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却对这个话题只字不提,淡淡地说道:“明天一大早我就走,到时候就不给你们打招呼了!”
    听到这里,她们几个脸上全都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床太挤了,我今晚就睡客厅了,你们都回去睡吧!”我说完,便不再看她们,进卧室抱了床被子,直接在沙发上睡了起来。
    几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
    可是既然我这么决定了,她们还能说什么呢?
    王悦婷俯下身子,帮我掖了液被角,收拾妥帖后,便带着几个姐妹,陆陆续续地进屋了。
    我说的出、做的到,第二天还没完全放亮,便踏上了回老家的归程。
    由于归心似箭,一路上我没有丝豪停留,从早上五点出发,八个小时之后,便进入了老家省市的地界。
    高楼大厦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前几天那场雪,席卷了大半个国家。
    所望之处,都是白盈盈一片。清冷干燥的空气里,携带着一股浓浓的家乡味,令我无比陶醉。
    在离晚饭还有三个钟头的时候,我的车子,终于风尘仆仆地开到了镇上。
    每到快过年的这几天里,逛街的人就拥挤不动,大家都在购买年货,别说轿车了,连走路都费劲。
    由于我走的太急,在吴县没来得及购买年货,本想顺道镇上买点东西,一看那人山人海的,这个念头只能搁下了。
    于是我一打方向盘,重新拐上国道路,打算从小路去村里。
    一路驶过,家乡翻天覆地的改变,令我咋舌不已。
    才一年没来,镇上的变化已经相当大。
    沿途的街道上,不仅增加了许多新的店面,在镇东头还开劈了一条新的商业街。
    远处,一台吊车拔天耸立,下面是混凝土搅拌机,正在挺着圆鼓鼓的大肚子,轰轰作响。旁边堆着沙子,石子等建材料。此时已经日落黄晕,几个背影佝偻的建筑工人,还在顶风冒雪,在泥泞不堪的地里忙活着。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背影,突然跳进了我的视线里。
    我赶紧踩下刹车,只见在离我五十米开外的建筑工地上,一位五十多岁、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正拿着瓦刀往上面粉刷水泥。
    虽然他背对着我,但那微微佝偻的脊梁、常年经受风吹雨打而红肿黝黑的皮肤,还是让我马上认出来……那是我的父亲。
    此时,已经日落西山。
    那张布满皱纹的苍老脸颊,在晕暗的光线中,倾注着对工作的专注……
    二十五年了,从我还没有出生起,父亲便干着这个最苦最累的工作,几十年如一日,从来没有间断。
    我没有做过这种工作,但我知道,没有人想在三伏天最热的时候,还要顶着大太阳搬砖抗灰;也没有人喜欢在滴水成冰的三九天里,还要冒着风霜粉墙盖房。
    可是父亲,一干就是大半辈子。
    他的腰已经被繁重的工作压垮了,头发也被雨雪风霜染白,可是为了养家糊口,父亲一直在坚持,哪怕在刚刚大病初愈之际,还在坚持着。
    每次在城市里行走,看到那些白发苍苍、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农民工,我总是会想起父亲。
    想起这个,从来不在家人面前叫苦叫累,反而整天乐呵呵的父亲。
    我以前不懂,父亲每天都灰头土脸的回家,就像在泥堆里打过滚似的,为什么还笑的那么开心。
    现在我懂了,懂得了父爱的伟大。
    “爸!”
    我哽咽地叫了一声,正想快步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意外发生了。
    只见一根钢管,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从天而降,直戳戳地从楼底上砸了下来。
    “不要!”
    我的心像被什么抓住一样,几乎快要停止呼吸。
    因为按照掉落的角度,那根长达十米的钢管,正好会砸到父亲的脑袋上。
    “老李,快闪开呀!”楼底上最先发现情况的工人,朝下面大声呼喊起来。
    可是钢管掉落的速度极快,即使以我的反应速度,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只听“咚”的一声,钢管已经掉在了楼下。
    我的心,也跟着“咚”的一声,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在那刹那间,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像被抽空一样,好半天都没有从惊吓回过神来。
    在天旋地转的视线中,我仿佛看到父亲的身体歪倒在了地上,而那根要命的钢管,在地上弹跳了几下,也躺在父亲身边,一动不动了。
    “老李,你怎么样?”
    “老李,你没事吧……”
    吵杂的喊叫声,将我从半昏迷中叫醒过来。
    我脑中一片空白,意识趋使着我的双腿,急忙朝父亲冲了过去。
    可是还没等我跑到跟前,就见父亲在几个工友的搀扶下,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到这里,我几乎吓跑的魂魄,这才又归了位。
    “老李,你可真命大啊,就差那么一点啊。”其中一名工友,十分后怕地对父亲说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李啊,你就等着享福吧!”另一个工友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
    “是啊,是啊!刚才真够险的!”父亲余惊未消地附和道。
    刚才事发突然,他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当意识到自己差点被钢管贯穿后,这才感觉到深深的后怕。
    父亲瞅了瞅那根钢管,对身边的工友说:“你们可别对家里讲啊,要是传到我老婆那里,还不把她吓坏了……”
    “不说,肯定不说!”工友们纷纷保证道。
    正在这时,一个腆着大肚子的男人走了过来。
    看到这些工人围在这里不干活,胖子十分恼火地喊道:“嘿!你们几个,干啥呢,还不快点干活!”
    “老李刚才差点被钢管砸死!”其中一名工友解释道。
    胖子瞅了一眼地上的钢管,又看了看脸色煞白的父亲,见他没事,马上吹胡子瞪眼地说:“他死不死关你们屁事?就算死了,你们也得给我干。三哥说了,这个工程年前必须完工,今天晚上搞不定这堵墙,你们谁也不许回家吃饭!”
    “我们是工人,又不是你们家的奴隶,凭什么不让我们吃饭!”一个年轻小伙子气不过,脸色涨红地说道。
    “哟呵,脾气倒是不小呐!”胖子松了松西服的衣领子,露出了胸口上的刺青,气焰嚣张地说道:“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天晚上不把这堵墙粉好,你们别说吃饭,麻的,觉都没得睡!赶紧给我干活!”
    那个小伙子刚要动怒,就被身边一名干瘦的中年男人给拽住了,在他耳边小声骂道:“就你会逞能,他是李三参的拜把子兄弟,是你能惹得起的吗!别再说了!”
    “大兄弟,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不能这么霸道啊!”另一个满脸灰白胡茬,看起来至少有六十岁的老者说道:“工期再急,你也得让俺们回家吃饭啊。这么冷的天,不吃饭也没力气干不是?”
    这个老头一说,其他几个工人也纷纷接腔道:“是啊,天太冷了,晚上也办法干啊!”
    “要干也看不清啊,出了人命咋弄呢……”
    父亲刚才被吓蒙了,现在回过神来,感觉左手心上火辣辣的疼。拿在眼前一看,发现手上被铁条割破了一条大口子,满手心都是血。
    “李叔,你受伤了?”那个小伙子眼尖,在后面失声叫道。
    其他几个工友发现后,也十分焦急地说:“老李,别干了,赶紧回家吧。不能挣钱不要命啊!”
    还没等父亲开口答应,那个胖子便瞪眼喝道:“谁准许他回家的?留这点血算个屁!拿土糊一下就好了!别废话了,赶紧给我干活!”
    说完,他突然在那个小伙子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听到没有,快给我上去!”
    看着自己儿子被他踹翻在地,那个满脸胡茬的老汉顿时急了:“你干嘛打人呐?俺不干了,钱也不要了。儿子,咱们回家!”
    说着,他将手里的瓦刀往腰里一插,扶起儿子,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就要转身离开。
    “爸,咱爷俩干半个月了,好几千块钱呢,干嘛不要啊!”小伙子不甘的说道。
    “孩子,这些人咱们惹不起,还是花钱消灾吧!”父亲十分无奈地说道。
    “给我站住!”
    胖子在后面吼了一声,指着他们爷俩的背影叫道:“敢走出工地一步,老子就打断你们的腿!”
    年轻人火气大,听得这个胖子如此蛮横,随手抓起一把铁锹,瞪眼大怒道:“有种你动我一下试试?”
    “哟呵!给我来狠的是吧!”胖子咬牙切齿地在小伙子脸上指了指:“行,你等着!”
    说完,回头朝后面喊了一嗓子:“老五,你们都给我出来!”
    话音一落,只见街对面的那家游戏厅门帘一掀,一下子窜出来七八个小青年。
    “咋了?达哥!”七八个人咋咋呼呼地走了过来。
    “这小子敢跟我来横的!”胖子伸手一指小伙子,大骂道。
    “草他妈,活腻歪了!”
    七八个人刚喝过酒,体内的酒气没地方发泄,正手痒着呢,听到这里,顿时就把那对爷俩给围住了。
    小伙子握着铁锹,眼珠子通红,死死地瞪着他们几个。
    “你小子装b是吧?”其中一个瘦高个踢飞了他手中的铁锹,骂道:“瞪你老妈呀瞪!”
    小伙子紧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嘣作响,额头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你个犟种,说句软话会死啊!”老汉将儿子推搡到脚手架边上,又急又气道:“快上去吧,别给他们闹,没好下场的!”
    其他几个工友,这时也纷纷跑过来,又是劝又是赔礼,那群混子才骂骂咧咧地退开了。
    胖子又指着这些工人叫嚣道:“你们几个听好了,今晚要是做不出活儿,今天的工钱一分没有!”
    工人们虽然心中有气,可还是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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