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有一次御书房不小心端来一碟水煮鱼,他吃不得辣,正要让人撤下去时。
    她忽然像闻到了鱼腥味的猫儿一样伸出了毛茸茸的爪子,也是她第一次对外界做出喜欢的反应。
    或许,她是喜欢吃辣的,只是因为自己不吃辣。
    心脏像针扎得密密麻麻泛疼的裴珩扫过菜单上的菜名,勾选了辣子鸡丁,水煮鱼,麻婆豆腐等辣菜。
    郦城人虽嗜辣,却也没有到无辣不欢的地步。
    林宝珠身体不好,饮食多为清淡,顾槿安下意识的点了几道比较清淡的菜后,又点了几道吉安楼的招牌。
    很快,点的菜由小二端上来。
    里面的三道辣子鸡丁,水煮鱼,麻婆豆腐飘来的香味正不断刺激着人的味蕾,滋生出大量的唾液。
    顾槿安殷勤的把自己喜欢的菜色堆到她面前,“荣儿你试一下这道黄焖鱼翅 ,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了!”
    要是他长有尾巴,此刻能看见他身后的尾巴摇得正欢。
    “表哥,宋姐姐又不是没有长手,想吃不会自己夹吗。”林宝珠见不得他不要钱倒贴的殷勤劲。
    “宝珠小姐说得没错,我想吃的话会自己夹的,你自己吃就好啦,不用担心我。”何况是当着另一个,她不久前还说过喜欢你的男人面前。
    裴珩看着能给她夹菜,和她分享着美食的顾槿安,心脏难受得近乎自虐,又舍不得离开。
    她不愿意见他,这是他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见到她的机会,他舍不得,也不愿离开。
    偌大的饭桌上,不断活跃气氛的顾槿安偶尔会得到林宝珠的几声嫌弃,剩下两人独自沉默。
    直到林宝珠惊讶道:“裴哥哥你的嘴唇怎么变得那么红啦。”
    宋嘉荣不期然抬头,正好对上他辣得不断喝水的动作,秀眉微拧,“你不是吃不了辣吗。”
    “我已经能吃辣了,虽然还不能吃很辣。”明明他辣得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不断往嘴里灌着茶水止辣也不愿承认。
    他能吃辣了,是不是能稍微离她近一点了。
    “你………不用勉强自己吃辣。”她喜欢他多年,自然知道他是个一点儿辣都吃不得的人,更不明白他明知道自己吃不了辣,为什么还要吃。
    “我没有勉强,只是之前没有尝试过才以为自己吃不了辣,实际上只是我懦弱胆小得不敢承认自己是能吃辣,喜欢吃辣的。”裴珩惨然一笑的对上她的视线。
    就像他不承认自己早就喜欢上她,会为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而牵肠挂肚。
    “吃不了就是不吃了,勉强不了,勉强到了最后吃坏身体的后果还不是要自己来买单。”就像她也勉强不了让他喜欢她。
    顾槿安离家出走的脑子突然在线,“啊,荣儿,你怎么知道裴兄吃不了辣。”
    怀疑的目光来回在他们之间转,总认为自己好像遗漏了很重要的一点。
    宋嘉荣把他夹到自己碗里的菜不动声色的夹回去,淡淡道:“裴公子之前因为吃辣后肠胃不适,请我到府里开过药。”
    “原来是这样啊,裴兄你要是吃不了辣就别吃了,要不然到时候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
    “我只是一开始不习惯吃辣而已,来到郦城后倒是习惯了不少。”裴珩疼得胃部痉挛,面上仍是云淡风轻,除了唇色泛艳。
    直觉告诉林宝珠,他们两人之间有古怪。
    第38章 流言蜚语
    一顿饭吃得四人四相, 结束后的宋嘉荣拒绝了顾槿安送她回家的要求。
    一个拒绝,被拒绝的人仍是厚着脸皮要送。
    已经疼得连腰都站不直的裴珩目送着她的离开,果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吃辣的本事。
    他吃一顿辣都难受至极, 他难以想象她日复一日吃着自己不喜欢的菜色, 该会有多难受。
    能在君王面前当差,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见的小桂子立马明白陛下同前面一样,因为吃辣后导致的肠胃不适,正要派人去买药。
    裴珩虚白着声儿道:“别去德济堂。”
    意外的,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前一秒逞强,下一秒难堪的模样。
    “奴才晓得。”小桂子没有亲自跑去买药,而是唤来一旁的小厮, 问他城里最好的药堂是哪家。
    “要说咱们城里最好的药堂当然是德济堂, 不说物美,价格还便宜,还不会像其他药堂以次充好,大家有个小病小痛什么的都喜欢到德济堂抓药。”最重要的是里头还有个漂亮的宋大夫,当然,这些孟浪话他可不敢乱说。
    “除了德济堂, 还有其他药堂不?”小桂子清楚贵妃娘娘就在德济堂当大夫,要是他去买药, 娘娘肯定猜得出来那药是给谁买的。
    小厮不明白, “为什么要除了德济堂啊?”
    “反正就是除了德济堂。”要是去了德济堂,肯定会遇到贵妃娘娘,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面对她, 就连快活成人精的干爹见到贵妃娘娘都会怕悚, 何况是他。
    小厮想了想, 回:“我听说城东百草堂里的药材还可以, 但离我们这里有些远。”
    小桂子思索了下,心里想着远就远些吧,“行,我们去百草堂。”
    ——上京——
    毓秀宫
    又一次派宫人到宣德宫打听消息,结果得来的消息仍和之前一样。
    即便是在名贵的花,若是没有人来欣赏,也会加快她衰败的速度。
    白若裳望着镜中美貌依旧的自己,恍惚之间竟觉得有几分陌生。
    原来这三年中,不但是选择留下来的嫔妃们向昔年宋嘉荣的穿着打扮靠拢,连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的模仿着她化过的妆容,簪她挽过的发,只盼求他偶尔能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只要片刻便足矣。
    可他自从宋嘉荣离开后,竟从未踏进后宫半步,又如何奢求他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她死了就死了,为何死了还要缠着他阴魂不散,果真是个祸害!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宫女。
    “何事慌慌张张,可是陛下要见本宫了。”白若裳细眉微拧,泛着愠意,又在说到后一句,眼神微动的站起来,素手扶金簪,“本宫的打扮可有何不妥,陛下见了可会喜欢。”
    “不是,是,是………”宫女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把信往她面前一递,“娘娘你自个儿看就知道了。”
    白若裳的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接过信纸后匆匆一览,当即脸色大变,“什么!她没死!”
    她怎么会没死!!!
    郦城的春日和夏天挨得很近,春天一到,怕是春衫还没上身几日,就要匆匆换上轻薄亮丽的夏衫。
    和顾槿安同乘一把伞的宋嘉荣不适地皱起眉头,“我怎么觉得最近总是有人在看我。”
    往常也有不少人盯着她的脸看,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人那么多。
    “当然是因为荣儿长得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们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顾槿安瞪了几眼周围,吓得他们纷纷低下头。
    “………”宋嘉荣却不认同他嘴里的话,因为他们的眼神不像是欣赏美,更像是对着菜市场的白菜评头论足。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宋嘉荣竭力压下心头的不适感,“你最近一直出来找我,不怕被你母亲知道后又对你用家法吗。”
    顾槿安的母亲不喜欢她,更贴切一点来说,是看不上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做上不得台面的女大夫,还是个没有娘家撑腰,离过婚的女人。
    试问她是个当母亲的,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追在那么一个女人的身后跑,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姻缘。
    “我娘亲为什么会对我失望,我为她找到那么好的一个儿媳妇,她高兴都还来不及。”提到一直阻拦自己追求爱情的母亲,顾槿安莫名烦躁起来。
    “荣儿,你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才会一直拒绝我。”他私心里自私的不希望她是因为年龄,更不是他母亲不喜欢她。
    “你很好,只是我们不适合,你未来的妻子应该是你的同龄人,而不是我这个和离过,还比你大的女人。”宋嘉荣明白有些事不能一拖在拖,而是要快刀斩乱麻。
    宋嘉荣站定,直直地迎上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朝阳,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喜欢,有你陪伴的日子我也很快乐。可我注定回应不了你的喜欢,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喜欢,我更不希望你一直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注定不会有回应的人身上。”
    她所有的喜欢,所有热烈的爱意都给过了另一个人,所以她很难再那么炽热的去喜欢一个人,也没有了再喜欢一个人的勇气。
    说她懦弱也好,胆怯也罢,她都不会否认,否则也不会踏在原地不动。
    顾槿安下意识的捂住她的嘴,神情紧张又委屈,“你把那些话收住,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
    “我可以等,但是我不希望你连我喜欢你的权力都不给我。”顾槿安执拗的望着她,“无论一年,两年,三年还是十年,我都会一直等你答应成为我妻子的那天。”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喜欢。”
    “对不起。”不知道说什么,只会重复着相同一句的宋嘉荣脚步刚往后退要避开他,张府的大门这个时候正好推开。
    丫鬟春红见到还未成婚就在门外拉拉扯扯的两人,眼底划过一丝鄙夷,面上仍是温和的笑道:“不好意思了宋大夫,我家小姐刚才睡下了,辛苦你白跑一趟了。”
    原来张小姐从半夜起就开始腹泻不止,今日一大早就派人前往德济堂请她过来。
    宋嘉荣关心道:“张小姐的腹泻可是好些了。”
    “自然是好多了,我家小姐体谅宋大夫白跑一趟,特意嘱咐奴婢给一文钱当是辛苦费。”春红从钱袋里翻出一文钱直接扔在宋嘉荣脚边,也不看她是什么表情,直接把门关上。
    “一文钱,她当打发叫花子啊!”顾槿安气得面皮子发红,挼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敲门理论。
    “荣儿你别捡,我看那个张小姐纯属是在羞辱人!”
    宋嘉荣弯腰下身捡起那枚滚落在脚边的铜钱,神色淡淡,“我知道,可是一文钱也是钱,人没有必要和钱过不去。”
    她不明白一向对她友好的张小姐为何会变成这样,直觉告诉她,可能和最近走在外面看她的视线增加有关。
    无论是海啸还是飙风,在没有真正落地之前,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前面说着已经歇下的张小姐正喝着大夫开的药,神色蔫蔫的躺在贵妃椅上。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像她这种人上门直接打出去就好,为什么还要浪费一文钱啊。”回到房间的春红仍是积攒了一肚子火气。
    亏小姐对她那么好,谁知道她居然是这种人,简直是恬不知耻!
    张嘉怡苦笑,“就当花一文钱买个教训,提醒我不要那么轻易的相信一个人。”
    本来她是不信宝珠小姐说的那些话,但当她亲眼所见,口口声声说很爱表嫂的表哥与宋大夫纠缠不清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的。
    只不过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可当真相摆在眼前的那一刻,又无不在提醒着她的相信有多么的可笑。
    流言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消散,反倒是越演越烈,大有谁都往里加上一把火,好让火势烧得越发猛烈。
    最近德济堂来找宋嘉荣看病的人少了很多,她也跟着落了大半清闲。
    “宋大夫,我之前听到了几个人在说你之前的事。”一个看不过去的学徒期期艾艾的凑到她旁边。
    “我的事?”直觉告诉宋嘉荣,他等下说的事,或许和她身边发生的异常有关。
    学徒见她一脸茫然,肯定还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他和宋大夫共事了差不多两年,自然相信宋大夫不像外面所说的那样,可谁让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学徒咬了咬牙,把最近听到的风言风语都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小心的瞅着她神色变化。
    原来最近外头狂传的是,宋嘉荣是被上京城里某个大官养在外头的外室,因为下毒谋害正妻被发现后赶出了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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