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了,您别催我呀。”路易林在这个家与吴妈关系最好,说起话来也是丝毫不拿她当外人的。
    路易林要去接凌初,他今晚的舞伴。
    凌初是同路易林一起回的国,凌初厌烦于那些高楼大厦之中的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她回国后第一件小试身手的投资是一家教育机构,自己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让店长帮她排两节舞蹈课。
    凌初的芭蕾舞跳得极好,在澳时还获得了伯努瓦最佳女舞者的奖项,要知道,这可是“舞蹈届奥斯卡”的荣誉,所以芭蕾舞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
    路易林不是经常来这种充满艺术气息的场合,他喜欢摄影,但是不喜欢看摄影展,他只是借着外出拍摄的由头,方便自己多获取哪怕一天半天的自由。他闲来无事就喜欢到处跑,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美名其曰是去寻找灵感,要是想让他消停一点儿吧,只怕是难。
    “路少来了啊。”走到前台,对方礼貌地和他问好,路易林挑眉,心情不错的撑着脑袋倚在前台的桌子上,冲那前台小姐姐抛了个媚眼,玩笑着逗她:“今天的眼影格外动人,口红色号也和你的妆容很搭,晚上有约会吗?”
    对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忙赶他去里面凌初的办公室等候,小姑娘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脸皮子薄,哪里应付得来路易林这种情场油子。
    “凌老师这堂课没几分钟了,路少你可以在办公室里稍坐一会儿,别老打趣我们这些底层员工。”小姑娘给路易林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上,转身赶紧溜了。
    路易林笑,两手插兜,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途径凌初教学的舞蹈教室,里面很静,门半敞着,路易林本是随意一瞥,没想到竟在这儿见到了昨夜那位醉美人儿。
    这是印象中路易林第一次见到束起长发的赵明熙,她扎一个高高的丸子头,头发蓬松,脖颈修长,双臂在空气中舞动,交叉,摆动,脚尖点地,她的身体轻盈得好似一阵风。
    其实昨晚赵明熙躺在路易林后座上,头搁在金愿膝头半睡半醒的时候,路易林曾透过那片小小的镜子仔细打量过她的五官。
    不算惊艳的长相,但就是很有气质。
    此时在这里见到她的舞姿,原来如此。
    “看谁呢?这么着迷?”门被打开,凌初把系在自己腰间的衣服解下来丢给路易林,含着笑问他。
    路易林盯着这边半晌了,凌初很难不注意到他。
    路易林忙转移视线,轻佻的笑容是他最好的名片,他接好凌初的衣服,搪塞她:“我还能看谁?自然是看凌老师看得痴迷啊,你这光芒璀璨的,谁在你身边不尽显黯淡。”
    凌初早就习惯了路易林张口就来的奉承讨好,不以为意:“别整那些虚的,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是去别处狩猎吧,我这里都是些白领社畜,论长相身材也都入不了你路少的眼。你要是想玩,不如去找云姐姐,她认识的美女多,总有一两个能先给路少应急。”
    凌初说这话,多少有点叫路易林下不来台。
    路易林在外面的那些花边新闻,凌初都听腻了,说吃醋呢,她也觉得犯不上,连脸都要打马赛克才能报道出去的女人,对她又有什么威胁呢?
    可是如今回了国,两人都在路凌两家眼皮子底下艰难度日,路易林还不知收敛,昨晚在苏一的场子里被那小模特一闹,今天晚上肯定就会有不嫌事大的人提起,到时候大家肯定都等着看她凌初上演仁心仁厚的戏码,她实在不想陪着他做这种拙劣的表演。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谁人不知晓他们这段关系的本质。好像富家子弟、商人之后,生下来就该是没有感情的一件商品,他们被捆绑在一起,双方无论多出格,另一半也必须包容。
    因为是利益共同体。
    他们这个圈子,没有永远的感情,只有永远的利益。
    “我哪有,我这么乖。”路易林脸皮厚起来堪比城墙,知道凌初话里的深意,但要点破就没意思了,今天这顿晚饭总不至于两人面红耳赤地各坐一边吧。
    路易林先进办公室帮凌初把椅子移过来,待她坐下,他又是端茶,又是擦汗,殷勤不断。
    凌初一堂课下来,也确实累,就暂且不提秦悦。
    反正路易林心里也有数了。
    凌初的意思是,你可以玩女人,但你要挑些稍微上的了台面的,别太粗俗,否则以后商量婚事的时候凌家未必爽快。
    路易林心中惭愧,这一回是他行事不妥,路家的脸都被他丢了不少。
    路易林闭眼,暗自在心里骂庄裕:老子给你介绍那么漂亮的空姐,你给老子找的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才玩了一个礼拜,该花的钱他一分没吝啬,不过是打牌时遇到个熟面孔,调了两句情,她还挂脸了。
    回去把人家家底查了个底朝天,跑来酒吧质问他,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摸前女友的腿。
    这让他怎么回答呢?
    澳洲的故人回来沪城了,他跟人家续个旧也不行?
    路易林暗想,改天再见庄裕,他这杯酒的憋屈可都要从他那里讨回来。
    “我让吴青楠把车停车库了,等下我是先送你回家换衣服在外面候着呢,还是我们去礼服店挑件衣服直接过去?”路易林小心翼翼地问凌大小姐的意见。
    凌初咕噜噜饮下一口凉茶,气还没有匀呢,回他:“不想回家,待会儿随便挑件衣服我们先过去吧,云霄说,今天晚上云姐姐有新朋友带过来给我们大家认识,去太晚我怕错过了这种热闹。”
    像这种晚会在沪城是经常有的,几大鼎盛的集团为了拓展业务,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几乎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参加晚会的宾客大多出生高贵,抑或能力斐然,总之,都是洛沪城知名度极高的人物。
    云家也是沪城知名度极高的家族,名下的云氏集团更是垄断了沪城几乎百分之八十的高科技产业。在外界看来,云家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绩和威望,除了昔日一身本事的云庭,最功不可没的就是云霄那位厉害的姐姐云素了。
    云素大云霄十二岁,而路易林、凌初、路琪飞与云霄都是同岁,所以一起唤云素叫作姐姐,后又分亲疏,他们这几个小辈加了个姓,叫她云姐姐。
    虽是年纪差了一轮玩不到一块儿去,但托了云霄的服,大伙儿和云素也都十分亲近。
    可是这位大姐姐,事业上花团锦簇,如今三十六岁却还依旧单身,男友换了好几个,却没一个有结果的,弄得几个小辈都开始为她发愁。
    云家和其他世族不同的是,他们家老人命短,到这一辈,竟连云霄父母都已经过世,云素长姐管家,自己的婚姻大事得以自己做主,这是多少小辈们艳羡不已的自由。
    路易林不知道凌初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要说是云霄那边传过来的,那他也没有道理被蒙在鼓里呀。
    “这消息当真属实?”路易林提出质疑,毕竟云姐姐身边,已好久都没有新面孔出现了。
    凌初白他一眼:“当然属实了,云姐姐这回可是提前打过招呼的,说明十分重视,我们可要替她把人照顾好了。”说着还拍拍他手肘:“尤其是你,再别那么不着调,别一上来就约人家去什么拍卖会,怪吓人的。”
    “嘁……我就开个玩笑,这都听不出来,那位分明是自己见识浅薄,哪能全怪我?”路易林瘪嘴,又开始装可怜。
    其实说实话,路易林对于先前云姐姐带过来的男人,完全没有意见,只是那些男人,看上去都略显呆滞,拘谨严肃,根本不像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他随便拿两句话寒碜一下对方就能急得跳脚,真搞不懂这样的男人云姐姐看上人家哪里。
    晚会的人照例很多,乌压压的一片,大多是叔叔辈的人物,路易林拉着凌初直接上别墅二楼去找云霄,他正在打牌,旁边靠着一位新面孔。
    “露西,我美国的同学,最近刚好来这边探亲,大家可以一起玩。”云霄指着那位新面孔给他们介绍,路易林摇头叹气:“你小子怎么也跟我学,好的不学,尽学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凌初忍不住笑:“原来你也知道啊,反面教材。”
    云霄懒得理他们,继续打牌。
    大概是父母走的早,云霄反而是他们这群人里面最少惹事的,胆子极小,稍微出格点的事情叫他,他都是那句怕惹他姐不高兴,不去。
    云素太忙,晚宴开始露了个脸人就消失不见,她的打扮永远成熟妩媚,又不乏当家主事之范。
    今天,确实如凌初所说身后带了个男人,匆匆介绍了两句就把人撇在二楼一众小辈里了。
    路易林第一个上去跟那人打招呼:“gene?中国人起什么外国名儿?”
    对方比早几年被他吓到的那两个男人要沉稳许多,一只手淡定地伸出去取红酒杯,薄唇微启,礼貌而谦和地开口:“免贵姓傅,傅宁远。宁静致远的宁远。”
    “好名字!”路易林拍手,也去拿酒杯倒酒来喝。说实话他还真有些羡慕这些名字拎出来可以吟诗作对的家庭,父母多有文化有时间悉心教育培养,不像他,取个名字全看算命师傅心情。
    傅宁远也是头一回参加这种晚会,他既代表云氏集团的领导层,又是云素最信任的下属,心里清楚这些人都分别代表了哪个行业的门路,来之前早早地做了功课。
    路家的这位少爷最是不正经,风流倜傥,女伴无数,回国一个多月便已上了三次微博头条,皆无好话。
    路易林和云霄等人虽是表面对傅宁远客客气气,实则都在暗自思量。
    以他的年纪,长相和气质,和云素站在一起是怎么回事儿一目了然。加之傅宁远穿正装打领带的正经人模样,正是世俗里女孩子会喜欢的那种精英形象,外面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能和云素厮混在一起,自然是有着异于常人的野心和抱负。
    “你说现在这世道是怎么了?这么优质的男人,找个年轻的富家千金吃软饭也不是难事,怎么就想不开跟着云姐姐混商圈呢?”路琪飞凑过来问路易林。
    路易林摇头,看向凌初:“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不是也喜欢这种成熟稳重款的男人?所以你经常数落我不务正业。”
    他这个“们”字用的巧了,凌初的听觉十分敏锐。
    “别人我不知道,至少在我看来,云姐姐这次品味还不错。”凌初轻抬酒杯,一杯果酒一饮而尽,转身去看云霄手里的牌,一身黑色长裙优雅高贵。
    就连凌初都这样评价他,路易林这下是真的有点酸了。
    “那和我比呢?”太子爷今天有种莫名的执拗。
    说不明缘由。
    “没有可比性。”凌初打击他:“人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整个沪城谁敢同你比?”
    这话说的也对。
    可这回他却赢得并不那么理直气壮。
    第5章 为情所困
    周末难得路东文在家,原来是老爷子千里迢迢从澳洲回来办事。
    路易林一起床到厨房找东西吃,就看见这父子俩在客厅里下象棋的景象。
    “爷爷这回回来住几天?”路易林贴过去给老爷子捶背,老爷子满脸严肃,盯着路易林:“私生活不检点,回国了还不知道收敛一点,你当还是在澳洲一样懒散没人管你吗?”
    “哪有,”路易林撒娇:“一直谨遵爷爷教诲,以后女人我不碰了还不行么?最近都在想着办摄影展的事呢,等会儿我给您看看我这段时间拍的作品。”
    “这一次的展,还是拍那些花蝴蝶?”爷爷面容和善许多,但却还是对他拍的那些作品鄙夷不断。
    路易林面露委屈:“爷爷,要不是为了出作品,您孙儿我至于到处出卖色相去么?您知道我惯不会伺候那些姐姐妹妹。”
    “以后注意分寸。”路东文斜他一眼,也附和着教育:“年纪不小了,行事稳重些,别每次都闹的沸沸扬扬的,听得我耳朵疼。”
    “对了,你温老师的女儿昨天回来了,要是需要模特,可以去拜访一下,你也好久没见你老师了吧。”
    “这就去!”路易林笑哈哈的,回屋理了理发型就要出门。
    “去哪里?陪爷爷下两盘。”路耀光叫住他。
    厨房里吴妈已经在准备做晚饭了。
    “去看看温老师去,酒窖里82年的拉菲我拿走两瓶,回头拿两瓶别的放回去,今天这棋我就不陪了。”路易林转身去车库,吴青楠已经在车外候着了。
    这个家路易林是一天也待不住。
    路东文拦不住,索性随他去了,只说:“晚上早点回来,陪你爷爷说会儿话,他也待不了几天。”
    路易林去温宅,一路上小曲哼着,脑子放空,好不轻松。
    赵明熙却没有这么舒心,自那晚跟傅宁远提出分手,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联系,傅宁远的东西并未拿走,也不来哄她,态度难以捉摸。
    早班下得早,赵明熙的大学挚友前两天回国,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地址已经发了过来,就在她自己家。
    温雨灵大学四年和赵明熙蛇鼠一窝,关系好到可以穿同一条裤子,毕业后出国学美术,再回来气质都不一样了,她给赵明熙打视频电话的时候,赵明熙险些认不出这个艺术家模样的温大小姐。
    出租车里,赵明熙终是没忍住给傅宁远发去消息:“为什么不把你衣服拿走?”
    打完字又觉得这语气有些不和善,删掉,改成:“这两天住在哪里?有没有拿换洗的衣服?”
    那边回的很快:“酒店,等你气消了我再回去。”
    赵明熙突然间就释然了,她想起来从前的傅宁远,蓝白相间的校服穿在身上,整洁干净,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她刚开学不久就对这个人春心萌动。少女怀春的秘密得以宣出于口,还能彼此拥有,多难得的童话故事。
    可是傅宁远也是真的值得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女孩子这样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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