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婶已经失去了三个孩子,如今花大叔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花大叔也出事的话,还真不知道花婶能不能撑下去。
    他下意识去看了一眼一旁的蒋知夏。
    他一早就发现了,蒋知夏今天似乎异常沉默,在医院里几乎没说过话。夏稚一开始以为他是担心医院人多眼杂会被认出来才尽量不出声,但后来他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蒋知夏虽然沉默不语,但表情很凝重,自从见到花大叔之后他紧锁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蒋知夏一系列异常的举动让夏稚不禁有些在意,但是此时车上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就忍住没问。
    回到菁芜村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因为担心花大叔的情况,牛婶和庆祥婶还都等在民宿里。三人回来后,跟他们说了花大叔的情况,姐妹俩才总算是安心了一些,手挽手离开了民宿。
    众人折腾一天也都累了,准备早点休息。
    夏稚没着急睡,待在一楼处理起了工作,忙到十一点才结束。在一楼洗了澡,准备上楼回屋睡觉,经过露台时却发现蒋知夏还没有睡,这会儿这趴在栏杆上看夜景。
    夏稚放轻脚步走过去,正想问他怎么还没睡,却发现他的周身烟雾弥漫,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蒋知夏似乎是在出神,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
    他弓着身,双手交叠着搭在栏杆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已经燃了一半,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夏稚悄声走到他的身边,目光扫到指尖那根香烟,面色如常。
    “在想什么?”他轻轻出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蒋知夏猛然回神,第一反应就将右手藏到身后去,冷静解释:“没想什么,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夏稚有些想笑:“别藏了,我都看到了。”
    蒋知夏慢吞吞将手抽出来,表情有些许尴尬,将剩下的烟碾灭扔进了垃圾桶,多解释了一句:“我平时不怎么抽,心情不好才抽一点。”
    夏稚问:“那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
    “是在担心花大叔吗?”
    “……嗯。”
    “医生不是说他只是累到了吗?你在担心什么?”
    蒋知夏伏在栏杆上,双手轻轻交握在一起:“你有注意过花大叔的脸色吗?”
    “好像脸色有些黄,黑眼圈也比较重,有些瘦脱相了。”说到这里夏稚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因为营养不良又没有充足的休息时间才导致的吧。”
    蒋知夏不作答,兀自低头沉默,须臾,他启唇,声音有些干涩。
    “我妈,得的是肝癌。”
    夏稚怔了怔:“那她现在……”
    “治疗及时,已经控制住了。”
    “那就好。“夏稚问,“你担心花大叔也是…癌?”
    “我不确定,我也不是医生,不敢乱诊断,”蒋知夏心情有些烦躁,习惯性要去衣兜里掏烟,却又蓦地顿住了,重新交握住双手,“不过我妈当时也这样,脸色不好,整个人突然间暴瘦,去医院检查,医生只看了一眼就说肝有问题,后来就检查出来是肝癌。”
    夏稚有些担心:“如果花大叔真的有这方面问题,医生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应该。”
    “先看看明天医生怎么说吧。”夏稚犹豫着说,“也不一定就是癌,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幸真是癌,也不代表不能治疗。”
    “嗯。”
    “希望只是我们杞人忧天了。”夏稚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进屋睡觉吧。很晚了。”
    “你先去睡吧。”蒋知夏伸手进衣兜里,“我想再待一会儿。”
    “那我进去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晚安。”
    夏稚走出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回过身:“烟,还是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蒋知夏掏烟的手一顿,缓缓转回身,轻声问:“你不喜欢吗?”
    “对身体有害的东西我当然不喜欢。”夏稚又解释了一句,“不过我知道你们这一行压力大,尼古丁能帮助你们释放压力,所以也能理解。可烟这种东西总归对身体不好,能少抽还是少抽吧。”
    蒋知夏不做声,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拉起他的手,将衣兜里的打火机和烟盒掏出来放到了他的手心里,郑重地对他说:“我以后都不抽了。”
    夏稚呆呆看着手上的烟:“我不是不让你抽,只是让你控制量。”
    “你不喜欢。”蒋知夏眼眸低垂,温柔而真诚地望着他的双眼,“你不喜欢的事,我以后都不做。”
    夏稚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不得不承认,他被这句话触动了。可是心动过后,紧随而来的是无尽的怅惘和失落。
    他低下头,喃喃低语了一句:“以前没见你有这个觉悟。”
    顷刻间,蒋知夏脸上所有的希冀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黯然神伤。他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那些话他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刻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一句最苍白无力的——“对不起。”
    “都说了不用再跟我说对不起。”夏稚把玩着蒋知夏的打火机,顺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换做是我,我会怎么做。”
    蒋知夏站在他的面前,没有插话,静静听他往下说。
    “我觉得如果当初面临选择的是我,我可能也会选择接受古影的帮助,而不是找队友们求助。”
    那时候,他们还都是没有毕业的大学生,虽说幸运进了娱乐圈,成了偶像艺人,但其实和上班族一样,因为组合没有名气,也没有通告费,每个月只能拿一点微薄的工资,本身是没多少存款的。虽说家境大多还算优渥,如果队友急需用钱,每人找家里拿一点也能凑齐,可那时候,摆在蒋知夏面前的那些难处,钱大概是最微不足道的。
    借钱容易还钱难。
    妈妈生病,爸爸受伤,蒋知夏一夜之间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当下,还有整个家庭的未来。因为父亲的意外,让他不得不提前承担起养家的重担,可就凭他在传星那点微薄的工资又能如何养得起一个家。
    之所以说古影出现的时机好,正是因为古影的出现,不仅帮蒋知夏解决了当下的困难,也给他一个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
    夏稚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蒋知夏选择告诉他真相,他们如今又会是何种命运呢?
    或许蒋知夏会选择留在组合,接受队友们帮助解决家里的危机。而自己或许也不会因此心灰意冷决定退圈,而是和蒋知夏一起继续留在传星,继续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艺人。
    也可能他们会一起退圈,完成学业后为了帮助蒋知夏还债放弃继续深造,找个公司上班,成为数千万打工人里的其中之一。然后两个人辛辛苦苦打拼一辈子只为能在城市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这或许也是一种平淡的幸福。
    但命运就是如此神奇,给了他们截然不同的生活。他们虽然遗憾错过了彼此,但也因祸得福都成为了更好的彼此。所以那天他才会说,他们现在这样挺好。
    是真的挺好的。蒋知夏不用再为了钱发愁,他们也都有了最好的人生际遇。
    夏稚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了蒋知夏,其实也是变相暗示了自己暂时不想考虑复合的问题。
    “那以后呢?”蒋知夏往前迈了一步,低下头看他,夜色中一双眼睛明亮如天际的星。他微微俯身,低声问:“你心里还有我吗?”
    “自然还有。”借着走廊的灯光夏稚看见那双美目中逐渐浮现的喜色,攥了攥拳头,冷静地往下说,“无论如何你我都是队友,那几年一起奋斗的情谊还在,你永远是我朋友。”
    眸中的喜色又悄然黯淡了下去。
    “真的只是朋友了吗?”
    蒋知夏低喃,又往前迈了一步,左腿插进了夏稚的双、腿、间,突然伸手轻捧起他的脸,低头吻在了唇上。
    “我现在吻你,还有感觉吗?”
    第19章
    蒋知夏刚抽过烟,唇上还沾着淡淡的烟草味。他的手有些凉,双唇却柔软温热。因为是试探,他不敢深入,只在夏稚的唇面上轻轻触动了一下就分了。
    “我现在吻你,还有感觉吗?”他捧着他的脸,鼻尖抵在一起轻轻磨蹭。
    夏稚还没从那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中回过神来,表情难得有些呆滞。
    这大概是他们之间最清纯的一个吻了,可给予夏稚的悸动却比两人第一次接吻还要剧烈,心如擂鼓,就连身体都开始微微发热。
    夏稚有些恼怒,不确定自己是因为空窗八年太空虚还是变清纯了,只是一个浅淡如水的亲吻就勾起了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欲念,不禁有些气闷。
    而他的一切变化自然也没逃过蒋知夏的眼睛。
    感受着手掌心逐渐升高的热度,蒋知夏嘴角往上轻轻一扯,又故意将唇凑近了些,与他的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暧昧距离。
    “你好像并不是没有感觉。”蒋知夏说得笃定。
    这句话成功让夏稚从气闷转变为恼羞成怒,沉着脸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愤愤起身:“我亲只猪都有感觉!起开!”
    蒋知夏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两步,没有追上去,手指轻轻拂过唇瓣,眼中笑意氤氲。
    夏稚怒气腾腾进了屋,生气蒋知夏那句有些轻挑的话同时,却又控制不住得回味起那种久违的两张唇轻轻触碰的美妙触感。躺在床上,食指不由自主地抚上嘴唇,嘴角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
    房门突然被悄声推开。夏稚知道是蒋知夏进来了,赶忙闭上眼睛装睡。虽然他睡在最里面,蒋知夏睡在最外面,他根本不可能进来,屋子里这么黑也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莫名就是有些心虚。
    夏稚闭着眼睛,在极度安静的氛围中,听力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了。他听见了蒋知夏压得很轻的脚步声。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最后翻身上床,有些老旧的床板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但很快又没了声音。卧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夏稚睁开眼睛,暗暗松了口气。
    “叮咚——”枕边的手机屏幕却突然亮了起来。
    夏稚有些疑惑——这么晚了,谁给他发微信?
    打开一看——
    蒋知夏:晚安。
    “……”
    托他的福,夏稚又失眠了一夜,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蒋知夏的那句晚安的真正用意。
    第二天,夏稚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起床,把桑落吓了一跳。
    “你又失眠了?”
    “嗯。”夏稚抱着被子打哈欠。
    桑落伸手揉揉他乱糟糟的头发:“你最近睡眠质量很糟糕啊,是心事太多还是我睡相太差吵到你了?”
    “没有,你睡相挺好的,一点也不吵。”夏稚不打算告诉他昨晚上一不小心被蒋知夏强吻的事,就打了个马虎眼,“大概是认床,陌生的环境我都睡不太好。”
    “认床啊。”桑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看来得尽量让着环境熟悉起来。”
    夏稚没睡醒,这会儿脑袋昏昏沉沉,也没有精力去深究桑落那句别有深意的话。
    昨天他们和花婶说好了第二天再去医院看他们,因此五人吃过早饭后就开着节目组安排的车子,出发前往县城。
    众人赶到医院,医生也正好上班了。
    大家进病房的,正好看到昨天给花大叔检查的医生在和夫妻俩谈话。
    花大叔跟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没事了,问他今天能不能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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