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羡跟着谢绰上了车。
    夜景斑斕,繁华市街走马喧嚣,车内却彷彿压抑着浓厚的晦涩,气氛沉闷,随着霓虹光影掠过眼底,两人全程未置一词。
    最后车子一路驶向地下停车场,谢绰解开门锁,冷淡道:「下车。」
    徐羡发觉这人好像不太对劲。
    总感觉整个人被一层混浊的雾气垄罩,眸里是无尽的黑,平时的从容不迫彷彿被蒸发掉了,隐隐的焦躁埋藏在他的体内,想要释放,却又碍于什么不能彻底宣洩。
    如今的神情与方才对付黄昇时如出一辙,只差手中一把小刀罢了,而且明显更压抑了。
    徐羡不想探究为什么他会随身携带刀子这种危险物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跟癖好,只要不影响到其他人,都是自由的。
    可她刚刚确实是有些害怕的。
    那是她从未见识过的谢绰,男人始终疏淡、清冷,对于任何事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好像世间事就没什么能入得了眼。可当下的他却像一隻发狂的野兽,不受任何的拘束,儘管身姿清绝,可每一下击在黄昇身上的都毫不留情,端着一个高高在上的统驭者姿态,像一个冰冷的暴君,每一眼都能让你心底发寒。甚至连掐他脖子时,似乎都是奔着索命去的。
    但最可怕的是什么?
    最可怕的是他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分狰狞,甚至可以说是温文的。
    那种看不清底牌的神祕感让人本能的畏惧,她寧愿看到他发疯似地对黄昇拳打脚踢,也好过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折磨他、吓阻他。
    人类总是对未知感到恐惧,谢绰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潭水,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羡跟着他进到了室内,晦暗的客厅在一瞬间大亮之后,她才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是跟着谢绰回到他家了。
    她站在玄关,眼神粗浅地扫过这个空间,视线所及之处,每一个地方的摆设都整齐得很,给人一种一旦稍微弄乱了某一角便是犯罪的感觉。
    她趁着他去厨房的时候观察这里的布局。
    周正的装潢设计,一丝不苟的家具置放,没有一个角度有细微的偏斜,连书柜上的书都是按照顏色和作者一本一本排好的,一切井然有序,工整得宛如精密计算好的世界,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出主人高控制的倾向。
    徐羡这才想起来,强迫症患者对于置物的偏执,有一套自己不能撼动的规则。
    她忽然间就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怕自己身为那个唯一的变数,会不小心破坏他齐整划一的私人空间,似乎连一根飞扬的头发都会是凌乱的罪孽,何况是她这种外来的闯入者。
    「你不用紧张。」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紧绷,谢绰端了杯水出来,淡声道,「摆设只是习惯而已,既然我放你进来了,就不怕会被弄乱。」
    「我……我不会破坏的。」徐羡接过他的水,抿了一口,「我就安分地坐在这里。」
    可徐羡正要坐下来时,在半空中被攥住了手臂,手中的水险些跃出杯缘。谢绰把她拽了起来,却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徐羡不解:「谢绰?」
    好半晌,谢绰才撇开眼神,手指嵌入发缝,胡乱地抓了一把,有些笨拙,也有些挫败地说:「我能抱一下你么?」
    「……什么?」
    徐羡的疑惑还没完全出闸,就猛地被一股拉力拉向前,接着撞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搏动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透过肌肤的传导渡到自己身上。她好像也受到了影响,两颗心脏被一根隐形的丝线牵系着,每一次的跳动都在体内共振,像悬浮在海浪上的月亮,潮起潮落都有着相同的轨跡,连频率皆趋于一致,最终相叠、合而为一。
    空气太静了,她听不到外头的车水马龙,也听不到夜晚的风声掠过枝头,更听不到小区那隻总是透过吟唱扰人清梦的夜鶯。
    唯一能打入耳膜的,只有彼此相击的心跳,还有那近在咫尺交缠的呼吸。
    她被紧紧地抱在他怀中,以一种禁錮的姿势。
    她忽地感受到了他的颤抖。
    「谢绰……?」徐羡试探性地出声。
    「我怕了。」谢绰的下頷抵着她的头顶,「我刚刚是真的怕了,徐羡。」
    徐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瞪大了双眼,感觉有什么准确地击中了灵魂,散开一阵馀热。
    「看到你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看到你身上的衣衫不整齐的时候,还有看到你脸上带着恐慌却仍是努力维持镇定的时候。」他的嗓音很沉,透着夜的凉,本该是孤高清傲的,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温度,像是终于入世一样,被混浊的红尘软泥染上尘嚣,多了几分人气,「我后来一直在想,如果我再迟了一点呢?如果我没有离开包厢去找你呢?如果我……你会不会就这样被他伤害,就这样被他玷污了。」
    这大抵是认识谢绰之后,徐羡听过他讲的最长的一段话了。她被他的直白给吓着了,以至于忽略了他那些微妙的举动,愣愣地举起手轻拍他的背脊:「没事,我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而且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明白你对我……」谢绰摇头,语气顿了顿,呼之欲出的情绪再次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环着她的手却是更紧了,「如果你没阻止我的话,我是真的有可能把他掐死。」
    徐羡心一惊,安抚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谢绰,你……」
    「别说话,你让我抱抱就好。」
    现在的他好似站在失控的分界线,靠理智死命地压制着蠢蠢欲动的本能,深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再吓到她。
    可他又是那样的卑微,在看到自己再一次让心爱的姑娘暴露在危险之下后,他只想紧紧抓住以确保真实性。他渴望的只是她的温度,他想拥抱她,去汲取那足以支撑他度过多少寒冬的暖意,确认她是真切存在的,确认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心底究竟沉睡了多少邪念,病态的佔有慾见不得人,平常都很冷静地克制住了。可方才没办法,一想到徐羡被那种禽兽困在身下侵犯,他所有的理性便如齏粉一样湮灭。
    他当下只有一个念头,想让他死。
    他只想让他死。
    越想,他就越无法控制自己。
    女人衣衫不整的慌乱画面在脑中轮番播放,他不可控地去想像更多,想像更多她有可能被伤害的模样,怒气和暴戾再次翻腾而上,叫嚣着想要出逃。
    一帧又一帧,截断了脑中那根弦,恐惧最终化为偏执的应激行为,朝她伸出了手。
    「哪里被碰了?」
    「什么?」
    谢绰把脑袋埋进她的颈间,嘴脣轻触那块薄薄的皮肤,热气喷洒在她耳畔:「这里吗?」
    过于亲密的接触让徐羡一个激灵,潮水般的颤慄感从尾椎一路蜿蜒而上,穿过心脏,在大脑皮层炸开来。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会排斥,可那种怪异感却仍是不断涌现。
    她不明白。
    她不否认自己对他有着超出寻常的关注,甚至有着探索慾和征服慾,可事实上两人的关係分明什么也不是,上回在泳池旁的吻只是衝动作祟,甚至在那之前他都始终平淡如水,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可是在看到她被骚扰后,一般朋友最多就是担心,没道理会像他反应这么大。
    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谢绰……」她下意识地去推他。
    谢绰却抓住了她的手,带着不由分说的控制慾,薄脣更深地贴上了她的颈间肌肤。湿热吐息柔软似春日草茎,他缓慢而绵长地在她侧颈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如同在春泥里种下清润的雨。
    徐羡心下发麻。
    她的手从想要推开他,变成了攥紧他的衣襬,像是本能地寻求一个依靠。
    在无数个让她近乎灭顶的吻之后,她看见他抬起头,纤长睫毛终于不再遮挡他的目光,庄重且执拗,而她一不小心便掉进了那双深沉邃黑的眸子里。
    「羡羡。」她听见他说,「这是在消毒。」
    /
    谢邀,没见过这么涩的消毒。
    我也想被消毒,小谢您看要不也给我安排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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