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望着霍时离去的方向,道:“也许,是朝中生变……”
    陆辰安看了菱歌一眼,微微的摇了摇头。
    菱歌会意,也就没再说下去。
    宋雅芙猜不透他们打得哑谜,只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意道:“左右是没吃亏,就算他们日后报复,我也认了!”
    陆予礼道:“又说傻话,有我们在,能让旁人欺负了你去?”
    宋雅芙甜甜一笑,崇拜地看向菱歌,道:“菱歌,今日多亏了你。话说回来,为何霍初语会如此害怕你啊?”
    陆盈盈也道:“是啊,她看见你就像看见鬼……不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人一样。”
    此言一出,陆辰安和陆予礼也认真的看了过来,等着她解释。
    菱歌笑着摇摇头,道:“我也不懂,大约是她认错了人。”
    宋雅芙兴奋道:“菱歌,这便是你所说的’自己立得住’吗?”
    “今日只是运气好罢了。”菱歌笑笑,道:“我们如今都依附着陆家生活,连自食其力都做不到,如何谈得上‘立得住’呢?”
    宋雅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了一声。
    菱歌安慰道:“这世道女子立足本就艰难,若要自己讨生活,留给女子的法子也太少,无非是卖些绣品、帮忙抄书,再有,便是卖艺、卖身了。不过你不必担忧,我们先从力所能及之事做起,总有一日可以立得住的。”
    宋雅芙眼底的火却渐渐黯淡下来,道:“菱歌,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等不及。你也看到了,如今连我那几个庶妹都敢欺负我,我若是不能被选入东宫,只怕这一生就再无指望,只能被人踩在脚下了。”
    “雅芙……”
    宋雅芙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如今的世道,与所爱之人相守是如何艰难!她不敢想,也不配想。
    陆盈盈望着她,眼眸中满是同情,她虽没有宋雅芙家中的负累,却也希望能成为太子身侧的女人,如此这般,她才能兴盛家族,保护家人再不受人欺侮。
    菱歌明白她们的心思,却也无从安慰她们,只有她自己走出一条“立得住”的路,才能让她们相信,不依凭家族、男人,她们也可以活得很好。
    *
    经过这一遭,众人也没了游玩的兴致,便趁着日头正好,乘着马车回到了陆府。
    别了众人,菱歌便带着淮序回了自己的院子。
    思夏和覃秋迎了上来,道:“姑娘不是说要去一整日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菱歌命思夏带淮序去休息,道:“也没什么好玩的。”
    覃秋笑笑,跟着菱歌走进屋子里来,道:“姑娘也歇歇罢,如今日头正盛呢。”
    菱歌笑着道:“我也是这么想,偷得浮生半日闲,正是神仙日子。”
    覃秋将床铺铺好,方道:“那奴婢便退下了。”
    菱歌点点头,又道:“去打听着些,若是大表兄回来了,便来回我。”
    覃秋没想到菱歌竟会主动找陆庭之,脚下一顿,又忙回道:“是。”
    *
    菱歌这一觉便睡到了晌午时候,覃秋侍奉了她起身,道:“大公子已回来了。”
    菱歌随手将珠钗簪在发髻上,道:“我去去便回来。若是迟了,你便带着淮序先去给外祖母问安,我随后便到。”
    覃秋道了声“是”,便见菱歌朝着屋外走了出去。
    *
    陆庭之的院子并不大,却是整个陆府中最僻静的地方。他这个人爱静,菱歌是知道的。
    院子周围并不见侍奉的下人,连洒扫的小厮和端茶送水的丫鬟也没有。
    临近院门前,只见院门外植着的梧桐树叶略颤了颤,似有风吹过,一晃便停了下来。
    菱歌在院门外稍站,见无人应承,便径自走了进去。
    整个院子都没有上灯,只有书房隐约发出一层薄如晨暮的光来。
    菱歌心下明了,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的门紧紧阖着,菱歌正要敲门,便见门被猛地打开了。
    是陆庭之。
    他刚换下官服,衣袍闲闲的耷在身上,露出胸前的一小块皮肤来,头发却梳得齐整,高高的束着,用一支青玉簪簪好,颇有林下风致,便是说他是魏晋时的古人,菱歌也是信的。
    “有事?”他斜眉看过来。
    这双眼睛锋芒毕露,当即便毁了方才的意境,他好像生来便该做长枪策马平天下的将军,而非名冠京华,整日浸在脂粉香中的贵公子。
    只可惜,他选错了路。既非将军,也非公子,而是刀头饮血的罗刹。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菱歌心里感叹着,面上却不动声色,行礼道:“大表兄。”
    第21章 师父(四)
    陆庭之眼底闪过一抹流光,像是灯烛一般,只一瞬,便熄灭在了悠悠的黑暗里。
    他刚要开口,菱歌便率先开口道:“大表兄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陆庭之道:“若只是为了道谢,便不必了。”
    菱歌浅浅一笑,道:“今日我来,一来的确是为了替淮序谢谢大表兄的厚爱,既然大表兄如此慷慨,我们姐弟便却之不恭啦。”
    她说着,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又道:“这二来嘛,却有不得不进去谈的事。”
    陆庭之见她言语轻松,不觉有些好奇,道:“不怕我了?”
    菱歌坦然道:“从前也许怕,不过现在,倒是完全不怕了。”
    “为何?”他挑眉。
    “因为知道了一些事。知道了你不是个纯粹的坏人,就没那么怕你了。”
    陆庭之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亮如星子,又澄澈如天边的湖泊,让人沉迷其中,却又不忍苛责。
    他面上却淡然得紧,只侧身让出一个位置来。
    菱歌提步走了进去,刚要踏入房门,耳边却传来他半含冷意,半是嗤笑的声音,道:“在你心里,好坏就这么容易评判?”
    菱歌脚下一顿,道:“或许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可是不知为什么,对于你,我倒不愿想得那么复杂。”
    虽然,他该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人之一。
    陆庭之神色微动,只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屋子。
    他走到桌旁坐好,信手将自己方才没动过的茶盏移到对面,一抬眸,却见菱歌阖上了房门,笑着走到他身边坐好,随手拿起了那茶盏,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陆庭之盯着她手中的茶盏,眼底渐渐荡出些不同的意味。
    这茶太苦,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陆庭之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这么急做什么?谁和你抢了?”
    菱歌边咳嗽边道:“我方才走得急了,渴得很……”
    陆庭之看到她这窘迫模样,只觉好笑又好气,道:“我再去倒一杯。”
    “不必了。”菱歌摆摆手,顺了顺气,道:“没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陆庭之看了她一眼,道:“你说。”
    “霍时回来了。”
    “嗯。”
    “他回来做什么?”
    陆庭之没说话,只静静望着她,道:“他虽守着边疆,却也不是犯人,自然可以回来。”
    “我知道,很多事你不便说。”菱歌的眼眸黯了黯,道:“我不多问,你只说是与不是,便好。”
    陆庭之顿了顿,道:“你问。”
    “霍时回来,与梁翼一案可有关联?”菱歌一口气说完,便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陆庭之下意识的避过了她的目光,半晌,方重新看向她,道:“嗯。”
    他说完,又扔下一句话:“别去查,更别牵涉其中。”
    他本以为菱歌要拒绝,可她却只是眯眼笑着,道:“好。还有……”
    “唔?”
    “多谢啦。我去向外祖母请安,先走了!”她说完,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陆庭之有一瞬的失神,半晌,方浅浅的勾了勾唇。
    她腰间玉佩叮当,融到了浓得化不开的黄昏中,只印出一抹淡淡的光影来。
    陆庭之心头微动,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菱歌背脊有些僵硬,回过头来,挤出一抹笑道:“我自己去便是。”
    陆庭之似是浑然未觉,只大步走到她身边,道:“走罢。”
    “我们两个一起出现,会不会不太好?”菱歌小声道。
    陆庭之脚下不停,声音却冷了几分,道:“难不成你真想嫁给辰安?”
    “那倒不是……”
    “走罢。”他没听她说下去,可脚下的步履却轻快了许多。
    *
    夕阳微斜,两人一道出现在了陆老夫人的院子里。
    曹嬷嬷见二人一同前来,倒也没问什么,只笑着把他们引了进去。
    两人一道朝着陆老夫人行了礼,在对上陆老夫人眼眸的一瞬间,菱歌便陡然有些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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