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舍微不料还有这种限制,但话是自己说出去的,只好点头应了。
    谈栩然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又好玩的事情,澄澈空灵如浅茶的眸珠略略黯了几分,像一杯酽茶,浸泡出了浓郁诱惑的情绪。
    陈舍微莫名觉得喉咙干干的,咽了口沫子,竟都不敢盯着她的眸子多看一眼,只怕失了分寸。
    “我去给你端点心。”是真也是借口,陈舍微赶紧跳下床,往灶上去了。
    谈栩然一天得吃六顿,几乎顿顿都是陈舍微亲手做的。
    就比如昨日的早膳是鸭血油豆腐细粉汤,配一个层层透光的葱油酥饼,还有两个笋尖烧麦,一把榛子,一小撮葡萄干。
    今儿的早膳是枸杞黑米芝麻糊和卷了嫩牛里脊的软饼,还有香蕉厚蛋烧,一把腰果,五粒蒸枣。
    隔一个时辰,又送来一碗切好剥好的橙子。
    早春时候还没什么水果,这橙子是山沟里晚熟的种,又留在树上过冬才存下来的,一颗敢要价一两银子。
    谈栩然除了吃虫房里育出来的莓果,库房里存着的苹果,吃的最多就是这贵死人的橙子了!
    早膳都没离得了红肉,午膳就更要有了。陈舍微怕叫谈栩然吃腻味了,都是变着花样做的。
    昨日是黄豆蹄花汤,软糯黏唇,香浓不腻,既做了肉汤,就佐一碟清蒸鱼,一小拳头的紫米饭,还有蛋黄南瓜条。
    今儿中午是红烧牛尾,焖得脱骨酥烂,汤是菠菜鱼丸汤,一个极暄软的白面馒头,谈栩然觉得口淡,又佐了一小碟酸腌萝卜。
    谈栩然记得大约是半月前,陈舍微还做了蜜汁烧肉,肉是真软嫩多汁,咸甜下饭。
    但据阿巧说,因为陈舍微那几日状态不太对劲,做的又是用了蜂蜜的菜,所以弄得灶上人人停工,一双双眼睛只看着他,怕他一昏头,往自己嘴巴里塞一指头蜜。
    除此之外还有香煎鸡扒、酱卤牛肉、椒盐排骨、盐焗鸡等等,就连起码隔一日就吃一回的猪肝,谈栩然也不觉得自己吃腻了。
    陈舍微做的盐水猪肝很嫩,要前一晚就腌好,然后冷水下锅,水一沸就熄火,焖上一盏茶的功夫,再煮沸后再熄火焖一盏茶的功夫。
    这样做出的猪肝极嫩,湿润绵软,吃多少回也不腻。
    不吃猪肝的日子,那就要喝阿胶了。黄酒蛋阿胶、阿胶桂圆羹、牛乳炖阿胶,味道总也很好。
    谈栩然今日已经吃过晚膳了,陈舍微端来的是宵夜——血糯米酒酿煨蛋。
    其实气血大损后,乳汁自然就断了,不必吃这么些的,但谈栩然一日六顿的吃,身子渐好,肉却长得谨慎,只是腰臀和胸脯处保有丰盈之态,等出了月动一动,肉也就下去了。
    谈栩然喝了小半碗,道:“你也吃。”
    陈舍微这些日子就是吃她吃不下的,同知夫人背地里同陈绛说,也就是吃这样精心的剩饭,他的身子才能撑住。
    躺了一个月,谈栩然有些躺累了,身子软时还耐得住,觉得自己身子大好了,心就越发的痒。
    替陈绛给家里的事情拿主意,听她念一念账,或者是同曲竹韵、蔡卓尔议一议买卖上的事情,这些陈舍微都是肯的。
    在房里小走几步,或是晴日裹上斗篷,上外头踱两步,陈舍微也陪着。
    但是若要坐马车出去,莫说陈舍微,府里人人不肯。
    其实同知夫人满月宴那日给谈栩然把过脉了,说她养得大好,余下一个月小心些就是了,可大家看她,就像是轻薄易碎的琉璃。
    至多也就一个月,谈栩然就依着他们。
    只是说起泉州卫要往漳州去这事,陈舍微已经落后了两日,还不赶路就真追不上了。
    “我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还好好的在这。”谈栩然倚着身子,刚抬起三根手指就叫陈舍微给按下去了。
    左老板只供一个月的货,陈舍微再不去把这件事议妥,不知他们又会闹出什么响动来。
    陈舍微没告诉谈栩然,原本王吉打算带上小林管事一起去的,都说妥当了,但如今,他有些想自己去了。
    陈舍微盯着谈栩然的脸,似乎是在想事情,其实只是在单纯的看她。
    良久,陈舍微点点头,道:“那我明儿就去,早去早回。”
    他揣着一颗要赶早回来的心,这一去倒是干脆,天蒙蒙亮就启程了。
    晨起,陈绛推门进来,轻手轻脚的撩开帐子,却见谈栩然早已经醒了。
    “娘怎么醒了也不叫人?”她笑道。
    “赖一会。”陈舍微夜半起身时,谈栩然就醒了,但还装睡,等他离去,不知怎的就挪了过来,睡在他尚有余温的这一边。
    陈绛周到的伺候谈栩然洗漱用膳,嘴角不由自主的翘着,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我同小妹一起睡,爹天将明时进来看我们了,还亲了亲小妹的脸。爹心里应该是过去了吧?”
    陈舍微在谈栩然面前一直是担忧、愧疚、温暖、柔情的,她后来才知他在外人跟前是那般冷漠的模样。
    “你爹这样爱孩子,怎么舍得冷待自己的骨血?”
    小妹日益可爱,只是头发长得慢,满月时就没怎么舍得剪,短秃秃的。
    “日后梳小辫可难了。”陈绛做出一副操心的样子。
    谈栩然好笑道:“这你倒放心,你小时候也是稀拉拉一头草,现在也是好头发。”
    “娘!~”陈绛娇声道,反手摸了摸头发,笑道:“也是,您和爹的头发都那样好,想来也不必担心的。”
    陈绛梳双丫髻,一个髻包都比人家满脑袋的头发多。
    只是她的头发顺直更像陈舍微,而小妹的那点贴着头皮的发都打着圈,像小羔羊的胎毛,有种茸茸的感觉。
    “其实娘这样的头发更有韵味,我听爹说那些佛朗机人的头发才叫蜷呢,跟豌豆茎似得,还红红黄黄的,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陈绛边用手指绕着谈栩然散着的头发,边有些好奇的想着,“爹这回去,会见着佛朗机人吗?”
    第179章 女儿福和什锦丸子
    陈绛管家管得挺好, 手下又调教出几个能干的大小管事。
    谈栩然和阿巧都闲得没事情做,坐在檐下摇椅上剥花生、敲核桃、嗑瓜子, 看着陈绛在对面书房里同几个女管事议事。
    花脂花露的买卖, 曲竹韵与谈栩然商谈时,陈绛也跟着听,而且多是她往清源山庄去打理一些琐碎, 大事小事,样样拿得起来, 瞧得曲竹韵心中很是羡慕, 直叹谈栩然已经开始享女儿福了!
    看着青秧同小妹玩得挺好, 曲竹韵心里那重羡慕就更浓厚一些,这么个贴心贴肉的宝贝女儿,谈栩然是能一辈子留在身边的啊!
    不似青秧, 家中有庶弟,总是要嫁掉的。
    虽说曲竹韵已经打定主意, 大半的家财都由青秧带走做嫁妆, 但怎么说也是做了别家妇, 似乎就与女儿这个身份隔了一层。
    曲竹韵回过神来,看着把脸抓成一团滑稽样逗小妹的青秧, 又看看完全不为所动的小妹, 笑道:“小妹的性子,我觉着多半会像你。”
    “大了再看吧。如今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 就是只小猪。”谈栩然用个帕子角揩去小妹的口水,有点无奈的道:“而且夜里闹腾得紧, 不是个好性的丫头。”
    “丫头才不能太好性了, 由得别人登鼻子上脸呢!”曲竹韵道, 与谈栩然相视一笑。
    陈绛应该是交代的差不多了,几个衣着得体的女管事从书房中一溜出来,齐齐向谈栩然、曲竹韵行礼问好。
    陈绛晨起穿的就是窄袖衫子,利利索索的横穿庭院走了过来,俯身在小妹额上亲了一亲,见青秧撅撅嘴,便也在她腮帮子上香一记。
    “娘。”陈绛又同谈栩然贴了贴脸,道:“今儿大漆到货,我去码头瞧瞧,高凌已经在外头等我了。”
    谈栩然只道:“小心些。”再没有多的言语吩咐。
    方才那些女管事中,留有一人在门边等她,曲竹韵瞧着陈绛拾级而下,随即被夹道的风吹得微微眯眼,纤指如兰,轻遮双眸,未裹的足走起路来平平稳稳,似乎没那么绰约,但风吹得裙衫贴身而裹,她已有女子的体态,玲珑娇柔,不损分毫。
    曲竹韵一眨也不眨眼的瞧着这新嫩的女子消失在门洞里,一转头就见谈栩然笑看自己,微微有些尴尬,又笑道:“你们夫妇二人都这样好看,阿绛想不好看都难!”
    谈栩然没说话,只侧眸看了眼摇篮里的小妹。
    “怎么?女儿长大了心慌?”曲竹韵很明白她的心思,“说起来这年岁了,莫说定亲,成亲也不早了。反正你已有女婿人选,不如先定亲?”
    谈栩然想了一会,道:“等夫君回来再说,我还要问过阿绛的心思。”
    陈绛的确长大了,不是个头上的空长,而是从女孩到女子。
    她身边的婢女以小雨和小蔓两人打头,再领着底下一帮小的。
    小雨性子谨慎周密,人也聪明,总是跟着她进进出出。
    小蔓柔顺寡言,人很细致,陈绛屋里都是她在打理,当初挑了小蔓,还因为她女工不错。
    宅院里虽养着绣娘,但小衣和亵裤这种东西,总不能拿给绣娘做。
    陈绛胸脯微微隆起似乎只在一夜,这两处地方本就娇柔,而今更是变得敏感酸胀。
    小衣的料子本就细腻如云,谈栩然又让人挑了顶好的蚕丝,放宽了身量来做,免得受缚。
    陈舍微作为父亲,这种事情还是不怎么了解的,陈绛和谈栩然也不会特意提及。
    一日去陈绛屋里,小蔓原本坐在内室门边安安静静捏着一块素白胚子在做活计,见他来了,居然吓得一抖,着急忙慌的要藏衣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弄得陈舍微莫名其妙。
    夜里问过谈栩然,才知道人家在给陈绛做小衣,陈舍微顿时尴尬脸热,直道:“我还以为她在藏什么,幸好没有去翻捡针线筐!”
    不然他成什么了!?
    自此,陈舍微每去陈绛屋里,必多一分小心。
    女儿毕竟长大了。
    陈绛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是什么,因为只要她开口问,谈栩然总是毫无保留的解答。
    从前母女二人共浴时,陈绛就有留意到娘亲胴体的不同,更神秘美好,更丰盈润丽。
    当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呈现出这般的美丽,陈绛是很乐见其成的。
    但是她稍微也有一点烦恼,那就是两处小尖包时不时会找一下存在感,车马颠簸时尤甚。
    见陈绛下意识垂眸瞥胸口,小雨关切道:“姑娘又疼了?”
    “一点点。”陈绛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竖起食指无声的‘嘘’了一下,示意高凌在边上,可别叫他听见了。
    虽然刚出了码头,可又入了边上的街市,人声鼎沸,高凌自然什么也没听见,只是十分敏锐的在陈绛撩起帘子的那一刻就望了过来,眼弯唇也翘,“怎么了?想要什么?”
    他过了那个尴尬变声期,声音沉沉的很好听,响在这热闹的道路上,字字入耳。
    陈绛见他单手牵缰绳,姿态潇洒,神色温柔,没由来的一阵心跳,但她掩饰得很好,抿唇一笑,道:“想吃锅子店什锦炸丸子,再喝一点甜米酒。”
    高凌瞧了瞧天色还早,锅子店在虫市边上,虫市其实是虫鸟市,春日里没虫儿了,多是卖鸟的,就道:“也好,是不是还要去买些黄粉虫和蛾子?”
    前些日子,陈绛挑灯看闲书时惹了只翠羽雀儿撞窗,害得鸟儿伤了翅,都说小鸟气性大,飞不起来就要气死了,小米、软饭都不肯吃,最后还是高凌弄了点黄粉虫才起了点兴趣。
    而今虽说养在屋里,也很亲人,可就是嘴刁,不肯吃米粮,瞧着院里的杂雀落下来吃食时,它还要叽叽喳喳的叫,显得自己已经登堂入室,受陈绛伺候,比它们都高贵。
    “唉。”陈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真是飞来的小冤家。”
    她犹豫了一下,抬眼望着高凌,声音小小的道:“黄粉虫和蛾子你替我拿着,我不要它们在马车里呀。”
    车马已经行出主路,周围安静了些,只有零星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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