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却发现原来是梦里往事不休。
    “清意姐姐可醒来了。”
    清漪有些迷茫地望着思弘,声音有些虚浮地问道:“我怎么了?”猛又觉得不对,惊声失色:“你叫我什么?”
    思弘扶起欲起身的清漪,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叫你清意姐姐啊,清意姐姐真是宜男宜女呀。”
    清漪迷糊不解,怎么自己睡了一觉就被人发现了女子身份。
    思弘一边倒来茶水递给她,一边继续道:“清意姐姐昨日夜里烧得厉害,晕倒在床旁。我正好起夜听到你房里物体摔倒的声音,这才发现你病倒了。不过现在清意姐姐醒了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说着她又伸手探探清漪的额头,“恩,不烫了,看来是大好了。”
    清漪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昨晚是你帮我换的衣物?”
    “恩,昨日姐姐浑身发烫,小吉说用酒精擦身体可以降低体温。所以我就用酒精替姐姐擦拭身子,没想到就发现姐姐是女子。”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清漪。
    清漪垂下头,低声道:“那……小吉他……知不知道?”
    “我就等着姐姐问我这句话呢!”思弘表情有些得意,“我发现了之后,急急忙忙把他和郝伯推到门外去了。所以姐姐放心,他们还不知道呢!”
    清漪扫了思弘一眼,淡淡地说道:“我叫清漪。”
    “嗯?”思弘怔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是清漪姐姐。”
    清漪微微一笑,“昨晚辛苦你了!”说着便要下床。
    “姐姐刚退烧,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不用了,”她看了看窗外,“天要大亮了,再过一会就有人上门看病了。你昨晚被我闹得不安宁,快回房补补眠,一会商少还要来接你呢!”
    思弘沉默片刻,“那……我回房了。”
    清漪勾起嘴角,轻轻点头。
    待思弘正要踏出房门,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句“以后还是叫我清意大哥吧”。她回望清漪一眼,“嗯”了一声便离去。
    清漪欲下床,伸手触及一片湿冷。昨夜梦里,究竟往事不堪回首,泪湿枕巾。她缓步行至窗前,天上还残留着月儿淡淡的身影。从何时起她开始喜欢抬首凝望那一抹清辉。她问它:为何我的记忆单薄却有那么多的辛酸?那轮清辉冷漠地俯看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不言不语。
    ………………………………………
    医馆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停下。
    商其予静静立在马车旁看着清漪和思弘话别。
    “希望你在那边过得安好。记住若是遇上不顺心,尽可来医馆找我。”清漪边拍着思弘的肩膀,边说道。
    思弘点点头,眸中星光点点。转身正欲上马车,忽听小吉从屋里跑出来,“思弘姐姐等等我……”
    思弘转过身,看着陆吉匆匆跑过来。
    陆吉喘着气:“思弘姐姐,我还没和你话别呢!”
    “看你睡得熟,没叫你。再说了,以后还可以见面的。”
    “嗯嗯。”陆吉傻笑了会,看着她两个黑眼圈,又继续道,“唉,昨晚就不该让你照顾哥哥的。”
    商其予听罢走过来看了看清漪,见她面色有些发白,便道:“清弟昨夜怎么了?”
    “哥哥昨夜喝了酒,又吹了风,夜晚发了高烧。”陆吉有些埋怨商其予的意味。
    商其予语气微责:“看来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好,真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的。”
    “商大哥不必自责,我已无事了。”
    “那是,多亏了思弘姐姐。不过思弘姐姐也是,又是给哥哥擦身体,又一个人守了哥哥一夜,不长黑眼圈那才怪哩!”陆吉的快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深怕商其予不知道昨夜思弘和她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一夜。
    思弘听罢尴尬为难,清漪直觉头痛:“小吉,思弘姐姐该上路了。”
    商其予心下惊奇,面色淡定,只道:“清弟脸色看着不好,我回去后,派人送些燕窝、人参类的补品来。”
    “如此,那谢谢商大哥了。”看来有个有钱的大哥倒也不错啊。
    “清弟还跟我客气什么。”商其予微微一笑,又转向思弘:“思弘姑娘,我们上车吧。”
    看着马车跑得老远后,清漪才问向陆吉:“刚刚是故意那么说的么?”
    陆吉“嘿嘿”两声,“没有没有。”
    清漪拿手指弹了弹他额头,“你那点小心思还瞒得过我。”
    陆吉“啊呀”痛叫一声,怒道:“是哥哥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吧?”见她愕然,陆吉又道:“昨夜虽然思弘姐姐动作快,急忙拉好了哥哥你的衣衫,可是我还是看见哥哥胸前缠了白色的布带。”
    清漪望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陆吉低着头结结巴巴:“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
    “女子?”
    陆吉猛抬头,怔怔望着清漪,然后又重重点头。
    清漪叹了一口气,道:“进屋说吧。”
    陆吉坐在桌前,眼睛直瞪着清漪。像是一会儿有什么动人的故事。
    清漪喝了口茶,缓缓的行至窗前,她闭上眼睛,感受凉爽的夏风穿窗而入,犹如一汪清泉划过心田,娓娓道出她那单薄辛酸的过往。
    “六岁之前的事我并不记得。我只知道我醒来时,便有一个男子亲切和蔼地笑着说是我的父亲。他说我贪玩从假山上摔下来,摔坏脑子,不记得前事,能够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那时我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自然而然地把他当作父亲。
    父亲刘方,官居京兆尹,他说我名叫清漪,他也总是眼角弯弯宠溺地叫我‘漪漪’。父亲待我极好,不管我要什么,他都尽力满足,只是从不让我出门,说是外面坏人太多了,小姑娘家在外面太危险。
    父亲请夫子教我诗书礼仪,又派了京都有名的兰夫人教我音律,亦让他的贴身侍卫授我枪法,可我都不喜欢学,只喜欢天天围着父亲转。只因为父亲告诉我我出生时便没了母亲,我便更加喜欢黏着他。父亲宠我,我又哭闹,他也拿我没办法。
    父亲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但总会抽出时间陪我。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坐在竹林里看他抚琴,听他讲故事,陪他下棋,那段日子真是幸福无比。”她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陆吉听得入神,直羡慕道:“有父亲真是幸福。”
    清漪回身望了他一眼,脸上的微笑早已被忧伤笼罩,“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就是两年,一天,向来好脾气的父亲像换了个人似的,突然变得极其严厉,每天都逼着我学习很多东西,尤其是练功。我心中排斥,却也不敢违背他。而又过了不久,他又突然向朝廷辞官,说要带我一同隐居,再也不逼着我学那么多东西了。想到又可以回到以前那样无拘无束的日子,我心里一阵喜悦,岂不知原是一场噩梦。”
    她压抑着痛苦的神色,紧握双拳,仰望窗外阴沉的天空,不让眼中的泪掉下来,继续道:“我对父亲说‘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临安风景如此好,父亲既辞官归隐,不如我们去那里吧’。父亲便答应说‘漪漪想去临安,那好,我们就去那’。原想着到了临安寻一世外桃源之地,却未料到会在半路遭人追杀。父亲随身的几个仆人没有一个活下来,就连他的贴身护卫也被杀死了。”手中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陷进肉里也不知疼痛,“父亲为了救我,死死拖住敌人,却也被敌人活活刺死,我后来也被逼得走投无路,跳崖自尽,想不到落入谷中,为师傅所救,十年之后这才出来。”往事重现,幸福,痛苦,愤怒,绝望一一涌上心头。
    哄的一声雷鸣,震得人心头只打颤,上天也懂人的悲伤愤怒么?可是老天真有眼的话,何必让人遭受如此痛苦绝望!
    “哥……哥……”陆吉看着地上已湿了一片,他递过去一张帕子。
    清漪浑然不觉,只大声的叫喊:“父亲死了,师傅也死了……”
    “哥哥……哥哥……”陆吉见她神色激动,悲痛至极,焦急喊着她。
    倾盆大雨打残了院中两树荷花玉兰,洁白的花瓣零落满地,带了活着泥土的雨水微微颤抖。冷雨射到清漪的脸色,冰凉的触觉让她感受到了手中的刺痛。她回过神,接过帕子,拭了拭泪,转向陆吉,神色平静道:“我没事。”
    陆吉担忧地看着她说道:“哥哥,你身子还没全好,别站在这里吹风了。”
    清漪愣了片刻,点点头,呆呆地往屋里挪了挪。
    陆吉看着她依旧失魂落魄的模样,便道:“哥哥还是去房里休息吧。今日我来看诊。”他拉着她的衣袖便送她回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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