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诗婷无法理解这样的关系,只觉得成人世界复杂得难以想象,黑不黑、白不白,那干嘛分黑白?
    “就像我们花店后面的生意来说好了,要不是文哥跟局里很熟,那种命案或事故的案件哪有可能每次都轮到我们做?都是他们打电话通知我们哪里有尸体,让我们去收的,事后再给他们红包。”
    “做那个真的很好赚?”游诗婷好奇不已。死人钱真的比较好赚吗?连警察都来分红包?
    “当然。不好赚谁要开这种店。”
    心念一动,她开口就说:“那我也去做好不好?”
    杨景书错愕不已,呆了好几秒才问:“你?”
    “就是我。”她用力点头。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工作?是去看尸体、抬尸体!”
    “我知道啊,你们能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你是女生!”太荒谬了,她一个小女生要跟他们去抬尸体?
    “女生就不能抬尸体?”她不认同地抬高下巴,又说:“我想靠自己赚钱。我妈虽然会留生活费给我,可是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跟她拿钱,她在外面有什么样的生活我也不知道,如果哪天她回来跟我说她找到第二春了,我还能跟她住一起吗?我没什么才能,书也念不好,以后要靠什么赚钱?”
    他不认同,道:“你可以去念幼保科、美容科,以后去幼儿园带孩子、去帮人家做头发。这个只是暂时性的工作,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做葬仪、帮人抬尸体,更别说你一个女孩子要做这种工作。你去学个一技之长,将来开美发院什么的比较实在,绝对好过做这行。”
    “美发那个赚不多啦,幼儿园老师薪水也很少,你就让我去做做看嘛,也许我做得比你们好哦!”她抬高面颊微肿的脸蛋,目光晶亮地看着他。
    这样就能有更多机会与他相处了吧?以前以为他就是去看看场子,或是打架争地盘,那些事她一个女生根本做不来,但抬尸体应该没问题;她想时常看见他,就算他现在身边有张柔柔也没关系。
    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生,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但她知道抢人男朋友是可耻的,她并没有要抢,也不会让他知道她喜欢他;她只是想要偷偷喜欢他,只是想要能够时常看见他,只是这样而已。
    杨景书从没想过未来有一天,他真走上了殡葬服务这途,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公司。很辛苦,但每回完成一件工作,他对生命的热爱就更深一层,这大概是做任何工作都得不到的成就感。
    拎着防风背心走出办公室时,眼皮下微微一跳,他止步,低下眼帘,好一会时间,才又举步,经过员工休息室时,他听见员工夹杂笑声的交谈。
    虽说平时为家属或往生者服务时,他要求员工必须是严谨庄重的;但私下时间,他其实更喜欢他们这样说笑。这工作压力不小,特别是长时间面对家属的悲伤,他也担心他们情绪受影响,所以在不影响公司形像的范围内,他是允许他们大声交谈的。
    敲了下门板,他推门步入休息室。
    “杨先生。”
    “老板。”几个谈笑的员工见着自家老板,出声招呼。他们的老板很低调,对外或对内,自介都是负责人;可按理说,一家拥有副理和经理的公司,再上去那位不就是总经理或是董事长?但他从不这样介绍自己,仅说他是负责人。除此,他不喜欢有谁唤他总经理或是董事长,所以后来他们见了他,不是一句“杨先生”就是一声“老板”
    老板没什么架子,不责备人,事情没处理好他最多就是稍微提醒一下下回应该怎么做;他生活习惯良好,吃方便素,不烟不酒不嚼槟榔;他对家属有礼,对员工客气,他空闲时常做的便是在办公室抄写经文。也许好脾气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
    他外型是出色的,当然比不上那些偶像明星,但也算俊秀,尤以那双眼阵最迷人。他的瞳仁深黑,睫毛是连女性看了都要自叹不如的纤长,看人时总是很专注,好像要把人看进心里;就是那样的眼神特别勾人,会让人误以为他在放电。
    没见他有什么健身习惯,可他体态良好,修长的身形包裹在深黑西装下,更衬得他英俊挺拔、斯文稳重;若不对人说他从事殡葬业的话,谁都要以为他是白领上班族。
    像这样的男人,总会有个如花似玉的伴侣,但是至今,他们没人见过他身边有过女人,即便是公司元老级的职员也不曾见过。
    坦白说,殡葬业者除非早有对像,否则要有对像实在不容易。然而老板并不是没人要。曾有家属在亲人告别式办完后,跑来跟他表明心意;他先是装傻,最后婉转地告诉对方他孩子都十岁了,吓得对方误以为自己差点成了小三,直跟他鞠躬道歉。
    明明是他拒绝对方,最后弄得好像对方多对不起他似的。他们甚至想过老板搞不好是同志,要不,怎么会跟王经理感情那么好?
    “老板,你吃饭了没?”阿坤满嘴油腻,嘴里塞着食物,口齿不清。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点再吃。”杨景书轻轻颔首,再开口时,他劝道:“阿坤,你吃饭速度慢一点,别这么急,小心噎到。”
    “不会啦,都习惯了。”阿坤摆摆手。
    杨景书只是笑了笑。他沉静的目光在桌面轻扫一圈,忽然走向阿坤。“手机是你的没错吧?”他拿起阿坤面前的手机。
    阿坤点头。“坐这样,手机放在口袋会有点不舒服。”
    杨景书把手机置回他面前。“是会不舒服,有时放后面裤袋,坐着坐着还会滑出来。”
    “嗯嗯,对耶!”助理猛点头,一副找到同好的兴奋表情。“我上次就是这样把手机弄丢了,因为它滑出来,不过我没注意到。”
    杨景书噙着笑,提醒阿坤:“我们做这行,手机很重要,你等等别忘了把手机带走。”目光一转,看着从他一进来就直盯着他瞧的张启瑞,道:“启瑞,公司麻烦你了。”
    张启瑞看看他,只是点了下头。
    “副理,老板又要去找尸体了?”杨景书离开后,助理看着张启瑞。
    他对老板这个人真的很好奇。其实他一开始是要进入大公司的,但是履历投出后都未有回音,才跑来皇岩。
    皇岩这家公司不像那些集团经营的大公司,全国各地都有驻点,他们除了在医院设有事业处外,就是和殡葬处合作。尺了事业处那边是王经理在负责,总服务处这边则由张副理负责。
    他从待了一年的观察中发现,老板除了会去收命案尸外,就是做遗体缝补修复的工作;除此之外,偶尔接到学校邀请他去做相关方面的演讲,其余大小事都交给王经理和张副理处理;他甚至连公会或殡葬处的会议也让经理或副理出席,他不插手员工的工作,像是对他们无比信任。
    他的观念有些特别。谁开公司不是为了赚大钱?曾经有员工建议他应该像其它企业那般卖生前契约,可他并不愿意;皇岩内部没什么升迁考试,员工又问起为什么不像那些大集团一样办内部考试,他说他不希望因为一些业绩奖金制度让整个服务变成一种商业;他也不希望员工为了考试成了公务员,每天做着一成不变的工作。
    最重要的一句话,他说:主角不是礼仪师,是往生者。
    像老板那样不开发客源,他一度想过会不会哪天公司就倒了,毕竟比不上集团经营;但就是那句“主角不是礼仪师,是往生者”让他对他的老板有了信心。
    事实也证明,皇岩的生意奇诡地好;大概是和殡葬处合作的关系,无名尸和命案尸便成了皇岩的服务来源虽然他不喜欢服务命案尸。
    “你怎么会这样问?”张启瑞瞟了助理一眼。
    “我发现他很少出去啊,重点是他刚刚没穿外套。”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肯定哪里又有尸体。”阿坤以一种老鸟的姿态说着。
    穿外套是公司规定。制服代表公司门面,除了告别式是中山装外,平日定是黑色开领西服和白衬衫,平时在办公室内可以不着外套,但面对家属时则必须穿上,那代表一种专业形像;再有,外套胸口都有别针式的个人小名牌,让家属看见服务人员的姓名,也较能让他们感受到诚意。
    但有另一情况下可以不穿外套——意外现场收尸或接体时,因为穿着西装多碍事;不过像这种冬天倒是可加件背心,因此从老板没穿外套又带着背心这点来看,他去找尸的可能性很大。
    闻言,张启瑞笑了声。“他有可能去买东西啊,他总要吃要用吧,不穿外套不代表什么。”
    “他说他有事,他没说他要出去买东西。”助理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而且他有带着背心,老板有说办私事不能穿着制服。”特别是背心,因为背心后方绣有皇岩生命礼仪六个大字,有些民众对这行业还是有所忌讳,为了不给人不舒坦的感觉,老板不大喜欢他们穿背心在外头晃。老板最让他们这些员工埋怨的就是这点,除此之外,他真是个不错的老板。
    “他是老板,有必要跟你交代那么详细吗?”张启瑞嘴巴上这样说,心里大概知道不出多久时间,他就会接到杨景书的电话。
    “那坤哥你说嘛,你觉得老板是不是去找尸体?”助理看向阿坤。
    阿坤点点头。“其实我怀疑老板有个闻尸鼻。”
    “你不要把他讲得那么恐怖啦!”女同事扬声说。
    “你以为你现在是推理家?还是在写恐怖小说?”张启瑞白了他一眼。还闻尸鼻!
    阿坤用一种扞卫清白的表情说:“我之前也怀疑你看得到那个,后来果然证明我猜得没错呀。”
    公司的同事后来都知道他们的张副理有阴阳眼。他一次在为一个自杀的往生者办法事时,差点被鬼上身,据说是那自杀灵知道他看得见灵体,有事请他帮忙,他不愿,惹恼了那只灵,还企图上他身。
    虽说在当时做法事的法师处理下,事情是解决了,但也为这个工作又增添了一笔灵异传说。
    “是不是做这个工作,很容易见鬼啊?”女同事歪头想了想,又说:“但是我从来没遇过什么奇怪的状况,难道是我八字比较重的关系?”
    张启瑞扒光剩下的饭,收拾好空的便当盒后,看着那位女同事,冷冷地笑了笑。“你八字重不重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你体重真的比较重。”跟他女朋友有得拚了。
    他又笑了下,起身走人,身后是女同事羞愤的抱怨声和同事的朗朗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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