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韵,搭载和风的羽翼,在关外广袤的山峦原野上飘荡,盘旋,徘徊。春风似绿色的源泉,流过处,绿色即在复苏的大地上,波浪般的清漪荡漾开去,绿色不知疲倦的涌动前行,直到淹没眼前的一切;又像绿色的丝巾,飘渺在地平线上,却被晨曦里的雾霭镶嵌分割,越发的朦胧起来;慵懒的风,却顽童张网般的把这绿色的丝巾高高舞起,张挂在枝头,河畔,还有牧童的短笛剪影上;原本苍凉,雄浑的远山,被葱茏的绿树遮挡起向严寒示威的岩石肌肉,如同黛绿色的鱼,遨游在幽绿色的海面上。翱翔的苍鹰用雄健的翅膀把白云托举的迷离高远。真的分不清,是眼睛沉醉在青光里,还是青光沉醉在眼睛里。
    刚刚露头的草芽,还穿着紫色的衣,却已经用露珠的笼来扑捉早起的光线飞鸟,一任光线的飞鸟在笼中,无休无止的折射飞腾,直到露珠发出耀眼的光,伴随小草长大拔节的声音在我的记忆树上张望。我的记忆像被风吹动的旌旗,摇摆起青年时代江南行的流苏。
    二月里的科尔沁沙地南缘,斑驳的残雪在沙地上,似黄色海浪上面的泡沫般动荡不安,在阳光与风的抚弄下,身躯在日渐消瘦。余威尚存的朔风在林间呼啸刮过,留下树枝的颤鸣。河畔野草,把自己的枯黄跌倒在冰河的镜子上顾影自怜。冰上嬉戏的孩子们,在臃肿的棉衣里滑过冰面。寒冷还是这方水土的主色调。北国的春天,仍然被寄放在北归雁阵姗姗来迟的翅膀上。此时,我的身心却已酣卧在南下火车的汽笛夜曲声声里,越过山海关那道隔离季节的墙;跟随陆地的钢铁翅膀飞越黄河,我们民族曾经健硕的母亲;走近长江之滨,青光驻足眷恋不舍的地方。
    二月的江南,和风细雨中。清澈的河水上飘荡着扁舟片片,贪恋河水的石拱小桥上,写满游人的徜徉步履;河畔的垂柳倒影,在涟漪中婀娜;村外的野田,满眼的油菜花黄,随风浮动着,如同金黄色的海浪。当你的眼睛不经意的远眺,江南特有的民居建筑形式--白墙黑瓦,在金黄色的海浪中浮出,虽没有“青山郭外斜”的古朴和出世感,却也是“绿树村边合”自然的令人顿生幻觉,惊问自己“今夕是何年”偶有荷锄负犁的农人走过,老水牛也跟随在主人身旁,悠闲的蹒跚。如若不是油菜花地边,偶有儿童的喧闹声响起,真的会怀疑自己是否就是当年弄舟的渔夫?眼前情景是否是曾经久远的记忆再现。
    眼前的情景,涌入记忆深处,似触媒,令儿时心中保留的描写江南春色的唐诗宋词骤然复活,虽然是只言片语模糊的记忆,但在这个毓秀无数诗篇的灵地,竟然完整起来。
    贺知章在他的咏柳中吟到:“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其实,我记忆最深的就是“二月春风似剪刀”我不知道这半联诗的确切含义,可是我喜欢剪刀,可能是喜欢剪刀能赋予扁平状物质以生命吧?或者把布料裁成衣服,装扮新人。这与诗人对于大自然生化万物的礼赞意境,无疑是相去甚远的,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于诗歌的记忆,也不影响此时,江南的柳叶已经长大。
    苏轼在他的宿新市徐公店里,有著名的诗句:“篱落疏疏一径深,枝头花落未成荫。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不知是否是特意为今天的孩子们写的,还是孩子喜欢游戏的天性,从东坡的文字里跃出,跌入我的眼前。
    绿肥红瘦雨渐稠。我在江南的第一片花瓣的掉落声中,在“明月何时照我还”的浓烈乡思中,回眸江南原野上水的清漪,花的清漪,遗失半弯月亮在水乡,挥别江南情节。站回到我的根--东北,关外的科尔沁沙地,早春时节。
    韩愈在他的诗歌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里是如此说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韩愈当年不是写的关外,这是尽人皆知的。而此时,这首诗歌,特别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却成为东北早春的真实写照。
    蒸汽机车追逐着车窗外的遥远绿色,那绿色在前方引领着,躲避着,旋转着在蒸汽机车的身旁。蒸汽机车却像犁头,在酥雨后的关外大地上,开垦着播种希望的垄行。夜月下,心灵的背囊带回江南的风,江南的雨,江南的绿。迎接我心灵回归的,是早春科尔沁沙地的绿色渴望。
    春天是美丽的,因生命的复苏;春天是如歌的,因布谷鸟的几声啼鸣;春天是喧闹的,因花蕾绽裂的天籁;春天是短暂的,因不知名的野草展开叶子的长度。
    春天的小雨淋湿我的头发,那份惬意,那份清凉的澈,把我从记忆的遐想深处拉回到现实的青光中来。是啊“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只要我们爱我们的家园,爱我们的生存环境,爱我们的世界,爱我们的地球,青光还会离开我们吗?还要祈求上帝的伊甸园门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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