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天爷就是见不得他们好,1954年中秋节时,顾来宝掉进池塘里溺亡了,李大红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顾东山家里的事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对于他弟弟家的事,他压根就没有去关注。
    在顾爱军来找顾东山去解救顾爱国时,顾东山正绑着李大红给她喂饭吃。
    顾东山也不知道顾西山和郑小翠他们是对顾爱国下死手,以为就是孩子不听话打几下,他也不放在心里,这个时代的人对棍棒教育习以为常,也没认为是多么严重的事。
    “跟你爹说,打两下就好了,别把孩子打坏了就成。”顾东山才把话说完,李大红竟然就挣脱了绳子把顾东山给撞倒地,自己跑了出去。
    此刻的顾东山眼里只有跑掉的李大红,哪还有其他事,他连忙爬起来去追李大红了。
    不想他在后面越追李大红跑得越快,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到了顾西山的家里。
    等顾东山靠近顾西山家里时,就听见了李大红的嚎啕大哭,嘴里不断嚷着:“崽崽!我的崽崽!我就知道你丢不下娘!”
    自从小儿子去世后,顾东山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李大红的这副模样,她之前不是傻笑着就是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顾东山紧跟着进了顾西山的院门,他一眼就把里面的场景看清了。
    顾西山拿着根扁担在一旁尴尬地看着李大红抱着顾爱国痛哭流涕,郑小翠手里也是拿着烧火棍,站在一旁直翻白眼,顾宝根拿着根烤地瓜在一旁啃着。
    “他爹,你看看,这是不是咱崽崽?你看这耳朵,你看他头顶的两个旋,你再看看他右边眼角的这颗红痣,还有他左耳边的小揪揪(附耳、耳赘),就是咱家崽崽!”李大红说着就又哭起来了。
    顾东山看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鼻青脸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男孩,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孩子粗看之下是有点他家小儿子的身影,可再细看却又不像。
    这孩子长得可比他小儿子精致多了。
    “这孩子是谁呀?我都没怎么见过他。”顾东山因要操心家里的事已经好久没来顾西山家了,再加上他弟弟十几岁就跑外地讨生活了,兄弟俩十几年前没相处过,感情自然就淡了,没事也不会来顾西山家。
    “大伯,他是我弟弟顾爱国。”顾爱军从顾东山的背后钻了出来,他急切地把顾爱国身上的衣服撩了起来,露出了一片又一片的伤痕,哽咽道,“大伯,你救救我弟弟吧,要不他会被打死的。”
    顾西山和郑小翠没想到是顾爱军去搬了救兵,还在顾东山面前说这些话,气道:“死什么死啊!大哥,小孩子不听话我才动手的!”
    顾爱军梗着脖子:“哼!难怪人家说了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你都快把我弟弟打死了!”
    “什么!郑小翠是后娘?”顾西山回来后也没提以前的事,大家都以为郑小翠就是他原配。
    顾爱军可顾不得其他,他打小就记忆好,噼里啪啦地就把自家亲娘怎么被逼死,顾西山和郑小翠他们一家子怎么欺负他们兄弟俩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顾东山虽然对顾西山的做法很不满,但这是他们的家务事,他也只能说两句,让顾西山可别太过分了。
    可李大红她不一样,她抱着顾爱国就不撒手,在怒骂了顾西山和郑小翠后,将顾爱国抱回家养伤去了。
    顾爱军揭了自家亲爹后娘的底,也怕招来报复,一溜烟地跟着李大红跑了。
    而李大红自从把顾爱国抱回家养后,精神慢慢变好了,尤其是知道顾爱国出生那天就是自家小儿子去世那天,她就更认为顾爱国是她小儿子的转世。
    顾爱国在顾东山家里生活几年后,不想又遇上了大难。
    第25章 顾爱国曾是小沙弥
    1959年,国家进入了“三年困难时期”,红旗大队也出现了灾荒,地里的粮食产量极低,再加上前任大队长为了能够放卫星,谎报了地里的庄稼产量,整个红星大队陷入了断粮阶段。
    顾爱军知道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够,他想着之前都让顾东山和李大红养了顾爱国一两年了,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个时期再把顾爱国扔给了大伯大伯娘,就把顾爱国给抱回了家。
    可顾爱国回到自己家却是不受顾西山和郑小翠欢迎的,他们夫妻俩原本还计划着把顾爱军也塞到顾东山家里养,哪知道顾爱军竟然把顾爱国给抱回来了。
    顾西山有四个儿子,对于这个在郑小翠的枕边风下被怀疑成了不是自己种的顾爱国,他是一点也不待见的。
    在顾爱国回家后的第二天,顾西山就趁着顾爱军去挖野菜时就把顾爱国抱进了山里,让孩子自生自灭!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抛弃,顾爱国无疑是不幸的,但人生的境遇又怎么能说得准呢?也许你这一刻跌入尘埃、陷入险地,下一刻就扶摇直上、遇难成祥,要不又怎会有这么句千古名句流传呢——“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顾爱国被扔进山里后,他兜兜转转地在山林里转悠,就为了回到顾东山家里,却不想走了三四个小时却走错了方向,让他来到了山上的寺庙前。
    这座隐藏于深山之中的寺庙名为灵山寺,位北朝南,是一座小型寺庙,只有两进院落,一进山门便是大殿,两厢是僧房,大殿后面为二进院,乃是后殿。在寺庙的后方更建有一座九层宝塔。
    顾爱国吭哧吭哧地沿着石阶走进了山门,进入了灵山寺,而此时的寺庙里只有七个老僧,道严、道明、道智、道慧、道敏、道真、道律。
    遁入空门之人心怀慈悲,得知顾爱国是被自家父亲扔进深山里,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就让顾爱国住了进来,第二天便给他剃成了光头,顾爱国懵懵懂懂地成为一名灵山寺小沙弥,法号“戒色”。
    顾爱国不知道成为一名小沙弥的意义,他只知道他终于不用饿肚子了,在灵山寺里,他总是被照顾的一个,肚子吃得饱饱的,道律七师父还偷偷地给他抓蛇、抓兔子等美味吃——每每他们偷吃被发现的时候,道律七师父总会念叨“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而这时道严大师父便会瞪他一眼再回他一句“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顾爱国在灵山寺里过得潇洒滋润,浑然忘了山下的哥哥和大伯大娘他们了。
    而顾爱军在采完野菜后回家,发现顾爱国不见时,他早已急得团团转。
    郑小翠对顾爱军那也是欲除之而后快,现在有一个机会摆放在她面前,她怎么能错过呢!
    “你问我爱国去哪了?这孩子嫌家里的野菜难吃,自己跑到后山去了,喊都喊不回来!”
    顾爱军可不相信顾爱国会对吃食挑剔,但他也怕顾爱国真跑到后山去,立即去找他大伯说情况。
    顾东山心里的焦急不比顾爱军少,他叫上几个年轻人就进山去了,而顾爱军也尾随他们身后跟着进山了,顾东山后来发现顾爱军时也不能把孩子单独一人赶下山去,就把顾爱军带在了身边。
    一群人在山上找了一圈都才遇见了出来挖野菜、抓野物的道律。
    顾东山他们之前都是住在深山里的,也都知道山里有一座寺庙,庙里原本有一群和尚,只不过十几年前倭军进村时,和尚们在收留了大半村子里的人后又出来抵御外敌,被杀得只剩下几个和尚守着寺庙。
    国家成立后,整个村子都迁移到了山脚,渐渐地越来越少的人再进深山的寺庙里去祈福,寺庙越来越落魄,仅存的几个和尚也慢慢老了。
    顾东山这一次进山再一次见到道律是非常激动的,他也从道律的口中得知顾爱国安然无恙,如今正在寺庙里。
    一行人跟着道律进了灵山寺见到了小沙弥的顾爱国,顾东山和顾爱军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顾爱国见到顾东山和顾爱军也是很激动,不过他暂时不想下山。
    他年纪虽然小,但也知道不管是顾东山家里还是顾爱军手里都没多少粮食,他如果跟着他们下山,不仅吃不饱,还会增加他们的负担,更何况家里还有想要他命的亲爹和后娘,如此想着,他就留在了灵山寺里当个小沙弥。
    顾东山见顾爱国在山上起码还能找到一些野菜和野物吃,就依了他的意,让他继续待在寺庙里,等哪天日子好了再把人接下山去。
    顾东山带着顾爱军等人下山了,在未来的三年时间里,他和李大红、谷红军还是会时不时过来看望顾爱国。
    等到1962年时,红旗大队的日子开始好转了,顾东山和顾爱军就来灵山寺里接顾爱国了。
    道严他们七个老和尚虽然不舍顾爱国,但寺庙里只有他一个小孩,小孩子还是需要和同龄人相处,就把顾爱国交给了顾东山。
    下山后的顾爱国还记得他是被自家亲爹给扔进山里的,如果不是他走运的话,误打误撞走到了灵山寺,说不定他早就死了。
    所以他内心是非常痛恨顾西山的,但再痛恨,他也还是得和顾西山同住一屋檐下——顾爱军告诉顾爱国,他们的大堂哥已经十八九岁的年纪了,到了结婚的年纪,如果他再住在顾东山家里,将会影响顾来顺的婚事。
    顾爱国知道他大娘是真心疼爱他的,更加不能给他们家添麻烦,所以在下山后他住进了顾西山的家里。
    可住在顾西山的家里注定不平静,顾西山是个偏心偏到胳肢窝里的人,他想送顾宝根去上学,留顾爱军和顾爱国在家里干活。
    顾爱国在寺庙里可是被七个师父当成小宝贝一样疼爱,早就养成了他受不得委屈的脾性。
    顾西山不是偏心眼吗?那他就在家里闹,带着他哥把顾宝根、顾宝玉和顾宝珠三人揍得哭爹喊娘;顾西山和郑小翠要打他和他哥?那他就和他哥撒丫子跑到大队里好好宣扬亲爹后娘怎么逼死原配、怎么虐待原配留下的孩子?顾西山不给他们哥俩吃饭,顾爱国就带着破碗上队上每家每户讨饭吃,让顾西山在队里更加抬不起头。
    顾西山和郑小翠还真奈何不了顾爱国哥俩,只好同意他们俩和顾宝根一起去上学,不过他们哥俩放学后得早点回家干活。
    可是上学的日子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顾爱国发现队上一个四十几岁的老师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而且他每次找借口把他和几个女同学留下来。
    有一次放学后,顾爱国让他哥先回家,自己磨磨蹭蹭拖到了大家都走后,他才来到老师办公室。此时老师办公室早已关了门,可里面却传来了声音,
    他走到了窗户旁,他偷偷摸摸地往窗户的缝隙里瞧着,却见到了那个老师把手伸进了女同学的裤子里,他吓得赶紧跑了。
    这件事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是之后的每天,他都跟踪着这个老师。
    有一天晚上,他发现老师留在了办公室里过夜,还喝起了小酒,人也迷迷糊糊地,竟然说起了自己几年前欺负女同学却遭到反抗,他一时失手把人给掐死了……
    知道这个秘密的顾爱国害怕极了,而且这个老师对他越来越放肆了,每次把他叫到办公室都动手动脚的,他担心自己也会死!
    顾爱国就跑去问他哥,如果遇到坏人要怎么办?
    顾爱军则是回答,当然是找公安,把人抓起来了!
    得到答案的顾爱国还真趁着赶集时去公安局了。
    后来那个老师吃了花生米,但去公安局报案的顾爱国也不受大队里的人待见。
    顾东山见这孩子在队里生活得越发沉默,就把人又送到了灵山寺。
    1966年的时候,顾爱军去参军了,而顾西山则带着一群小将跑到了灵山寺,对着寺庙打砸,七个老和尚也被抓走了,而顾爱国不算真正的出家人,被顾东山给带回了红旗大队。
    至此,顾爱国和顾西山彻底决裂!
    现在顾爱国见到又要对他大呼小叫的顾西山,他亮出了斧头。
    第26章 顾爱国的流言
    别看顾爱国不下地干农活,力气远远比不上大队里的青壮年,但他要是拼起命来,顾西山和郑小翠还真是怕了他。
    这人就跟个狼崽子似的,一旦动起手来不从顾西山和郑小翠身上咬块肉下来他是不罢休的。
    “你先把斧头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顾西山额头上冒出了好多汗,说出来的话也虚得很。
    顾爱国把斧头往门框上一砸,凶神恶煞地看着顾西山和郑小翠:“是谁不好好说话的!”
    顾西山和郑小翠吓得话都不敢说,两个人挤在一块儿连连后退了几步,顾西山心里却是恶龙咆哮,把顾爱国骂了个狗血淋头才把怨气消散。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较真呢!我是你爹,我还能害了你!你看看现在外面是怎么传的呢?说你和一个女知青不清不楚,你还找公安把人给抓了。我说你这孩子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找公安……”顾西山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因为他看到了顾爱国拿着斧头对着他的脑袋比划,好似下一瞬就要砍下来。
    顾西山终于闭嘴了。
    顾爱国瘪了瘪嘴,勾着嘴唇嘲讽道:“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想说就快点说,我怕一时忍不住,你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顾西山瑟瑟发抖地抱着郑小翠,连忙摇了摇头。
    “你挺关心队里的事啊,那你知道我大伯受伤的事了吗?去看望他了吗?”顾爱国斜眼看向顾西山。
    顾西山哑然,他原本是想去看望他大哥的,但郑小翠也说了,家里的母鸡都不下蛋了,那几个蛋想要留着给宝根、宝玉和两个孙子回家来吃,她如此一说,他也就想着先不去看望他大哥。
    再说了,郑小翠说的也对,拿东西去看望他大哥,最终还不是都进了顾爱国的肚子里!
    他们早就见识了李大红的偏心眼,难怪李大红以前是个疯子,自家的亲儿子不疼,偏偏去疼这么一个孽障!
    顾爱国对顾西山和郑小翠鄙视得很,他一看他们这副模样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这夫妻俩也不想想,他们能在红旗大队上过得滋润是谁的功劳!好家伙儿还不是看在顾东山的面上!
    前几年顾西山带着小将去寺庙里打砸这事,让大家伙儿心里都对顾西山这人都起了防备之心,要不是看在顾东山是大队长的份子上,队员们早就排挤顾西山一家子了!
    顾爱国懒得再搭理他们,来到厨房持着斧头对着柜子的锁一砍,从里面拿出一大篮子的鸡蛋,等再一看,这柜子竟然还有两大碗粉沫状的东西,他凑近一闻,竟然是麦乳精的味道!娘的!难怪他老觉得他屋里的麦乳精怎么吃得那么快呀!
    敢情竟然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去他屋里偷挖麦乳精了!
    顾爱国端出一碗麦乳精走到了顾西山和郑小翠的跟前:“怎么回事?”
    郑小翠往后缩了缩,顾西山一手肘捅了捅她,她不得不开口:“咳!这不是你年纪也大了,我们总该给你找个对象吗?前一段时间县里有个姑娘看上你了,想过几天来咱家里相看相看,我这不是想着准备点好东西招待人家吗?”
    “说实话!要是再敢说谎,我就砍了你!”顾爱国从知道他大伯受伤后心情就很不好,到家后看见顾西山和郑小翠那火气更加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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