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宋达拧起眉宇,挺直腰板,两手撑在桌沿处,努力模仿着前段时间刚看完的□□教父里酷炫狂霸拽的形象,冷酷而不屑地狠狠一嗤:
    “不可能的!”
    楚以维立时表情一黑。
    但宋达别的不行,论嘴皮子磕碰速度,那绝对是问遍天下无敌手的程度。
    尤其眼下,他仿若影帝上身,越说越来劲,根本没给楚以维任何插嘴的空隙,情到深处甚至还抄起手边的纸巾盒,啪嗒!一声拍案道:
    “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对待任何人、任何性别,都永远一视同仁。所以不要以为你们这边有个omega我就会对你们手下——”
    “你他妈说没完了是吗?”
    楚以维面色铁青地骂道,足有一米八几的个头让他在起身的同时,几近毫不费力地倾身,越过桌面,五指当场快准狠地拽住了宋达的衣领。
    “咚隆!”
    “咣当!”
    塑料板凳骤然朝后倾倒,本就不算稳当的薄木桌登时擦着地面朝后歪去,四面八方各类嘈杂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消音键,所有人纷纷仰头侧目望了过来。
    “高中生?”
    “吵架还是打架?”
    “那身校服……应中的?”
    “我靠那不是应中老大楚以维吗?谁又招惹他了?”
    “对面戴眼镜的那个是谁?”
    “要打起来了吗!我是先跑还是先付钱啊!?”
    ……
    窃窃私语如瘟疫般蔓延至每个角落。
    而话题中央,楚以维却半途生生止住了动作。
    只见他五指堪堪抓住宋达的衣领,甚至还没来得及将人拽起,便被一只修长的手倏然截住。
    空气仿若无声凝固数秒。
    不知过去多久,楚以维才一寸一寸地扭过脸,刀削般深刻锋锐的视线极其危险地转落宋达左手边、白栖正对面位置上。
    “路、炀?”
    路炀面若霜雪,神色无波无浪。
    唯有紧攥着楚以维手腕的虎口因为使力而微微发白。
    他手指生的很漂亮,指节修长指骨分明;皮肤是昏暗光线下,也依旧可以清晰辨出的如雪般的瓷白色;修剪圆润的指甲末端还隐约可见地泛着点粉。
    如果单从外表上来看,很难想象他的握力其实是很重的。
    楚以维能被当做应中校霸主要一大原因还是打架足够频繁,且输得少;天生体型上的优势,以及源自alpha那份几乎是刻在本能中的强势与自信,让他在过往所有同龄人之间——甚至包括与alpha的争执中,都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尤其是在动手上。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区区一个beta半空截断。
    路炀脸上依旧是那副任凭天塌了也纹丝不动的冷漠,从楚以维的角度望去,恰好可以从镜片顶端的间隙窥见那双总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秀丽双目。
    少年眼尾上挑,瞳孔漆黑如墨,眼底的冷意几乎满溢而出。
    明明是处于被俯视的角度,但对上视线的那一刹,楚以维却莫名感觉到一丝极具攻击性的震慑。
    “有话好好说,”
    路炀声音平直毫无波动,如果不是攥住楚以维的指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收紧,他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心平气和:
    “他嘴下不留门一次,正好跟你中午冲我动手那会儿扯平了,一笔勾销。”
    “放屁!”
    楚以维简直不能用暴跳如雷来形容。
    他瞪着路炀还要再说什么,然而话尚未脱口,落座后就没再开过口的白栖突然道:
    “住手楚以维。”
    楚以维眉峰一皱,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余光窥见白栖抿唇不语的神色后,犹豫片刻,还是不甘心地松开了宋达的衣领。
    不过显而易见,这人心中的不爽只是浅浅被压住,无处喷发之下,在离开的前一秒,楚以维又眯眼压低声音,不知冲着谁说了句:
    “给我等着。”
    “怪听话的,”
    轻佻的嗓音陡然响起。
    只见路炀身侧,贺止休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正明目张胆地举着手机,阴角处光线昏暗,屏幕亮度低下,一时间没人看得清他在干什么。
    贺止休视线在楚以维和白栖之间来回转悠,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
    “你俩是一对儿么?”
    白栖表情清晰可见地顿了下。
    楚以维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冷冷地看向这位显而易见身为同类的alpha,居高临下道:“是。怎么,你有意见?”
    “那倒是没有。”
    贺止休状若无意地将手机向内倾斜,昏暗屏幕里,立时映出楚以维那张盛气凌人的脸。
    他指腹轻轻一点下方停止摄像,旋即一派轻松地把玩着手机,微笑道:“就是突然有点好奇,你这样的……”
    他顿了顿,仿佛突然想不起来后面要接的词是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自主地朝他望去,眼见气氛又要开始剑拔弩张起来时,贺止休以拳击掌,恍然开阔道:“哦,妻管严。”
    楚以维&白栖:“……”
    路炀:“……”
    刚刚板正好衣领的宋达:“……噗!”
    一触即发的场面霎时变得有些滑稽。
    楚以维面色微妙,却意外不见恼意,反而像是有话要说;
    但没来得及,旁侧的白栖突然站起了身。
    “算了,我们走吧。”
    白栖低着头嗓音低哑道:“反正没位置,换家店吃。”
    说罢他抬步就要转身离位。
    “那可能还不太行,”贺止休却突然道:“居然这么难得的碰上,那正好有个事儿得找你们解决解决。”
    楚以维立时危险地眯起眼睛:“跟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那可太多了,”
    贺止休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虚拢成拳,认认真真地伸手指:
    “首先是你中午无缘无故上门挑衅,害我们每个人挨了八百字的检讨书——合起来就是两千四百字;紧接着又是你的小马仔们分别进行了包括但不限于性别歧视、人身攻击、恶意辱骂等等堪称极为恶劣的行径——导致我们路班长现在遇上了非常大的麻烦。”
    “就像这位omega被人攻击那样,现在我们的路班长也因为你,遇到了相同的境况、或者应该说更为严重的情况——你都能不分青红皂白地闻着味儿上门挑衅,我们就不需要一样样地跟你们清算了么?”
    与路炀那即便遇到冲突仍旧冷淡至极的模样不同,alpha正以一个极为放松地姿态倚靠在墙,语气甚至称得上平易近人。
    然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却显出一丝极为骇人的神色,瞬间再次将气氛推上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楚以维危险地眯起眼睛,嘴唇翕动,似乎正要说什么时,突然就见一旁原本准备离开的白栖步伐一顿,满脸惊愕地回头高声道:
    “你性别歧视!?”
    “……我不是!我没有!”
    楚以维在一瞬的愣怔后,立马急了,连忙解释道:“那是庄小品他们俩脑子犯抽突然就秃噜嘴的!我根本没有……”
    “古人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贺止休意味深长地打断道:“你的跟班们是这类货色,你这个做老大的就算现在不是,之后肯定也差不离了。”
    “就是就是!”宋达一听,立马拍桌同仇敌忾道:“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总之,”贺止休语气极其微妙地结案陈词,“都是一丘之貉。”
    宋达嗯嗯点头:“狐朋狗友!”
    “蛇鼠一窝。”
    “狼狈为奸!”
    “同流合污。”
    “草菅人命!”
    ……
    没完没了的成语接龙越来越离谱,一触即发的场面直接轮转成满屋子一言难尽的目光,与邻桌们三不五时带着鄙夷的窃窃私语。
    楚以维活像一只被掐了脖子的鸡,当场挤不出半个字。
    眼见白栖眼底的震惊都开始随着成语接龙,转为了难以言喻的受伤与挣扎,俨然下一刻就将化作绝望,然后转身从这个满溢的快成沙丁鱼罐头的餐馆里泪奔而出时——楚以维终于忍无可忍。
    他当下指着路炀开始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道:
    “说得好像他没有对我进行人生攻击性别歧视一样!”
    路炀淡淡抬起眼,方才紧攥手腕阻拦的攻击感已然尽数消退,镜片后方眼尾上挑的双目充斥着与场面所不同的镇定。
    ——如果忽视眼底随着楚以维话落后,浅浅浮出的一言难尽的话。
    “什么?”
    就听贺止休惊讶道:
    “原来你也觉得一个成绩只有年级倒数的alpha,在性别歧视且一厢情愿地认为人家月考七百三十八分、把你摁在地上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摩擦八百遍都绰绰有余的beta大学霸、在嫉妒你之后,被人家反驳没有,结果你非不信,人家这才迫不得已把事实重新叙述了一遍以此澄清——这种事,叫做人生攻击且性别歧视你吗?”
    楚以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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