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褴褛的盖苏文站在林子里,悲苦的望着脚下的河流,那里有一支很大的木筏队伍满载着欢声笑语在顺流而下,他甚至看到了躺在战马肚皮上喝着茶,吃着点心的云烨,旁边还有一位胖胖的仆人在替他收拢头发。
    他对前方已经绝望了,那股直达天际的烟柱,在响晴响晴的天空下是如此的显眼。全砚池,你也失败了么?
    大王城是他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如今也轰然倒塌,眼睛无助的看着那支远去的船队,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让他昏死过去,躺在土地上,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的滑下来,那个海潮翻滚的夜晚,荣华赤luo的身体,哀求的目光,还有滔天的巨*,这些都是他在这些日子里做噩梦从不缺少的桥段。
    他想大声的朝船队喊一声“荣华”,又不敢,只要喊了,那个正在喝茶吃点心的恶魔一定会抢先听到,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应付不了那些虎狼一样的唐军。
    盖苏文挺直了身子,努力的不去想荣华会受到怎样的虐待,直直的朝着黑烟升起的地方走去……
    一起往大王城狂奔的可不止盖苏文一个人,还有大唐司农丞丞里玄奖,作为十万火急出使高丽的大唐高官,在听说国内准备出兵强取京观后,大吃一惊,事实上他已经快要说服高建武把京观毁掉了,只不过需要一些钱粮罢了。
    他在来高丽的时候祭拜过京观,知道大王城是一个怎样的存在,那就不是区区万把人能做的事情,跳着脚咒骂了一遍京城里的蠢猪之后,火速拉上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高权和,禀报过高建武之后,就一路快马扬鞭的往大王城狂奔,只希望能在云烨全军覆没的时候救云烨一条小命。
    高权和一路优哉游哉,总想拉着里玄奖饱览高丽的秀美山川,在历城磨蹭了三天之后,在唐朝使者苦苦相求之下,才动身西进,不过他这种优越感并没有保持太长的时间,卑沙城被天火烧成白地的消息让他坐立不安,三山浦水军消失在大海上的消息,更是让他觉得天塌了一半,里玄奖不知道这些消息,只是觉得每天赶路的时间在延长,每天的马速在增快,虽然不解,却也正中下怀。
    当苍岩城,木底城变成废墟的消息传来之后,高权和就不得不坐下来和里玄奖好好商谈一下罢兵的可能。
    听着高权和若无其事轻描淡写的叙述,里玄奖脑子里就像有一万只巨鼓在擂响,大唐的一万多兵马,烧掉了卑沙城?摧毁了苍岩城?毁掉了木底城?还把高丽水军弄没了?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去大王城干什么?云烨攻不下城池,难道就不会跑?他本来就是水师的统领,辽河在没有水军的情况下,那就是他一个人的大路。
    于是,里玄奖病了,病的很重,号称发烧到了八十度,这是长安城里的新名词,就和云家的高度酒一样,度数越高,酒性就越是猛烈,自然度数越高,病的就越发的厉害。
    强忍了三天,高权和就找了一辆马车,把重病中的里玄奖装上马车,风风火火的往大王城狂奔。
    才翻过龙岗山,就看见大王城方向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高权和,里玄奖谁都没有想到大王城的战斗会激烈到这种程度,双方似乎不分出个胜负就绝对不会罢手,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不约而同的跨上战马,里玄奖此时绝对不像是一位高烧八十度的病患,一磕马肚子,跑的比高权和都要快上三分。
    还没到大王城,先遇见了一群黑人,这是真正的一群黑人,除了牙齿,露在外面的皮肉全都是纯黑色,嘴里还在不停地咳出黑色的浓痰。
    高权和认了半天,才从担架上找到了全砚池,一见到高权和,全砚池放声大哭,揪着高权和质问他到底带来了多少兵马,他要去找云烨拼命。
    才哭了两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就打断了他的悲伤,高权和捋着全砚池的后背,想让他安静下来,自己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气死我了!”全砚池好不容易说出来完整的四个字,就直挺挺的倒在担架上,昏厥了过去,里玄奖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看,从这些人的惨状来看,似乎自己人取得了大胜,这就好说了,如果现在自己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搭上顺风船回长安,比起什么马车之类的舒服到哪里去了,哈哈,不枉老夫千里奔波,不但他高兴,他的随从也不觉得把自己的胸膛挺得高一些,自己家的大军就在附近,没什么好担心的。
    “还我大王城!”高权和劈手就抓住里玄奖的胸口怒声质问,里玄奖撕开他攥的发白的手,笑着说:“那是当然,如果这些人是我大唐军人的话,老夫当然会为高兄说话,就是不知道统军的是谁,老夫能不能说得上话,你也知道,我大唐的将军个个都是桀骛不驯之人,老夫乃是文官,和他们一向不太友善,就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卖给老夫这个颜面。”
    里玄奖说的极度轻松,大唐这回出兵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些尸骨,至于大王城夺下来也不可能守得住,四周全是敌人,一无粮草,二无援兵,疯子才会完成任务之后不撤退,留下来固守城池。大王城就算是再坚固,也守不住。
    听到里玄奖这么说,高权和这才安定下来,催着队伍赶快启程,早一些到达大王城,自己也好早些开口要回城池,全砚池丢失要地是死罪,这不关他的事,如果自己空口白牙的把大王城要回来,这可是大功一件啊,由于要用到里玄奖,所以态度越发的恭敬,亲手替他扯平了自己刚才抓的皱皱巴巴的衣襟,连声邀请里玄奖快些启程,至于全砚池,就让他自己慢慢回高丽王城吧。
    发烧的里玄奖又钻进了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直奔大王城。
    盖苏文两只手都插进了泥土里,眼前这座黑色的城池,那里还有半点往日的雄伟气概,此时,整座城池都弥漫着一个大火过后的焦臭味,还有一股让人烦恶欲呕的味道,他撕下了一截衣袖,弄成布条之后,才从城门口进了大王城。
    死尸,到处都是死尸,人的,牲畜的,狗的,老鼠的,遍地都是,还有几个黑乎乎的人像行尸走肉一样在城池里游荡,这里是一个黑色的世界,黑的墙,黑的水,黑的土地,黑的草木,还有黑色的尸体,抬头看看天空,盖苏文喃喃的说:“这里不是人间,这里是地狱的最底层,云烨,你要的是京观,不是大王城啊!”说完之后,盖苏文就仰天大叫一声,宛如离群的孤雁,又像濒死的幼兽,声音无力而苍白。
    许久之后,他站起来,从那些死尸身上,总共摘下来五把刀,面无表情的把三把背在背上,两把插在腰间,他以前就用四把刀,现在他觉得自己需要用五把刀,前四把应敌,最后一把用来自杀,有云烨这样的敌人,做这样的准备,很有必要。
    那些游荡的行尸走肉不知不觉的晃到了盖苏文的身边,有男子,也有女子,很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小孩子,看到他们没有丝毫情感的眼睛,盖苏文抽出腰间的两把刀,走向了人群……
    高权和也看到了那些游荡的人,他也看到了盖苏文在面无表情的砍杀那些人,就像砍树一样,一刀一个,死亡或许对这些人来说是更加好的归宿。
    “渊盖苏文,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督造长城么?”高权和这辈子都没有用这样平和的语气和渊盖苏文说过话,两个几乎敌对的家族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今天不同,渊盖苏文就算是再可恶,他也是这座城里唯一一个清醒,并且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高丽人。
    “云烨来了,他抢走了荣华,烧掉了卑沙城,毁掉了苍岩,木底,现在连大王城都被他毁了,高权和,我不再鄙视你了,我们需要一起抵御这个恶魔,你没有见过他,我见过,相信我,他是一个真正的恶魔,哪怕你的力量再低微,也是我们需要的,如果我们再内讧,高丽会有灭国之灾。”
    说完这些话,他把刀子插回腰间,伸出了自己的手想要高权和和自己握一下手,高权和目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鄙夷的回头对渊盖苏文说:“这一次他是侥幸,下一回再遇到他,我一定会把他的头颅做成最奢华的酒杯,你是失败者,没资格和我订交。“
    渊盖苏文点点头,而后就大踏步的向东走去,那里还有安市城,或许在那里会有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里玄奖看一眼前面的大坑,就喝一大口酒,念一遍碑文,又喝一大口酒,拿手比划着碑文写了几下,忽然恼怒的说:“一个学算数的果然算不得文人,这几个字他娘的就像狗爬,这样的碑文,这样的气势,这样的盛事,糟蹋了啊!“(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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