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壁呢, 俺去喊他们。”赵小姑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和糕点, 疑惑问:“大哥买四串糖葫芦作啥子?”他们家加春生也就三个娃啊。
    赵凛:“还有一串是你的。”
    赵小姑愣了愣,眸光闪动:“给, 给俺的?”她笑容讪讪,“俺也不是小娃娃,吃什么糖……”
    赵凛难得笑了两声:“你小娃娃的时候也没见你吃糖啊?给你吃就吃,又没规定一定要小娃娃才能吃糖。”他把大氅脱下, 继续道:“让他们玩吧,午饭时再去喊人。”
    “对了, 铺面怎么样了?”
    赵小姑连忙道:“铺面已经定下来了,玉娘姐姐在找人修葺呢,大概月底开张。”
    “嗯,开张那天你提前告知我,我那日空出来一起去瞧瞧热闹。”他边往书房走,边道:“那娃儿的东西收一收,午饭后要把人送走。”
    赵小姑欣喜:“找到他家人了?”
    赵凛摇头:“没有,压根没人来认领,衙门那边说给他找一户好人家收养。”说着他又从衣兜里摸出五两银子:“待会你去临街的布庄给他置办几件冬衣鞋子。”也算是他照顾丫丫的报答了。
    赵小姑接过银子,神情有些郁郁。
    午饭时,赵小姑把两个娃儿喊了回来。饭桌上,小崽子依旧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候是赵宝丫小大人一样的给他夹菜,一个人上演单口相声。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赵小姑拿了冰糖葫芦出来。赵宝丫欢呼一声,舔了一口,甜津津的,弯着眼催促小男孩:“哥哥,快吃呀,可好吃了。”
    小崽子也跟着舔了一口,赵宝丫立刻问:“甜不甜?是不是很好吃?”
    小崽子点头,淡蓝色的眼眸弯了弯。
    赵凛放下碗筷,朝小崽子道:“快些吃,等吃好了,我送你去县衙。”
    原本还在笑的小崽子嘴角撇了下来,把手里的糖葫芦一砸,砸在地面上不吃了。浅色的眸子瞪着赵凛,看上去很凶。
    赵凛拧眉,命令他:“捡起来!”什么毛病,吃的东西往地上砸!
    小崽子抿唇就是不动,气氛一时焦灼。
    赵小姑连忙打圆场:“哎呀呀呀,好好的糖葫芦怎么丢了?没得浪费。”她瞧见红艳艳的果子粘在地下,心疼死了,弯腰捡起来,拿去灶房洗。
    赵凛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看着他。
    赵宝丫吃糖葫芦的手顿住,长睫眨呀眨,问:“小哥哥的爹娘来找他了吗?”
    赵凛委婉的说:“官差叔叔们会给他找爹娘的。”
    小团子显然没听懂,情绪显而易见的低落起来,手里的糖葫芦都没那么甜了。
    等赵凛拿起包袱要把他送走是,小崽子抱着桌腿就是不动,看他像是在看一个骗子。凶狠的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赵凛任由他咬,语气平淡道:“你再怎么闹也还是要去府衙的。”
    小崽子似乎终于意识到反抗没用,松了嘴,任由他抱了起来。等人走了出去,赵宝丫追到了门口,声音闷闷的问:“小姑,不可以留下小哥哥吗?”
    赵小姑对养娃娃的辛苦深有体会,叹了口气道:“你阿爹养你一个都费劲,再养一个肯定不成。”小娃娃从小到大,不仅仅是吃口饭那么简单。比起在自己家,给娃儿找个父母健全的家更好一些。
    赵宝丫哦了一声,抱着猫猫去隔壁找何春生了。何春生最近在学把脉,摸了一会儿她的脉搏,抬头问:“你今天是不是吃了糖葫芦?”
    方才还不怎么开心的小宝丫惊讶的瞪大眼:“春生哥哥怎么知道的呀?春生哥哥的医术已经好厉害了吗?”连这个都知道?那她以后偷吃东西不是无所遁形了。
    何春生收回手:“你嘴角有糖渣,小姑方才也拿了一串糖葫芦给我。”
    赵宝丫顿觉无趣,抱着猫猫又不开心起来。
    何春生:“宝丫妹妹是不想小弟弟走吗?”
    赵宝丫眼睛又瞪圆了:“春生哥哥又知道了?”
    何春生嗯了一声,拿出医书翻看:“宝丫妹妹不用难过,他家在长溪的话,以后还是能看到的。”
    然而不用以后,赵宝丫当天就见到了从县衙偷偷跑回来的小哥哥。衙门的人还以为他又丢了,弄得人仰马翻的。
    之后把他送到一户没有孩子的中年富商家养,送去两天他就跑了四次。
    赵凛都有些无奈了,夜里睡觉时只期待那崽子莫要再跑来了。
    然而,天蒙蒙亮时,他打开门又看见只穿着单衣,裹着消薄的被子,赤脚散发蹲在府门口的小孩儿。
    冰雪未消,草露凝霜。
    小孩儿一双脚被冻得红肿,裹着被子的身子还在细细发着抖。听见开门声,立马从被子里探出一张烧红的脸,淡蓝的眸子雾蒙蒙的。先前的凶性全无,看上去像可怜兮兮被遗弃的小狗。
    赵凛扶额,叹了口气:“你赢了……”
    小崽子懵懂,他单手把人抱了起来,关门朝刚起来的赵小姑道:“快去请大夫来,他发热了。”
    赵小姑哎呀一声:“这娃儿怎么大清早的又跑来了,穿的这样单薄,也不怕冻死。”说着她赶紧去请大夫。
    估计是昨晚上就偷偷跑来,小崽子烧得厉害,喝了药还是晕乎乎的。
    赵宝丫担心极了,喊了何春生过来瞧,急切道:“春生哥哥要不给他扎两针吧,齐伯伯一扎针玉姨姨就能下床了,你给他扎两针,他肯定也能好的。”
    床上的小崽子一听要扎针,吓得往被子里缩。
    何春生窘迫:“我还在练习拿针呢,师父说先要拿猪皮练手,等熟了才能在人手上扎。”
    赵宝丫跳脚:“那怎么办呀?要不让齐伯伯来扎两针?”
    赵凛拍了拍闺女的发顶:“好了好了,别瞎折腾了。大夫说他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不要把人折腾坏了。”
    赵宝丫和小崽子同时瞪大眼。
    “阿爹,小哥哥可以留在我们家了吗?”
    小崽子捏着被子的手收紧,浅淡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赵凛点头:“嗯,我懒得把他提来提去。”
    赵宝丫笑弯了眼:“阿爹最好了,小哥哥,以后我们都可以一起玩。”
    小崽子紧张的神情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笑起来居然有几分憨。
    赵凛往外走,赵宝丫连忙拉住他问:“阿爹要去哪?”
    赵凛:“去和衙差打个招呼,顺便给他办个户籍。”
    他去到县衙,正好碰到那对中年商人夫妻也在。他们把小崽子的东西送了回来,语气带了点抱怨:“算了,我们还是不养他了。那孩子怎么问都不说话,眼神也挺吓人,两天跑四次,估计以后也养不熟。”就差说他是白眼狼了。
    衙差为难,听说赵凛要养那孩子顿时眉开眼笑。
    办户籍的时候,忽而记起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赵凛傍晚回去时,那崽子已经睡了一觉醒过来,整个人又恢复了精神。生命力顽强的像一头小豹子。
    饭桌上,赵凛道:“自己好好想想到底叫什么??若是今晚还没想起来,明日我去上户籍就直接叫狗蛋了。”
    小崽子一点也不喜欢狗蛋这个名字,听起来像门口的小黑。小宝丫也不喜欢狗蛋这个名字,她好歹跟着爹爹念过两年书。小哥哥这么好看,怎么能叫这个名字呢。
    两个小孩儿披着斗篷坐在廊下苦思冥想。
    月淡星明,星河璀璨。
    赵宝丫扭头看向旁边人的眼睛,眼眸清澈,眼瞳淡蓝,明亮的似浩瀚星辰。
    好看极了。
    她凑了过去,冰凉的指尖点在小男孩的眼皮上,特别开心的说:“哥哥,以后就叫星河吧,你的眼睛像星河一样漂亮。”
    小崽子眨了眨眼:“星河?”
    “嗯。”小宝丫指着冬夜的星给他看:“就是天上的银河……”怕他还不知道,她干脆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一笔一笔的写:“这样写的哦。”
    小崽子似懂非懂,只知道自己有名字了,叫赵星河。
    他弯着眼笑起来,笑的如同天上的银河一样璀璨。
    之后,小崽子跑到书房和赵凛说自己叫赵星河。
    赵凛:这崽子倒是自觉,把他的姓都用上了。
    他郑重其事叮嘱道:“你且先姓赵,将来若是寻到了亲人就改回自己的姓名吧。还有,在赵家不许浪费食物,不许随意的发脾气,有任何为难的事都可以告知我。若是做不到前两点,我还是会把你送走的。”
    赵星河抿唇,点头,算是答应了。
    “你出去吧。”
    得了话,他立刻又跑到廊下和小宝丫玩儿。
    赵凛从窗户处看着两个小孩儿,自嘲的笑了笑:孤家寡人的,还充烂好人。
    能长成什么样得靠他自己了。
    正式收养他了,总要给他一个住处。赵凛把自己屋子隔出一个小小间,重新买了床和被子,家具也重新换了矮一些的。虽然不大,但胜在温馨,小宝丫还贡献出了自己的两个布娃娃给他。
    比起布娃娃,赵星河显然对院子里的黑雪更感兴趣,没事就坐在马厩里,这里瞅瞅,那里瞅瞅。
    赵凛嫌他碍眼,让小宝丫每日教他读书识字。
    小宝丫高兴坏了:她也是小夫子了。
    小团子每日乐此不疲的把赵星河拉到书房认字。一旦他念错了,她就会板起奶膘脸,特别严肃的指正:“不对不对,你念错了。”
    “来,跟着我念,‘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教了几天之后,赵宝牙发现星河哥哥只会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字多了他就念不会。
    赵小夫子很苦恼,哒哒的跑去找何春生:“春生哥哥,你快帮星河哥哥看看舌头,他舌头是不是坏了?”
    赵星河是不怎么喜欢何春生的,因为宝丫妹妹喊何春生哥哥,他就不是唯一的那个了。直到看到何春生拉着他舌头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个所以然,并试图用银针扎他脸颊时,他怂了。
    蹦出了四个字:“春生哥哥……”
    何春生:“看来没坏,师父给的医书上有记载‘久未言者易失语也’。星河弟弟应该是很久没有说话了,宝丫妹妹经常和他说说话,慢慢就好了。”
    赵宝丫挠头问:“星河哥哥为什么很久没说话呀?”
    赵星河摇头:他起初是会说话的,连字都认得不少。流浪了很久很久,没有人愿意和他一个小乞丐说话,他也不想和别人说。
    渐渐的就好像忘记怎么说话了。
    也忘记从前学过的字了。
    赵宝丫像教小宝宝一样,开始教他说话。他很聪明,模仿能力也很强,很快就能多说几个字了。
    赵宝丫很有成就感,拍着他的肩膀软声道:“慢慢来哦,星河哥哥很快就能说很长很长的话了。”她看了看天色,有些困倦的打着哈切:“现在,我们去睡觉吧。”
    小团子抱着布老虎往房间里走,赵星河立马也跟在她身后走。她转身,奶声道:“阿爹说男女有别,星河哥哥不能和我睡在一起哦。”她指了指隔壁:“你的房间在那里。”
    赵星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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