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看着马车里熟睡的人,这时才有心思继续想南宫?这一番怪异的举止。为何他会穿着跟商其予一样的雪缎白衣?而且竟让她误以为真的是他。还有他的怀抱,他的吻,问什么都让她如此熟悉。
    她不相信鬼魂之说,所以说商其予的魂还到南宫?身上她是不信的。那么这个人谁?难道是商其予?可是,她看着他的眉眼鼻唇却又是跟商其予不一样,她摇摇头,就这样思索着。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莫非是传说中的易容?盯着那张脸,她两只手摸了上去,撕扯他的脸面,可就是不能再揭下一层皮来。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眼睛,她想起这双眼睛睁开时的模样,似桃花非桃花,似丹凤非丹凤。她闭上眼,想这眼若没有那细长上翘的眼尾会是什么样,猛地她身子一怔,像是发现了什么。
    她掏出火折子点燃,火光照耀南宫?光洁的面容上,凑近他的面孔,细细盯着他的眼敛尾部,想要发现些什么。果然,她发现那里的皮肤似乎与周围的眼敛肌肤有些太一样,以她医者的角度,那里的肌肤明显是新生出来的。这说明前不久,他的眼尾受过伤。她在想如果没有受伤,这双眼睛会是怎样,会不会真就跟商其予一样?
    她再细看他的鼻唇,似乎精致完美得不可挑剔,用手抚摸过,也似乎有被雕琢的痕迹。可世上竟有这种改变容貌的方法吗?若真是如此,那么存在的这个人其医术一定比她高数百倍千倍。想到此处,她又思考这眼前的人容貌在没有改变之前会什么样?会不会真的就是商其予?他没死,而是受了重伤,毁了容貌,在医术极高之人的医治下留了性命,改变了面容?这一刻,她发现他们的给她的感觉似乎是那样相像,除了相似的背影,淡漠的神情和优雅的举止,尤其那厚颜的德性。想到这她心潮澎湃。
    “清漪姑娘,到了。”
    清漪吹灭火折子,和王管家将他扶近他的卧房,除去他侵酒的外衫和鞋袜,让他躺到床上。
    “王管家,打盆热水来。顺便命人再煮些醒酒汤,方便南宫公子醒来之后喝。”
    “好的,姑娘,我这就命人去办。”
    清漪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我现在听着呢。你要不说,以后要是我入了宫,你可是再难见我的。”只是南宫?依旧睡得死沉,无法回答她。
    不一会,王管家打来热水,放在床边。清漪沾湿帕子,拧干之后,给他擦拭面颊和双手,动作细心温柔。待替他擦拭完,又拉过被子盖到他身上。
    王管家一直在一旁看着清漪的动作,感慨怎么以前和现在主子都跟这姑娘扯上关系。
    清漪扭头见王管家心不在焉,道:“清漪有些问题想问王管家。”
    王管家抬起头,“姑娘只管问。”
    清漪说道:“不知为何我见到南宫公子就总想起以前的商少,所以还想问问王管家觉得南宫公子如何?”
    “不知姑娘是指的哪方面?”
    “比如生活习惯之类的。”
    王管家叹了一口,“不满姑娘,若不是南宫公子这张脸和商少不一样,我可真要认为这还是原来的主子。他们二人的生活习惯简直一模一样。有时候,竟让觉得我以前和现在伺候的都是同一个人。”
    清漪听了,心里又是一阵震惊。
    王管家看清漪神情大变,便好心问道:“姑娘可有什么事?”
    “没事,还劳烦王管家去通知一下郝伯他们,说我一会就回去,免得他们担心。”
    “姑娘回来的事我已经告诉他们了,我这就命人再去说一说。”说完王管家便离开房中。
    清漪坐在床沿,盯着床上的人,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任你如何再改变,这习惯却是难改变的,“予之,真的是你么?”她的手颤颤地握向他的手掌,一样的温度,一样熟悉的感觉。
    她极力地将面前的南宫?和商其予联系起来,一切都讲得通了,一点一滴似乎都完美地缝合在一起。她想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初她在玲珑塔的佛像下发现的那个人又是谁?如果她看到的人不是他,那一定是商其予提早就安排好的。他是故意对她使了一招苦肉计,却想不到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她该是喜?该是忧?该是爱?该是恨?
    再无怀疑,她确信这躺着的人就是商其予,看着他那改变的容貌,他想当时一定伤得极重,以至于他不得不换了容貌。
    她想起在芜湖初见南宫?时,他并不跟自己坦白,后来在船上他为自己覆上薄毯,还有他为自己作画,明明就是知道自己以前的生活样子才会作出那样的画来。后来她还央求他替商其予作画,也不知那时他心里作何想?但听他问自己商其予和他的气质她更喜欢哪一个,她便知他很在意自己对他这副面脸的看法。她记得她毫不犹豫地说是商其予,还说“南宫公子气质、品貌俱佳,又具才华,一定会有那么一位姑娘觉得你是这世间最好之人”,这样的话一定刺伤了他。她突然明白他该是生气伤心之余故意拿错画,是想借此与自己纠缠不休。也明白为何他见到她和白玉在一起会有那么大的怒气。因为是他,所以后来答应替自己作画,才会叫自己“傻瓜“。
    泪眼早已模糊了清漪的双眼,“你是怕我因为这张脸皮就不喜欢你了么?真是比我还要傻的傻瓜。”
    “姑娘,郝伯和陆吉小少爷来了,怕是来接你回去的。”
    清漪拿帕子擦干眼泪,王管家看清漪是哭过,也不知道是为何,“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
    “这天都快亮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你今日劳累了一天,有什么事等主子醒来再说。”
    “我明白的。”
    清漪又替南宫?掖了掖被角,又看了看他沉静的睡容,走时还嘱咐王管家别忘了让他喝醒酒汤,怕他头痛。
    清漪和郝伯和陆吉回到屋里,和淇相简单的交代了下情况,便回房休息。
    换下冗杂的衣物,穿着内衫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可清漪哪里睡得着。她肯定南宫?就是商其予,可显然“商其予”是个危险的身份,现在而言他换了面容、换了名字何尝不好,起码能够摆脱以前的身份,能够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这改变容貌的事实她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接受,她对他的心没有变过,可突然之间换成另外一张脸,任谁都会不习惯吧。
    这一晚上,大家都没怎么睡好,起来得有些晚。清漪将大家聚齐在大厅中,准备交代自己的事情。
    淇相坐在上首,顾弦、昭明也坐在一旁的椅子,郝伯忙活完手头的事情,也在大厅侯着。最后,陆吉一边伸懒腰,一边不情不愿地走进大厅,脸上爬上两个黑眼圈,怏怏地坐在椅子上,道:“什么事啊?”
    “召大家一起,是清漪有些事情要说。自今晚起,我便要住在宫里头了。”
    “宫里?”大家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正是,有些事情我一直瞒着大家。其实本是楚王之女华宁郡主,因为小时失忆,忘记了的身份。如今记忆恢复,皇上晋封了我为公主,自今日起我便要入住长明殿。”
    大伙听了惊讶之际,仍旧不敢相信。淇相惊异之后,面色有些凝重,也猜出她昨晚那番盛装该是宫里回来的,他看得出那是宫里人穿的行头。
    “阿姐,你真是郡主吗?”突然阿姐变成了郡主,陆吉脑子有些懵懵。
    清漪点点头,“今晚,宫里会派人来接我。”
    郝伯心情复杂,问道:“可还能回来?”
    “对我而言,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自然会请求回来看大家的。”
    淇相一直沉默不语,清漪见此走到他面前,叫了声“伯父”。淇相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是楚王之女,既然决定入宫,你定然有的你原因。不过宫里向来是非多,你小心些便是。”
    “我明白。”
    淇相见她一脸坚定的神情,摇摇头,然后一声不响离开大厅。清漪觉得淇相似是对她入宫这件事不太赞同。可是她作的决定不会改变,现在也来不及改变。她拉着陆吉和郝伯说了些话,就回房收拾东西。
    清漪打开衣柜,其实到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这里总归是家,她想她还要回来住的。收拾了治病用的银针,然后商其予留给她的锦囊。再看看桌上的医书,这些全留下给陆吉。最后又看向墙壁上挂的那副画,画中的商其予迎风而立,衣袂飘飘,栩栩如生,这画是不能带进宫的。她知道这样的人不在了,但想起另一个他——南宫?,她卷起画,出门,朝南园走去。
    王管家见清漪来,便知是来看南宫?的,但告诉她南宫?还未醒。她等了一会,仍不见他醒来,便让王管家将画交还给他,然后离开了南园。
    傍晚时分,皇宫的人来接她,她将玉制的白兰花留给了淇相,一番话别,便上了奢华的马车,挥手作别。
    南宫?醒来时,便见自己躺在自己的房内,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竟然也什么想不起来。他正要起身,便觉头一阵痛,人又躺了回去。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伸手触摸嘴唇,竟发现手指上沾上了红色的胭脂。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
    王管不时便来看看南宫?醒了没有,醒酒汤也一直让丫鬟热着就等他什么醒了好喝。这下听到他的叫喊,便立即命人将人醒酒汤端进了房里。
    “少爷先喝了这醒酒汤。”
    南宫?一把接过,便咕噜咕噜喝下肚。
    “这还是昨日清漪姑娘特别命人熬制的,说可以缓解头痛,一直热着,就怕少爷什么时候醒来。”
    “清漪?”南宫?一阵糊涂。
    “少爷昨日醉酒醉得厉害,还是清漪姑娘亲自送少爷回来的。清漪姑娘还亲自为少爷擦拭脸颊和手,替少爷盖的被子”
    南宫听了一阵惊讶,他想若是这样,那他嘴上的胭脂是她的?
    “清漪姑娘今日还送了东西过来。”
    “是什么?”
    王管家便将画取过来,南宫?打开,宛然就是他作的以前自己的画像,有些不明所以。
    “老奴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王管家尽管说。”
    “昨日老奴瞧见清漪姑娘似乎看着少爷哭了。”
    南宫?这一听更是惊讶,哪里还坐得住,披了外衫就往外冲出去,直接翻墙到了隔壁的园子。他在园里左绕右行,见着个人就拉着就问“清漪在哪?”
    陆吉看着满脸急色的南宫?,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云里雾里道:“阿姐进宫了,刚走没一会儿。”南宫?一听,暗骂一声自己“蠢货”,然后朝着院外飞奔而去。
    接近天黑,灯火照亮出一条宽阔的路,他朝着建泰宫的方向,一边在屋顶上上下跳窜,一边望向街市寻找清漪的身影,可直至追到建泰宫南门之外,都未发现她的影子。看着高高的宫墙,他心里沮丧气恼。失望之际,又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抬起头,望向马车,车帘被掀起,走出一个浅紫色的身影,那个身影似乎他在梦里见过。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走近,越来越清晰,他的瞳孔猛然放大,三两步就奔到那个身影面前。
    侍卫一见有陌生的男子上前,立即拿枪尖指着他。
    清漪看着眼前的人,面上一阵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知道了他是商其予,如今还站在自己面前,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还有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也不该说。沉默片刻,她淡淡地问道:“南宫公子有什么事?”
    南宫?心里明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但看着她平静的神色,那团火又被浇灭了,不知道要问什么。
    “太后还再等我,不能误了时辰,南宫公子无话,我就走了。”
    南宫看着她淡漠的眼神,道:“没,没什么。”
    “那我便走了。”
    清漪在侍卫带领便朝宫门走去,只留南宫?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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