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闻闻风里的味道, 有经验的猎人能闻出野兽的味道。”
    许莼闻了闻,除了草木的香气外,什么都闻不到。两人一路沿着山道往上爬, 山间草木茂盛, 山花零落摇曳, 很快他们爬到了山顶, 这里砌着一座高阁,十分宽敞,事先已安排好了长榻短几, 扶手椅,四面都围了杏黄帷帐。
    地势居高临下,视野极好, 能够一眼看到整个猎场,甚至能隐隐看到远处的海, 几缕阳光穿过了集聚在山峦之上的晨雾,围场周围的旗帜连成了一个圈, 清晰显示着禁卫军们已驱赶圈出了围场。这里显然就是供行猎的宗室坐着休息以及观看围猎的地方。
    凉阁上仍然题着四个大字“八风不动”, 看得出还是摄政王的字。
    许莼却噗嗤笑了声, 谢翊问他:“笑什么?”
    许莼道:“陛下没听过那个掌故吗?八风不动, 是借用佛语四顺四逆风吧。”
    谢翊道:“也不尽然, 史记律书里就详细释八风之意,自‘安耐毁誉,八风不动’而来,此处地势甚高,风从四面八方来,题这词是有些豪情在的,摄政王一生毁誉无数,他确实不太在乎这些的。”王者行事,亦本当如此,任由世人如何毁谤赞誉,只坚守信念一心向前罢了。
    许莼忍俊不禁,只不说话,谢翊看他神色如此促狭,便知道定有蹊跷,捏了捏他手腕低声哄他:“竟还有朕不知道的掌故?”
    许莼道:“不好,今日臣若给您说了,来日你每次行猎看到这字恐怕就只忘了豪情,到时候要怨怪臣了。这事定然别人也知道,只不和您说,自然是因为不雅,真好在君前口吐不雅之语。”
    谢翊看许莼明明故弄玄虚,但面上神采焕然,双眸晶莹,显然是极得意能知道自己都不知道的掌故,昨夜他哄了许久这小少爷,如今满心柔软,只哄他道:“说说看如何不雅?”
    许莼道:“我也是听说的,说是东坡居士当日有所悟,写了五言诗偈,具体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里头有一句是‘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东坡居士写完后颇为自得,便将此偈派书童过江送给了佛印禅师,没想到禅师回信只两个大字“放屁”,东坡居士勃然大怒,立刻备船过江,亲往金山寺要与佛印辩之,没想到禅堂禁闭,门上贴一张纸条,写着‘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
    谢翊这下也笑了,许莼道:“看看,不是说八风不动嘛,说一句放屁,就已把东坡居士气得立刻过江理论,可见这八风不动,那必是因为毁誉之人,不是其在乎之人罢了。”
    谢翊看他居然说得还颇有道理,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
    许莼看着他微微一笑:“想来旁人觉得不雅,陛下这才没听过此掌故。”
    谢翊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坐着,喝点水,一路行来口干了吧。”
    许莼便在一侧座椅上坐下,拿了茶杯喝水,却见谢翊转身吩咐跟在他身旁的苏槐:“去传凤翔卫统领和副统领来觐见。”
    苏槐出去吩咐了下,不多时两位侍卫应声传来,都穿着玄色侍卫服镶着赭红边,为首的躬身行礼:“凤翔卫统领裴东砚。”紧随其后的矮一些的侍卫跟着行礼:“副统领祁峦。”“拜见皇上、许世子。”
    谢翊微一点头,吩咐道:“一会儿你们小队护送世子到对面山谷去打猎,一切以世子安危为先。”
    两位统领都应道:“属下遵命!”
    谢翊便转头对许莼道:“你先去对面走一圈,朕在这里等你回来,别担心,定海会跟着你。”
    许莼转头看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沉默的定海,他身上穿着的玄色侍卫服是全黑色的,而这几日看谢翊身边的侍卫服,则是镶着杏黄边。
    他心里明白谢翊这是要放手让他自己带着这支护卫队去行猎一回,危险定然是不会有的,但自己如何掌控熟悉这支陌生的卫队?他们毫无疑问会听自己的命令,但绝对不会信服自己。
    许莼想了下却问谢翊:“春溪……也在这里吗?”
    谢翊眸光微闪,赞许地笑了,转头吩咐定海道:“去把春溪叫来。”很快春溪穿着同样全黑色的侍卫服也走了出来,虽然衣着都和定海一样,但背着的弓箭及腰间佩刀却明显是春溪自己用惯的,他上前躬身娴熟行礼:“虎贲卫四等侍卫春溪见过陛下、许世子。”
    谢翊道:“起来吧,跟着你家公子去吧。”
    许莼起身笑着道:“皇上,那臣去了。”他行到阶下,带着定海和春溪等人对谢翊行礼,谢翊看他站在阶下,沐浴在初升的金色阳光里,眸光闪闪,像个小老虎一般充满了冲劲,一笑:“去吧,朕在山上看着你们。”
    他站在高阁上往下看,看许莼带着几个侍卫上了马,一路奔行向山谷去,很快凤翔卫的禁卫全数跟了上去,一路向山林奔去,很快又有仆从带着一群猎狗和猎豹跟上了队伍,形成了一支声势浩大的行猎队伍。
    而其中许莼仍然是最醒目的那一个,他今日穿着大红麒麟世子袍,套着银软甲,银冠长靴,英姿勃勃。
    苏槐站在他身旁不解道:“陛下既然是出来松散松散,怎的还让小公爷自己下去打猎了呢?”这又是选弓又是挑马,手把手教他射箭,结果居然是让小公爷一个人带着侍卫去打猎去了,而且这猎场多危险啊!
    他道:“这猎场可是真有猛兽的,我听小公爷和您开玩笑说去什么山里别业打猎,那都是些兔子山鸡的,和这猎场里的太不一样了,陛下不跟着他,岂不是要担忧。”
    谢翊道:“行猎如行军,一军岂能有二帅?朕和方子兴若是都来了,让凤翔卫听谁的?这凤翔卫到时候是要跟着他去市舶司的,若是不能如臂指使,带去有什么用?”
    “就是要靠这半个月的行猎,把他们给磨熟了,心里知晓了主子的性子,也让许莼知道这些人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没有猛兽,朕都还要故意驱赶些猛兽过去呢,若是这猎场都护不住人,那方子兴也白带了这么久的队伍。”
    苏槐道:“陛下这是良苦用心,但对小公爷也太苛刻了些,不是老奴抱怨,实在是这些卫队里的近卫们多是骄兵,统领们又多出自权贵簪缨之家,哪里是轻易服人的?”
    “老奴当初接手,也花了好些时间慢慢磨着,慢慢把不好用的整治下去,把好用的提拔上来,这恩威并施,也需要时间,就这短短十五日,陛下给公爷的时间太短了啊。”
    苏槐摇着头满脸不赞许:“老奴记得,那裴东砚出身世家,当初和贺兰家一般,文臣名将迭出的,傲气得很。祁峦是边军挑进来的,听说身手不错,出身亦是不凡,家里在地方也是豪强,指着这个儿子出人头地的,小公爷若是只是小恩小惠,是收服不了他们的。”
    谢翊低声道:“朕护不了他一辈子,但这一队人跟去津港,若有不好用的,这十五日就能挑出来换掉了。这两人若是只是一味傲气,不识时务,那就换掉便是了。没有张屠户,朕还就吃带毛猪不成?”
    “再说了,我看许莼要春溪,就知道他已想好了如何做,也未必收服不了。”
    苏槐诧异:“如何说?”
    谢翊道:“你不了解春溪,朕亲眼见过春溪,臂力惊人,射技精准,对许莼忠心耿耿,这也是朕让他入近卫的原因。定海算是暗卫的佼佼者了,恐怕对上春溪也不一定有胜算,他还比春溪年长。”
    “许莼和朕要春溪,其实就是要以春溪和定海破局了,这两人都是虎贲卫的暗卫,在许莼身边同样任务都是保护他,偏都对他忠心耿耿,可以死替之,又有春溪以仆役姿态事之。凤翔卫再如何傲气,他们比上定海和春溪这种以非常方法训练出来的死士,那能力还是有差距的。”
    “他们在凤翔卫多年,好容易有了正经差使,结果负责卫护的贵人,却更倚重虎贲卫,他们心里如何想?争竞之心必起。”
    “再则……”谢翊唇边露出了些笑容:“你也说过,钱能通神。”
    “小恩小惠不行,那就更多一些,毕竟咱们这位小公爷,本来就擅长拿钱砸人。他这么多年用钱砸人,旁人再如何嫌弃他俗气,仍是屡屡得手。正说明了世人本来就都很务实,唾手可得的钱财,谁不想要?毕竟钱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谢翊面上笑容愉悦:“定海跟着他出了一次海,对他就死心塌地了,总不能说许莼身上就真有什么雄主之气,让英雄拜服。无非是盛家待他极宽厚,而许莼拍卖会上砸钱那豪情万丈,定然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有钱又豪爽的主人,在哪里都能受到欢迎的。更何况还有着光明前途呢?”
    “他总比刻薄寡恩的朕名声好点。”
    苏槐忙道:“陛下如此说,叫老奴等羞愧了。陛下近臣哪一个不对陛下忠心耿耿,只恨不能分圣主宵旰之忧。这是陛下待下宽厚,施恩得当。若是只一味厚利驱使,总有人能以更厚的利收买了去。”
    谢翊笑了下:“用人之道不容易,慢慢来吧。但朕对他收服这卫队还是有信心的,毕竟本来都是优选过的忠心之事,傲气之人,咱们比他更傲便是了,别忘了咱们小公爷也是一品国公世子,家资巨万,有资格挑剔人。”
    苏槐看着皇帝神采飞扬,心中暗中道:何止是挑剔?只怕是生杀宰予,都由这小公爷一句话。只希望裴东砚和祁峦聪明点,看清形势才好。
    第104章 双雁
    许莼他们一行奔入林子里, 侍卫们便已十分有技巧地四散去驱赶野兽,将一些兔子、山鸡、狐狸等小动物驱赶到许莼前边。
    许莼奔着拿了火铳,十分熟练地对着一只山鸡放了一枪, 砰!
    山鸡应声而落。
    侍卫们欢呼起来, 已有猎狗奔了过去叼了山鸡回来, 许莼住了马嘿嘿笑了声:“都说皇家猎场,必定猎物和外边的不同, 咱们大家今日难得来这里,自然得好好多打些平日打不到的猎物才使得。现在这样。你们都不打只陪着我一个人打,能打多少呢, 再说我技术也平平。”
    裴东砚笑着解释道:“许世子, 这火铳子弹流弹容易伤人, 还有弓箭无眼, 因此跟着您的话,还是尽量小心的。”
    许莼摆手笑道:“打猎不就图个热闹好玩吗?再说陛下还等着我们带猎物回去献礼的,这等我这三脚猫的功夫, 到时候能打多少?可不得在皇上跟前丢脸?再说了今日跟出来的兄弟们,到时候也都等赏赐的,到时候几只山鸡野兔的给皇上, 让皇上倒赏什么呢!那我这脸可就丢大了。”
    裴东砚笑道:“这等世子打累了歇息的时候,我们再派些人出去打一些回来便是了。”
    许莼摇头:“时间就这么点儿, 我想赶着打点好吃的给皇上用午膳。这般吧,大家都别只围着我, 都分散开来, 三人一组, 留定海和春溪在我身边就行了, 都去打猎去, 打到的猎物都记着,等皇上挑过了,我便请皇上都赏你们。”
    说完便挥了挥手让大家分散开,众人面面相觑,裴东砚看了眼定海和春溪身上的纯黑无纹侍卫服,知道他们是虎贲暗卫,想了下道:“世子,这皇家猎场是有猛兽的,只留两个人给您不放心的。”
    许莼笑嘻嘻道:“不妨事,你们又跑不远,这都有哨子,若是真有猛兽,吹了哨子你们就来了。”
    一席话全都说到了众人心里,要知道这里的侍卫,多是武力过人,善战之人,看到打猎岂有不手痒的,只是是贵人打猎,他们是守卫,更不敢乱发火铳,只怕流弹伤到贵人,如今这位许世子如此通情达理,吩咐他们分别打猎,还许诺到时候让皇上将猎物赏他们,那可真是十分通情达理了!而且若是真打到什么稀罕猎物,在皇上、在世子跟前,也算露脸了。
    一时众人都看向了裴东砚,他是首领,他不开口无人敢说话,裴东砚却是知道皇上待这位靖国公世子颇为爱重的。方子兴亲自来吩咐的他们的新差使,命他们今后将整队护卫靖国公世子,且将外派到津港,出外差三年,一切将听这位靖国公世子的差遣。
    能够使用亲军护卫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这位世子另外领有钦命,需要亲卫协助。但接了令之后,却一直未正式将他这个统领介绍给许世子,也只吩咐他们待命,并无任何新指令。直到这次行猎,方大人唤了他和祁峦去,吩咐了到了猎宫后,便听皇上差遣,正式分派到靖国公世子氅下,先办好秋猎这次差使。
    凤翔卫作为亲军中旗号第二的卫队,本朝历代多是护卫太后、皇后、宫妃等女眷的。但自从太后去了家庙,皇后被废后,他们这一支就彻底闲置了下来,偶尔只护送下太妃们省亲罢了。
    如今凤翔卫在十二卫中的地位,不仅比不过龙骧虎贲,连武德、神武这两支由内侍统领的都比不过,毕竟苏槐可是出了名的护短,时常给手下的卫队派一些肥差出去,他仗着是皇上身边内侍,不管体面只把肥差留给自己管的卫队,其他人怎么好意思去争?
    方大人倒也不是不照顾他们,但他是内卫统领,手下卫队太多,龙骧虎贲才是他的嫡系。其他卫队各有差遣,他们就像是后娘生的,每月只干领着那点俸禄,除了在内营地训练还是训练,一点油水没有。
    好不容易才有了正经差使,虽然不知道这位许世子奉命是要去津港市舶司做什么,但毫无疑问与海路有关,听说闽州海事局已建了起来,海事学堂也如火如荼,他们凤翔卫也选了几位去那边进学,写信回来说前程极好,乃前所未有之大事业,正可大展宏图。
    而今日正式行猎,他们才第一次见到这位许世子,但看他登山之时,能与皇上并肩而行,言笑无忌,御前奏对全无一丝拘谨,甚至有些玩世不恭不守规矩,但陛下全然不以为忤,显然深得圣心。他们平日面圣机会不多,印象中皇上虽年轻,却极威严沉肃的,何曾见过这般亲切待一位臣子的?
    裴东砚沉默了一会儿对许莼道:“许世子,猎场危险,您安危是我们的职责,虽则这两位虎贲卫的兄弟都是以一当十的,但我们若是失职,到时候被皇上问罪下来,是前程尽失,不是发往边军,就是发去守陵的。”
    他一席话说完,其他侍卫立刻都握紧了手里的弓,背也挺直了些,全都心里凛然,还是裴统领明白!若是贪图打猎一时快活,丢了大好前程,那可如何是好?”
    只见定海轻蔑笑了声道:“裴统领也知道我们以一当十,那也知道有火铳在手,如今这猎场还有什么猛兽能挡住这火铳一击?也就熊皮厚一些打不透,但熊跑得比马慢,只要后边开枪阻上一阻,你们护上小公爷骑马跑了,怎能有什么事?”
    裴东砚看定海之前一句话不说,但一说话就显得自己仿佛没打猎过一般,自己若是不说服了他,倒显得无法服众,自己这个统领也就不好当下去了,不由冷笑一声:“这位兄弟,我知道你自诩武艺高又有火器在身无所畏惧。但你可知道这世上最险恶的可不仅仅是野兽。若是有刺客怎么办?若是世子迷路了怎么办?若是天气忽然有变我们又走散了怎么办?”
    他一连发问,才徐徐道:“若是要猎物多,我们尽快多行远一些,很快便能打到好的猎物了。皇上派了差使,我们就忠心办好差使,只管着自己玩乐,不顾差使,那可是渎职。”
    定海针锋相对:“你也知道皇上交代的,皇上旨意是我们一切听许世子的令,许世子既有吩咐大家分散打猎,所获猎物更多更美,去献给皇上那也体面,又能让兄弟们出来好好耍一耍,正是一番美意。你也不思想如何又能够按世子吩咐打了猎物回来献给陛下,又保证世子安全无虞,两全其美,倒是硬邦邦顶回来,也不知是谁未听令?””
    许莼满脸笑容点头:“定海说得极对,兄弟们难得来一次,莫要因为我扰了兴致,多打些猎物,皇上跟前我也有面子。刺客什么的,谁会冲着我这么个小小世子来呢,大家别太紧张了。”
    裴东砚嘲讽定海道:“属下倒是想听听定海大人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定海道:“我们四人一直跟着世子,剩下小队十八人,都是二等侍卫,每三人一队,正好六组,先派两组六人出去打猎,以半个时辰为限,将小组打得的猎物清点登记,换另外两组去,如此到午时,六个小组都能各带回自己打的猎物,将猎物全部清点,猎得最多最好的,得赏银。”
    许莼笑道:“这样好,如此跟着大部队的一直也有十七人,绰绰有余了,更何况这外边围场还围着大部队呢!能出什么事!我再提一句,跟着我们大部队的箭上也都各做记号,猎到的也算本小队的。我拿出纹银百两为彩头,第一小组的拿彩头!”
    “这行猎还有半个月,每日都如此,就算今日拿不到彩头,也不要气馁,明日还有机会!”
    这时一直跟在许莼身边的春溪忽然举起双臂欢呼,侍卫们一被鼓动,也全都欢呼起来,这喝彩功夫本就是侍卫们娴熟掌握的,贵人打到猎物,欢呼吹哨是必须的,春溪这么一带头,众人全都跟着欢呼起来。
    裴东砚心头一塞,被定海和许莼这么一挤兑,他倒显得不会安排而且不体恤下属的了!而且每次出去六人,确实不影响,甚至还能顺便探探外围,况且还有彩头,一百两银子三个人分,很是不少了,二等侍卫们的月俸也不过是三十两银子,更不必说十五日,那就是每日都有机会,谁不跃跃欲试?还有猎物呢……
    他若是再固执已见,只怕就要把兄弟们的心都凉了,他也不是傻子,行礼道:“属下遵命。”
    许莼却仿佛怕他失意一般,反倒还宽慰他道:“裴统领、祁副统领就和定海春溪一直护卫我不能打猎,我另外各补偿一百两。”
    裴东砚却被他这话堵得一阵憋屈:他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吗?早就听说这许世子是个纨绔儿,果然全然不知官场规矩!他这么一开始图痛快好面子使劲砸银子,以后没有银子就使唤不动人了!
    但定海却已欣然大喜拱手道:“谢许世子赏!我也不想要银子,我眼馋春溪那把砍刀许久了!世子能让人也给我打一把吗?”
    “……”裴东砚大开眼界,这还能顺着杆儿爬着讨要奖赏的?这要碰上个主子脾气不好的,立刻就能翻脸!
    没想到许莼全然不以为忤,笑着道:“这有什么不行的?那便让人给你打一把,只是要等好久的,我听说要等水等季节,还要反复炼好久的钢。”
    定海喜道:“多久都能等。”
    裴东砚身后的祁峦却忍不住问道:“什么刀这么稀罕?”虎贲卫的暗卫很少转明路,但他们的待遇也比他们这些卫队好许多,什么好刀好剑都是紧着他们先挑的,更不必说工部那边的兵器坊打的刀已是极好的了。
    许莼笑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刀,也就百辟刀罢了。春溪拿给他们看看罢。你们也知道,我外祖父是走海商的,他们海上风浪大,海水容易腐蚀一般的刀,因此找了工匠特制的,主要用的还是百辟刀的锻法,稍微吸取了偭刀和倭刀的一些锻法,因着出海时间长,海风海水锈蚀,主要以耐用、防锈为主,也还算锋利。”
    春溪已将手中长刀拔开,只看到日光下精芒耀目,刀上千锤百炼的水纹极其醒目,而那刃也薄得透明。
    定海怂恿道:“试一试给大家露一手。”
    春溪看向许莼,许莼笑道:“试一下吧。”
    春溪骑在马上,单手随手挥落旁边的树枝,只看到那树枝有碗口粗细,竟然被春溪单手一挥,应声斩断,树枝树叶哗哗落下,众人吃了一惊,看那断面,只看到平滑似镜,春溪却又横过刀刃给大家传看。
    祁峦是一贯喜好收集武器的,已忍不住接了过来看,果然看到那刀刃上一点未损,仍然锋利如初,颠了颠重量,忍不住赞道:“果然好刀!但春溪大人这臂力也实在惊人。”他把刀递给其他兄弟们略看了看,便双手捧回递给春溪。
    春溪腼腆一笑,许莼笑道:“这刀也就是打起来着时间长,但兄弟们有意的,我横竖慢慢给大家配上便是了。”
    一时大家全都眸光灼热起来,裴东砚看到就连祁峦都精神一振,心里一叹,却也知道这样宝刀价值何止百两银子?但定海敢开口要,他们却无寸功,哪里敢接这样珍贵赏赐,只好道:“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分了队猎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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