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夫怎么还没来?”尹氏皱眉问。
    她旁边那长得一脸精明的大丫鬟丁香脆生生地道:“算算时间,应该是已经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一个丫鬟大声禀道:“大夫到了!”
    琴羽杉不想看医生啊,忙道:“母亲,女儿已经好多了,实在不需为女儿费心”
    她还没说完便被尹氏打断了,她义正词严道:“那怎么行?你爹记挂着你的病,再三交代你醒了务必要请大夫过来瞧上一回才能放心,再说陈大夫人都到了,没让人白跑一趟的道理。”
    琴羽杉眼见躲不过,也只好从了。“那女儿就多谢母亲关怀了。”
    其实她是有些担心自己这穿越来的魂魄会不会被大夫看穿?还有,原主都死了,可见身子骨有多差了,自己这气血活泛的岂不是很可疑?
    不过,再多的担忧也无济于事,门外那丫鬟已经迅速领着提医箱的大夫进来了,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必要时再搬出孟婆汤那套说词便是。
    “劳烦陈大夫了,快给这孩子诊诊脉,昏迷了月余,好不容易醒来,一定要仔细诊脉才是。”
    尹氏用慈母语气说道。
    琴羽杉第一眼就不喜欢那陈大夫,老家伙眼神透着心术不正,前世她可是阅人无数,一年要面试百来人,绝不会看错的。
    “大夫人请放心,陈某定仔细为六姑娘诊治。”陈大夫撩袍在床边坐下。
    琴羽杉的手搁在了脉枕上,桂娘忙在她手腕上搭了块帕子,那陈大夫就一脸严肃地认真诊起脉来,越诊,眉头蹙得越深。
    “怎么了吗?”尹氏用担心的语气问,眼里掠过一抹阴恻恻的笑意。
    陈大夫一脸慎重其事地道:“大夫人莫急,待老夫探过左手,方能诊得详细。”
    于是桂娘又把帕子换到琴羽杉的左手腕上,那陈大夫再度认真地诊起脉来,越探,不但眉头蹙得更深了,还久久不说话。
    这下桂娘也急了,不管尹氏在场没她说话的余地,便急问:“您快说吧!我家姑娘究竟怎么了?”
    尹氏在心中冷笑一记,不紧不慢地道:“是啊,您就说吧。”
    见桂娘、竹韵、桃雨都紧张万分,琴羽杉倒是老神在在,她心里有数,狗嘴吐不出象牙,那陈大夫定是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陈大夫重重地叹了口气,非常沉重地道:“六姑娘是是不足之症哪!”
    琴羽杉以为那是跟腿脚有关的病,但周围人连同尹氏带来的那六名丫鬟、六名婆子都惊骇地啊了一声,遂让她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足之症?”尹氏惊慌地问:“您可诊仔细了吗?当真是不足之症?”
    陈大夫斩钉截铁地道:“不会错的。”
    尹氏又问:“可能医治?”
    陈大夫摇了摇头。“六姑娘体质孱弱,宫寒阴虚,属于先天不足,无药可医,即便怀上了,也难保住,即便保住了,也难以产下,即便产下了,也定是死胎。”
    听到这里,琴羽杉总算明白了,原来不足之症就是身体虚,难以生育啊!
    桂娘眼泪刷地流下来,一脸的苍白,只想抱了小主子痛哭。
    “我苦命的孩子,怎么就得了不足之症呢?唉唉,一个女孩子家,若是难生育,谁又敢娶呢?
    就算祖先保佑能嫁出去,又怎么会被婆家给待见?看来这一生是与那幸福两字无缘了,真是命苦啊!”尹氏滔滔不绝地惋惜叹道,说完,又貌似伤心地对陈大夫道:“那么就劳烦陈大夫开些补身的方子吧!尽人事,听天命,我这个做娘的,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陈大夫忙恭敬的一拱手“老夫省得,定会开几剂重药为六姑娘调养身子,大夫人不需操心。”
    尹氏使个眼色,丁香迅速向前送上谢仪。
    琴羽杉冷眼旁观地看着那沉甸甸的钱袋,便知道老家伙心里定是笑得嘴都快裂了。
    真是会演,明明就是串通好的,还一句一句跟真的一样。
    她明白了,难怪尹氏只是来探个病却要带上六个丫鬟六个婆子,不就是要让她们都亲耳听到大夫的诊断,再藉她们的嘴把她难生育的事传出去,最好再传到府外去,传遍京都汉阳城,让她嫁不出去,也坏了她的名声。
    真是好笑,尹氏可是白做小人了,她一点都不担心嫁不出去,她反而担心嫁人这件事,这时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知道她会被指给什么人,万一是头神猪怎么办?
    可是,听到自己有不足之症还一脸镇定不合常理,她在被子里捏了自己一把,挤出两滴眼泪来。
    尹氏见她那愁云惨雾状,心里很是痛快,但嘴上不忘假意安慰道:“你也无须难过,慢慢调养便是。”
    等着吧,明天长安侯府的六姑娘体虚、难生育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汉阳城,看谁还敢娶她?
    侯爷竟要她帮那娼妇养的小贱人寻户好人家议亲?哼,门都没有。
    “是的,母亲。”琴羽杉低眉顺眼地答,不忘让声音带了点哽咽。
    尹氏总算满意了,带了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一等尹氏等人的脚步声听不见了,琴羽杉马上擦干眼泪。
    这院子里一定有尹氏的眼线,否则怎么她才醒来不久,尹氏就杀过来了。
    既是如此,自己可要提防点了,不能让人看出她不是原主,要转性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慢慢地转,不露痕迹地转,合理地转。
    “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才好?”桃雨急得都哭了。
    竹韵也是红了眼眶,顿足不平地道:“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咱们姑娘连蝼蚁都不敢捏死一只,却让她遭这种罪?叫姨娘在九泉之下怎么阖眼?”
    琴羽杉坐了起来,轻声道:“你们都别哭了,我没事。”
    桂娘眼泪还是掉个不停,面上是一片凄苦之色,拿帕子擦道:“姑娘心里难受就别憋着了,仔细憋出病来,落下病谤就不好了。”
    “我真的没事。”琴羽杉双眸亮晶晶地朝她们嫣然一笑。“瞧我可有半点难受的样子?”
    一时间桂娘、竹韵、桃雨全都看着她,发现她真的好像不伤心,换她们困惑了。
    知道自己难以生育怎么会半点不伤心?这可不太对劲,不会是那孟婆汤出了什么问题吧?
    琴羽杉正色道:“告诉你们也无妨,但你们可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不得泄露出去,咱们院子里有大夫人的人,你们应当知道吧?若被大夫人知道,咱们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桃雨心痒难搔,好奇的不得了。“究竟是什么事啊姑娘!真是急死我了。”
    琴羽杉便将自己观察到尹氏与陈大夫合谋要毁她清誉之事说了,听得桂娘、竹韵、桃雨目瞪口呆,随即现出不忿之色。
    “大夫人真真太坏了,心肠忒歹毒!”她们异口同声的骂。
    三个人纵有满腔怒火,也为主子愤愤不平,但真叫她们骂,毕竟是高门里的下人,平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们也骂不出什么毒辣的话来。
    “这件事咱们知道就好,万不可以说与他人听,即便是院子里素日里与你们交的姊妹也一样,要知道大夫人如今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务求除之而后快,我若是过得舒心,她便会不舒心,一定会想方设法再来害我,不可不防。”
    竹韵听她说得有条有理,一时怔愣的忘了回答。
    桃雨心直口快“姑娘那孟婆汤真是喝对了,婢子喜欢姑娘这样说话,不卑不亢的多好啊!说到底,姑娘可是堂堂长安侯府的六小姐,又没欠她们什么,凭什么见了大夫人总要缩头缩脑、唯唯诺诺的呢?”
    “瞧你,说那什么话?”桂娘笑骂。“见了大夫人不低眉顺眼,难道跟大夫人冲撞不成?到时倒霉的是谁,还不是姑娘。”
    竹韵面上一片迷惘。“什么什么孟婆汤啊?”
    桃雨抢着把主子在鬼门关走一遭,喝下那孟婆汤的事说了,听完,竹韵也是长哦了一声,一脸的恍然大悟,同样不疑有他。
    琴羽杉忍俊不住,终于噗哧一笑。
    看来她是庸人自扰了,就算旁人察觉到她有什么不对劲,只要推给那孟婆汤便是,想来她们三个都信了,别人也是会信的。
    “有镜子吗?拿面镜子给我。”她突然好奇起自己的长相来了,不会只有蒲柳之姿吧?
    桃雨嘻嘻笑道:“姑娘脸上是脏了点,婢子去打水来给您净净面,让竹韵姊姊给您梳个头再照吧!”
    琴羽杉笑推了桃雨一下。“不用了,你快点去熬肉粥吧,我饿得慌。”
    见主子竟跟自己笑闹起来,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桃雨觉得有趣极了,嘻嘻笑道:“是,遵命,婢子这就去。”
    竹韵取来一面铜镜递给琴羽杉,桂娘叹道:“姑娘躺了许久,脸色是蜡黄了些,那都是因为没吃饭的关系,想来只要好好吃饭,脸色便能红润起来,所以就不要太在意了。”
    琴羽杉没听见桂娘在讲什么,她讶异的看着镜中人,久久愣着。
    镜里的人,不是前世的她又会是谁?
    她死时是二十七岁,但镜子里的面孔是她少女时期的长相,从小她就自负美貌,如果这一世成了丑八怪,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哭怎么适应呢!
    “脸确实有些油了,打水来帮我净面吧!”
    她半点没显露对自己长相的讶异,镇定的吩咐。
    她,要开始新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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