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直直定在萧淮止的身后,勾出一个舒朗的笑,“娘子,该与我回府了。”
    说话间,他往前走了几步。
    “好久不见,萧大将军,不对,我该唤您一声摄政王。”谢陵沉提眉。
    烛影摇晃着拉长,镀过萧淮止的脸上,沉在暗色里的一张面容阴冷得可怕,待谢陵沉走至跟前时,他缓缓松开玉姝。
    几乎是风驰电掣,萧淮止抽出短刃,几寸银光与焰光交织飞掠间,霎时抵在了谢陵沉的腰际,只需他转动腕骨,往下用力分毫,必中他要害,不死也残。
    但萧淮止手中,从无活口。
    他特意估算好了位置、角度,可以精准地挡住玉姝投来的目光。
    “当初没对你赶尽杀绝,倒是孤的疏忽。”萧淮止眉峰稍提,眼底暗色涌过。
    谢陵沉闻言轻嗤一声,“摄政王大可试试。”
    二人之间声音压得极低,谢陵沉目色骤冷,往前进了一步,刀刃便随之穿破锦袍。
    萧淮止长睫半垂,睥过二人之距,匕首捅他一刀下去,流血毙命也需片刻时间,玉姝看不见谢陵沉死亡的全过程,便也怨不得他。
    毕竟,他只是捅了他一刀罢了,又怎能算在他头上呢?
    思此,萧淮止心中念头已动,漆目中杀意漫溢,腕骨一转,刹那间,臂弯被一只手拉住。
    萧淮止浑身一僵,急忙收回匕首,意乱之时,刃端割过他的手背,淌出一道血色。
    回身,便与她的眸光撞上。
    萧淮止暗自将匕首收回,凝着她眼底那一片冷凛,心蓦地抽痛。
    她如今都学会用这种眼神对他了。
    “大将军当真是兵、不、离、身。”
    被她窥破心思,萧淮止暗抽一口气,将沾血的手背至身后,垂目看她:“这四年,孤当你贪玩忘了回家,如今玩够了,也该同孤回家了。”
    玉姝覆手握住他锢在腕间的大掌,一根根地将其掰开,眸色静笃道:
    “在上京时,宫外我寄住在你的别院中,实则为你的外室,后来入宫,也是住在你的重华殿内,与你养的宠物无异,我和你何曾有家?”
    分不清是烛光还是泪光,她敛眸,嗓音泠泠道:
    “当初不辞而别是我之错,这些年,我以为你也早就放下了,却没想到还能重逢,但那年你答应过我的事,一件都没做到,后来仔细想想不过是你哄着我玩罢了,你我之间,从一开始便无真心,如此也算互不相欠。”
    “还望你就当作江左玉姝死在那场大火里,和她的族人。如今的我只想要一片自由之地,而不是被你关在华丽笼子里豢养的雀儿,你我之间的过往纠葛,便算了罢。”
    言讫,她垂眸趁着男人怔忡的几息抽手走向了谢陵沉。
    谢陵沉目色转柔地凝向她:“我无碍的,你别担心。”
    说话间,他的目光转而投向那道峻拔长影,唇角微嗤。
    玉姝仰首便见他眸底挑衅,复而睨他一眼,不想再让二人间生出事端,这里虽是青州,但萧淮止若当真要发起疯来,谁也不能好过。
    案上烛台煌煌而燃,灯火摇曳间,拉长了男人微晃的影子。
    萧淮止僵立在原地,那处划伤的手背与他掌心的旧痂叠合。
    耳边不停地回荡着她那句冰冷至极的话。
    ——“你我之间的过往纠葛,便全算了罢。”
    俄而,那缕兰香正与他擦肩而过,萧淮止阖上沉黑的眸,一把攥住她的手臂。
    “与你在一起那些时日,孤对你很是纵容,这纵容过了头,玉姝,你是不是就以为孤不会对你如何了?”
    “那夜军帐之外,是你自请入帐的,如今你想结束便能结束吗?”
    “你是不是忘了,你与孤之间还有一个斩不断的阿笛。”
    他的手掌好似烙印在她细腕上一般,如何都挣不脱。
    阿笛两个字蓦地砸向玉姝心口。
    她眸色微怔,一侧站着的谢陵沉见此上前猛力去拂萧淮止的手。
    二人视线一撞,便如山崩海啸般,好似下一刻定要掀出腥风血雨才肯罢休。
    “摄政王,劳烦您放开吾妻。”
    萧淮止蓦然间觉得胸腔一股血液已是倒流急遽,衣袍之下暴起一根根青筋已在隐隐跳动。
    掌心锢着细白腕子洇开大片的红,萧淮止低眸瞥过,心间好似被一根麻绳绞着擦着,令他淌出淋漓鲜血,仍不肯罢休。
    偏偏,这般磨人血肉的痛楚,还真令他有几分上瘾。
    夺妻,太过可笑。
    他当真是方才沉浸与她一帘之隔的喜悦中,一时没了方向,才会真的以为玉姝会另嫁旁人。
    他们之间可未曾和离,玉姝这般在严苛礼教下长大的女郎,又怎敢离经叛道。
    也只在此刻,他从这些礼义廉耻中尝到了一点于自己有利的甜头,才觉也不无道理。
    “孤嗜杀成性,是以罪孽深重,孤自认罚,往后任由姝儿管束,可好?”
    他垂首,尽量低声下气,继而望向她清凌凌的眼,想要捕捉,哪怕一点点对他的柔情也好。
    只需一点,他便有办法将她留在身边。
    之后岁月漫漫,想要与她厮守长久,又何愁没了法子?
    可这一招,他曾用过,让她教教他这个冷血之人,该如何去爱,如今故技重施,又如何管用?
    玉姝很快敛息,撤了望向他的目光,螓首低垂,青丝摇曳间,脖间一点红晃过他的眼中。
    他的算无遗策对她是没有丝毫法子。
    时至此刻,他才幡然醒悟过来,她到底还是不要他。
    玉姝拢起鬓角散落的青丝,撩于耳后,裙裾摇晃间,她已提步往前走。
    珠帘一把被撩出哗啦响动,廊间风也簌簌,女人轻婉且绝情地落下一句:
    “将军抬爱,玉姝感念心中,但却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是你自请入帐的》《我都认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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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你要替谁赔给我?”◎
    【079】。
    出了风满楼, 灰蓝色的天上挂着一轮弯月,乌云在月下徘徊,一时天色骤暗。
    玉姝离开雅阁时忘了拿挂在屏风旁的斗篷, 此刻好容易从那人手中逃出来了, 更是再难回头。
    谢陵沉行在她身后一寸距离,眸光觑向她单薄的衣裙, 犹豫着, 想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给她, 又思及那日她给的答案。
    微抬的手只得又放下,他沉默着将身后拂来的寒风挡住。
    “你当真就这样拒绝他了?我还有点不习惯呢。”谢陵沉语调微扬, 朝她看去。
    玉姝抬眸睨他一眼,想起方才之事, 视线又掠过他腰间衣袍割破的那道口子,道:“这身衣裳算是毁了, 明日我让绿芙去成玉斋给你重裁一件罢, 当作赔给你。”
    “你要替谁赔给我?”
    谢陵沉瞥她一眼, 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胸腔嗤出一声冷笑, 往前几步拔高的身量霎时笼在她跟前,二人鞋履忽地撞上。
    玉姝眼睫轻颤, 赶忙往后退,想要拉开距离,他却忽地抬手一把控住玉姝的小臂,身后是风满楼一片通明火光。
    “你要替他赔的话,我兰陵谢氏倒也不缺这点钱, ”谢陵沉另一只手将肩上系带解开, 继而脱下肩上大氅, 慢条斯理地将大氅披至玉姝肩头,掌心按下,在她耳边垂眸低语道:“别动,说好帮我这次的,那位裴娘子就在对岸,已看过来了。”
    一寸寸摇曳的光影在二人间流动。
    肩上是他厚重的氅衣,玉姝整个目光都被男人挺拔身躯遮挡完全。
    丝丝缕缕的白檀香绕上她的衣衫。
    属于另一个男人身上的气味,一时令玉姝有些面热心悸。
    她垂下眼躲开谢陵沉炽烈的眸光,问道:“日后若被她发现是假的,你又怎么办?”
    谢陵沉将氅衣为她理好,低眸间掠过女郎素白脖颈上的红点,沉声:
    “关心我?”
    “出于朋友的关心。”玉姝抬眸解释。
    一双美目清润潋滟,衬在憧憧灯火下,更是熠亮耀人。
    被她次次都回绝地如此果断,谢陵沉心中当真是十分不甘。
    想他兰陵谢大公子,也曾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何曾被哪家小娘子如此拒绝过?
    他这二十二年来,不曾有过,独独眼前这位,从不肯多看他一眼。
    思及此,谢陵沉一时觉得心中堵得慌,但一抬眼,撞上二楼半敞的菱窗,霎时,谢陵沉眼中镀上一层浓笑,他故意低首,姿势亲昵地又擦过玉姝鬓侧。
    他没得到,这位却也不比他好,想想当真痛快几分。
    而自菱窗方位远远瞧去,当真是一对有情人。
    “裴娘子还没走?”玉姝咬唇,眸色生疑。
    谢陵沉颇为无奈地叹息,“没呢。”
    “没走你也撤后些,太近了,对岸隔得那样远,看得清什么。”玉姝乍然醒过神来,挣开他的手便往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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