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笳的手心开始发凉,回忆着上次和裴铎上|床的日子。
    ……就是山上的那一次。
    他们吵了架,没?人记得做措施。
    盛笳脑中一片混乱,忽然觉得肚子里有东西开始踹她?,又踹她?的心脏,让她?心跳抖得厉害,直到身后有个带着女儿的中年女人拍拍她?的肩膀,“姑娘往前走一走,别挡着路。”
    盛笳低声?道歉,付了钱慌乱回家。又跑进家附近的药店,买了验孕棒,然后坐在马桶上,等待着结果。
    三分钟后。
    清晰的两条线。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原本祈祷着只是经期紊乱,可?现在结果指向了另一个答案。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她?从?未做过当母亲的准备,不想让裴铎认为自己?在企图用一个新生命拴住他,更不愿让一个无辜的生命在一场不清不楚的感情中诞生。
    在山上的那一次,不过是欲望的宣泄,它甚至不是在爱中被孕育出来的。
    盛笳把真题册推开,视线模糊,纸面上的字变得重合,单词成了可?怕的咒语。
    她?打开电脑,输入了几个字——验孕棒出错几率。
    答案更让她?不安,准确率高达90%左右。
    盛笳一夜未睡,祈祷着那10%的好运可?以降临在自己?身上。
    次日一早,她?躲着一切可?能与裴铎相?识的人,坐地?铁去?了燕城北边的一家私立医院。b超结果很快出来,已经怀孕六周,胎囊清晰。
    对面的医生向她?表示祝贺,盛笳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孩子健康吗?”
    “已经可?以看见胎芽和胎心了。”医生瞧见她?惊慌又焦躁的神色,“是第一胎吧?”
    “嗯……”盛笳把b超结果放进袋子里,咬了咬牙,狠下心问:“能做药流吗?”
    医生一愣,“你不想要?”
    盛笳没?吭声?,许久,慢慢点了点头。
    “胚胎现在发育一切正常,你还是跟你丈夫商量商量再说?吧。”
    盛笳选择了打车回家。
    一路上,她?坐在后排护住自己?的肚子,司机轻微地?刹车她?都下意识紧张。
    它还那么小,医生说?胚囊还不到一厘米。
    脆弱又无辜。
    在盛笳自己?的成长经历中,她?践行孕育孩子并非是一件令人每个人都会欣喜的事。而对于孩子来说?,从?未有过出生意愿的选择权,他们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享福或是受苦,父母是否爱他们,一切都是未知,他们只能全盘接受。
    这个孩子来得太匆匆,盛笳想起?那颗扑通扑通的心脏,便心软不已,可?她?也?承认,自己?其实从?未将?迎接一个孩子设定在自己?的计划内。
    脑中像是绕了一卷理不清的线团,她?把手机点开又关?上,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在网站上查询的全是,“叶酸”,“防妊娠纹霜”,“孕妇裤”之类的。
    她?退出app,苦笑着想,反正是不会要这孩子的。
    可?她?又觉得至少孩子现在还在自己?的肚子里,她?们母女连心,自己?想什么,孩子都能听得见。她?一面心疼地?用掌心拍拍肚皮柔声?说?“对不起?”,一面任由自己?今夜的脑中全部都是裴铎。
    她?很想他。
    也?很需要他。
    盛笳好像又回到了婚前,把他的头像点开又关?掉。
    如此重复很多遍,忽然不小心点到了拨通。
    她?一慌,正要按掉,放在腿上的手机却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是他很快接起?了电话?。
    轻轻地?,也?略微惊讶,“喂?”
    盛笳恍惚,甚至不确定对面那人是否是他。
    “裴铎?”
    “嗯,你不知道自己?打给了谁么?”
    “不是……我以为你现在在飞机上。”
    那边好像短促地?笑了一下,“我在飞机上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他的语气很寻常,好像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盛笳开始怀疑是不是一切都只是自己?一个还没?有醒来的噩梦。
    “……我不小心点错了。”
    “哦。”裴铎的语气平平,“我已经到了,今早到的。”
    他把手机换了另一边耳朵,“怎么了,有事儿?”
    盛笳摇摇头,又想起?他看不到,小声?道:“没?事。”
    “……不是,可?能有事,不过等你回来再说?。”她?后面几个字几近耳语,快要听不见。
    “嗯。”裴铎道:“国内快要十一点了吧,早点睡。”
    “好。”盛笳咬咬唇,“你去?忙吧。”
    她?等他先挂了电话?。
    又在脑海里把方才的对话?重放了三遍。
    如果他没?有想象中那样排斥自己?的感情。或许山重水复,哪怕撞破了头,也?能为这段感情再撞出一条出路。
    她?的手心又放在肚子上,慢慢地?好像能感觉到心跳,过了一会儿又笑自己?傻,分明只是自己?的脉搏在颤巍巍地?跳跃。
    盛笳问自己?,如果裴铎全心全意地?迎接这个孩子,自己?是否也?可?以鼓足勇气,欢天喜地?地?成为成为一个妈妈。
    她?这样想着,又去?吃了两根香蕉,吃完又琢磨,自己?怎么不觉得恶心呢?不孕吐,孩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她?在繁杂的思绪中终于半睡半醒地?过了一夜。
    *
    那边,裴铎挂了电话?。
    旁边留着大胡子的外国男人是他曾经的博士同学,问:“谁?”
    “我老?婆。”
    男人笑着碰了碰他的啤酒杯,“我以前以为你是不婚主义者。”
    裴铎挑眉,“怎么说??”
    “你看上去?不愿意被束缚。”
    裴铎笑笑,“我现在也?不算被束缚。”
    外国人思维更开放些,“你们各玩各的?”
    裴铎哼道:“想什么呢你?”
    对方耸肩,说?了句“抱歉”,低头扫过他干干净净的左手无名指,这才解释道:“我和我前妻就是这样的婚姻状态,所以我出来玩会刻意摘掉婚戒。”
    裴铎微怔,垂眸看着的手指。
    结婚大半年,他的确从?没?想过其实自己?和盛笳还缺一对对戒。
    当初婚礼办得匆忙,裴铎将?与之相?关?的一切当作敷衍家里人的仪式,包括那颗价格不菲的婚戒。
    盛笳只戴过那一次,她?觉得太招摇,早早将?其束之高阁。
    而裴铎则认为自己?常做手术,摘取对戒实在麻烦,便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因为没?并未过问盛笳的意见。
    现在想来,其实去?年哪怕是装装样子的仪式感,他也?没?有做得及格线。
    可?与此同时,裴铎也?坚持,婚姻的一切点缀都影响不了其本质。
    他扫过自己?的无名指,很快将?其抛在脑后。
    打了个响指,又叫了两杯啤酒。
    *
    为期十天的国际会议很快结束。
    裴铎预订了当晚的机票。
    主办方替他准备了司机和车辆将?他送去?机场。
    当夜是周五,经过市中心的时候,竟然少见地?有些塞车,司机向裴铎解释,“今天是节庆日,大家出来庆祝,把路堵住了。”
    他指着操作台上的导航,“我们绕远路,可?能速度会快一些。”
    司机打着方向盘,一路向北,拐去?了高速公?路上。
    公?路环着海,绕着树,往天色更浓的地?方逼近,几公?里也?偶遇不到一辆车。
    司机健谈,告诉裴铎自己?时常接到中国来的游客,并乐呵呵地?向他展示自己?学会几句蹩脚中文。
    裴铎坐在后座上,胳膊搭在车窗上,由着晚风吹进来,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天。
    还有一小半的思绪分给了别处。
    他漫不经心地?想——那天盛笳吞吞吐吐地?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呢?
    高中时候的事么。
    她?如果要讲,他觉得自己?不会拒绝。
    夜很静,距离机场愈近,规律的每隔几分钟,他们的头顶会呼啸过一架飞机。
    司机吹着不成调的小曲。
    在绕过最后一个弯道时,眼前的光线忽然变得刺眼。
    紧接杀来的是强烈的鸣笛声?波。
    陡然出现的光像是一跟粗绳,把他拽回现实。
    裴铎侧目,往前看,眯起?眼睛。
    反光,几乎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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