到。
    那本男主角很像周嘉也的小说签了出版,在夏天结束之前交了稿。
    在跟大家分享这件事的时候,评论里在说以后万一要拍电视剧,谁能演出这样明亮灿烂的少年,下面有很多人在说希望不要拍成电视剧,因为想象不出有谁可以像故事里的角色那样美好。也有一部分人在提自己觉得合适的人,但是没有人提到周嘉也。
    那一年周嘉也还只是个勉强算得上有名字的小演员,演过一个男配,演过一个热度不算差但也不太火的电视剧的男主角,并不是特别火。
    但其实,我匮乏的笔力,远远没有写出周嘉也十分之一的自由肆意。
    因为遇见他,我才开始慢慢想要好好生活,做喜欢的事,对未来有期待,去有阳光的地方走走,看看太阳,月亮,星星,还有许许多多他的眼中会发光发亮的人间。
    只是这些,他都不会再知道。
    我留在他的记忆里的最后一个印象,是那句作为道别的对不起。
    八月份最热的时候,其实我曾经有一次离周嘉也很近的机会。
    暑假,整个宿舍依然只有我留校。
    我烂掉的生活习惯始终没有改,吃过午饭后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时头晕脑胀,意识朦胧的以为是早上天还没亮,宿舍里没开灯,昏黑一片,我从枕头旁摸出手机,昏昏沉沉的看了一眼时间。
    不料看到了提示的特别关心。
    我有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微博私人号,是最早为了关注周嘉也注册的,首页都是有关周嘉也的东西。
    在我睡醒后,看到小号的特别关心里,周嘉也刚发的新微博。
    他发微博的频率不算很低,比起许多只剩营业的明星,他的微博跟以前他发空间一样,很喜欢分享他的事。
    只是最近他应该是在剧组拍戏,在此之前,已经一个月没有动态了,这次发的是这段时间的一个volg视频,讲他这段时间的生活,拍戏,回家,打篮球。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打篮球。
    视频里是他收工开车回家,他坐在副驾驶,车窗外的城市灯火不断从他的侧脸划过,他的左耳有一个耳钉,在夜色的灯光里熠熠明亮。
    我记得很清楚,他从前是不戴这些的。但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有的,我在高二那个夏天结束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第一次见到他戴耳钉,是他成为艺人拍第一部 戏时在微博发的照片,那时候我复读高考结束,看到了他在一年前的九月发的微博。
    这几年看多了他的生活,已经摸清楚规律,他平时活动和拍戏都要配合工作的妆造,但是工作以外的私人生活都会戴着耳钉。
    此时的视频里,车开过路过一家书店在营业,他临时让人停车,进去逛了一趟出来。
    回来上车,视频里旁边的工作人员问他买的什么书。
    他大大方方朝着镜头展示,对着镜头前的粉丝们介绍着书的名字和大概的剧情。
    那本书我很熟悉,是我所在的网站的作者写的,是当下很火的一本言情小说,作者我也认识,因为在榜上天天见,我们还有微博互关,后来熟悉了还加了联系方式。
    工作人员笑得很夸张,像是什么震惊的大发现,“周嘉也,你看言情小说啊?”
    他笑得仍然是那个不甚在意的调调,自由散漫,跟谁聊天都像朋友,“我家里还有很多,改天你来我家我带你看看,喜欢哪本可以借给你。”
    “不能直接送我?”
    “那不能,你知道抢特签有多费劲吗。”
    “这本讲的是什么啊?”
    “言情小说能有什么。”
    “结局是在一起了?”
    周嘉也气笑了,“你在问什么废话,现实里的苦还不够吗,都看小说了还不看在一起。”
    这段视频我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然后,打了鸡血一般一个激灵爬起来打开了电脑,在我存文档的文件夹里一遍又一遍的翻找着。
    全都是悲剧。
    遗憾,不甘,痛苦,离别,没有一本是皆大欢喜。
    唯一一本让我动过念头要给一个圆满结局的故事,也在认清自己和周嘉也的距离后,写成了遗憾,前不久才交了稿。
    那段时间我写不出东西了,很久都没有再写新的小说。
    我执着于逼自己写一本结局是在一起的圆满,可是不管我怎么写,我的起调是悲的,我的角色是悲的,我的结局无论怎么都写不到一起。
    我删了改,改了又删,反反复复,到后来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我又开始翻看周嘉也的微博,看到他最早那年发的微博,那年暑假我只身一人去报了复读,而他开始走上了演员的道路,他的左耳戴了耳钉,他对着镜头随意的弯着唇,笑得张扬又耀眼。
    我做什么都在想剧情,想怎么才能合理的圆满,想怎么才能让故事没有遗憾,连下楼去买饭都在想。
    八月份的太阳很大,晒得眼睛都要被刺痛流下泪来。
    我拎着饭,穿着拖鞋,校道两旁高大的绿化树下,八月的热气滚烫拂过小腿,头顶的蝉鸣嘲哳难听,嘶哑得像一出唱不到结局的悲情剧。
    校道上开过的车从我面前擦过,有那么一瞬,我竟然也在想,双方都车祸而亡……算不算圆满?
    我终于魔怔了,去问了那个同站写文的作者朋友,也就是周嘉也的volg里买的那本书的作者。
    由于我孤僻又恐惧人群,所以主动聊起来有些难为情。
    反复斟酌了几遍,才发过去信息:“皎皎,可以教我一下怎么写甜文吗。”
    对方秒回,发了一个瞳孔地震的表情包。
    头顶的正在输入中几番来回,她像是终于从震惊中组织好了语言。
    发了几个感叹号,“我才想问!!!你是怎么能想出那么多悲苦的东西!甜文难道不比这简单?你爱他他也爱你不就可以是甜文了吗!”
    可是我爱他,他不爱我啊。
    我们聊了一晚上,皎皎对我进行了一场保姆级教学,就差把大纲写好帮我写成小说了,从怎么相遇,到怎么发现自己的心意,再到怎么发现对方的心意,暧昧,拉扯,坦白在一起的契机。
    皎皎问我,学会了吗。
    我点头,我会了。
    皎皎:“今晚把第一章写出来发给我。”
    于是我开始埋头创作,洋洋洒洒,严格按照皎皎教的相遇写出了第一章。
    然后紧张地等待皎皎的批改建议。
    几分钟后,皎皎发了一个省略号。
    她似乎有话要说。
    我主动问:“皎老师怎么样。”
    皎老师:“宝,你的这个行文叙述方式,整章的氛围和画面感,给我一种他们就算在一起了也要分开的感觉。”
    我:“……”
    皎皎:“要不咱们算了吧,不要勉强自己。”
    玩笑归玩笑,皎皎还是很认真的教了我几天,又连续写了几章发给她看,不仅没把我教会,甚至连她写起来都带着一股悲苦的味道。
    最后她说,“如果说文字能够反应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可以说,我在你的心里看不到憧憬,只有悲观,你似乎并不相信自己可以拥有爱。”
    至此,我终于放弃了。
    因为我知道她说对了。
    到了期末准备放寒假,我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留校,像去年一样,跟其他留校的同学一起在宿舍楼里过个年就敷衍了事。
    但是阿姨给我发了信息,这一年陆陆续续的联系,她知道我如今是一个人在帝都,怕我难过,问我要不要回南苔她家里过年。
    电话里,乐乐也脆生生喊着林薏姐姐我好想你啊。
    如今我情绪起伏脆弱,眼皮子浅,听到乐乐这样喊着说想我,我当即就订了回南苔市的票。
    我很久没有回南苔了,我在南苔市的好多同学都没有联系了,空间也很少有人发动态了,如今大多都换成了用微信,由于分班或者毕业之后没有什么联系,也没有人告诉我他们的微信是什么,于是就这样跟许多人都散了。
    短暂的在顺路车上搭过一程,到站后各奔东西,人与人之间走散其实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时间从来不会停止。
    区别不过是,顺其自然,或者,念念不忘。
    而周嘉也是后者。
    我到南苔市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冬天的晚上来得早,夜色浓得像一团压下来的墨,雾气里都是路人行色匆匆。
    正值年关,哪里都喜庆,沿街坠满的红色灯笼连接成串,长街望不到的尽头,仿若照亮人间的天灯。
    阿姨和乐乐来南苔市的车站接我。
    路途颠簸,从帝都到南苔要转长途,一路坐得筋骨疲乏,在车上睡了一觉。
    车上的灯亮起时我才从梦中惊醒,手机里有阿姨问我到哪里了,她和乐乐都在南苔市的长途车站等我。
    司机招呼着大家有序下车,带着浓浓的南苔口音,同样睡了一路的同车旅客都在困倦中醒来,疲乏的去提行李下车,交谈间都是南苔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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