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汤都凉了,如良还没回来。
    低矮的平房里,15瓦的灯光影影绰绰,昏昏暗暗,罩着文娥年轻而期盼的脸。
    文娥今天领了工资,有一千多块呢。今晚本来要加班的,但文娥一想到老公如良很久没有喝她煲的鸡汤了,所以请了假,决定给老公也补一补身子。
    如良在一家造纸厂做打包工,干的是体力活儿。天天都是白菜萝卜,吃过菜的碗,不用洗洁精,也能干干净净。文娥曾劝老公换一个厂,可如良没文化没技术,只能干劳力。如良自己也不肯换,说苦是苦了点,但比其它厂工资高,也不用加班。
    如良这个晚上并没有加班,而是早已换了工作岗位,他主动要求去做打浆工了。因为打浆工比打包工每月多三百元,一年下来,就是三千多块。如良只想尽能力多赚些钱,好回去盖房子,再多挣些钱,给娃儿读书,然后与文娥一道回去,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他不想让文娥跟着他在外面受苦受累受气。所以,换工的事,如良不但自己对文娥守口如瓶,还要老乡小树也为他保守秘密。因为如良所在的造纸厂的打浆工,危险重重,一不小心,便有滑进打浆池的可能。如良知道,只要他告诉文娥,文娥死活也不愿意他去的。
    文娥将鸡汤热过第二遍,走廊上还是没有如良的口哨声。如良每天回来都会在走廊上吹口哨。
    房间里没有电视,文娥有些无聊。文娥端出针线盒,从纸箱里抱出一捆又一捆的衣服,准备缝扣子。这些衣服是她从厂里面领回来的,缝一件,有三毛钱。文娥取出针就习惯性地缝起来,针穿过去之后,才发觉没有线。
    平常的夜晚,都是如良给她穿线。因为她的视力在这间租房里,离得再近也看不见。而如良虽然粗手粗脚的,穿起线来却是一下就能穿过。所以,只要文娥不加班的晚上,两口子就在家里忙着缝扣子。一个专门穿线,一个专门缝。配合很是默契。一晚上也能挣两斤肉钱(二十元左右)。
    晚上的时光也很丰盈而快乐。如良总会对文娥说笑话,说他当年如何下定决心追她的事儿,还会说文娥当年是如何如何的模样有些细节文娥是有些不记得了,被如良一说,她倒是有些脸红了,心也变得甜蜜起来。
    鸡汤已热过第三次,深夜十二点了,门边依旧没有响起如良的自行车铃声。
    文娥跑到走廊门口张望了一会,叹了一口长气,这如良不赌不嫖的,也不喜欢去同事家串门儿,会去哪儿呢?
    文娥躺在床上,辗转又辗转。闭着眼,处处都是如良。
    平常的夜晚,这个时候,如良会坐在她的腰上,给她按摩,按得她浑身发麻发软发热,然后如良有意或无意在她的腋窝处也按一下,待她翻过身子,如良便会迫不及待地如棉被一样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在他的包裹之下,也变得象风中的薄公英一样轻扬而飞舞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一声响雷叩响着平房上的铁皮瓦。
    文娥不知怎地怎的突地抓起雨伞冲了出去,她要去接她的如良。
    刚冲到走廊的出口,如良的老乡小树(也是同事)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一脸的苍白,欲言又止。
    “咋啦?小树?”文娥一脸的焦急。
    小树直直的千古罪人一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嫂子,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早应该告诉你的,如良哥他——”
    “人呢?”
    “掉进打浆池去了!”
    文娥只觉得天旋地转,文娥跪下去紧紧抓住小树的手,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他在哪,你带我去,你带我去——”
    “被碎纸机——碎——掉——了——!”小树泣不成声。
    文娥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嫂子啊!你得挺住,娃儿才两岁。厂里买了保险,要陪十万的!——”
    文娥什么都没听进去,只迷迷糊糊而口口声声地唤着如良、如良低沉而微弱。
    15瓦的灯泡顷刻间也被雷打没了。
    后记:
    本文碎纸机碎死人属实。无奈本人也只是在外苟且偷生的女子,不敢奋笔写成新闻投往报社,当时的情况是:那天下雨,一打浆工去打浆池边打浆,多时不见该打浆工吃饭,同事去找该打浆工,只看见一双鞋,同事便关掉电源,从浆池里看到人的尚未碎掉的骨头,经多人核实杳证,确定就是那个打浆工的骨头碎片。所以,本人只能是敬请各造纸厂,改善浆池边的防护设施,确保外来工的生命安全与生命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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