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不起眼的马车,在近午时分自城外驶入城内,进入东门,不过一刻钟,便见慕容郬迎在前方。
    车夫轻啸一声,马车停下,宫晴、宫华下车,与慕容郬互相拱手作揖。
    “王爷已经为大人备好宅子,请宫大人随我同来。”不多废话,直接进入主题,这里是京城,耳目太多。
    宫晴犹豫地望了慕容郬一眼,有人备下宅子自是方便,否则人生地不熟的,还得先找客栈暂居,问题是这样一来,苹果与王爷岂非又得经常碰面?
    马车里头,贺心秧半躺着闭目休息,听见慕容郬的话,以及接下来的沉默,她理解果果他姑在犹豫些什么。
    她早就想明白,此次进京想与萧瑛保持距离是不可能的。
    果果一心仕途,想在朝堂上有所表现,而他们不过是平民百姓,想靠科举这条路子谋到好前程机率太渺茫,就算真当上官,背后若无人支持,几时让人暗算了去,也无法可想。
    如今有萧瑛、慕容郬的赏识,对于果果未来前程大有帮助,她岂能为一己之私加以阻拦?
    “难道宫大人已有备下住所?”慕容郬直言催问。
    “慕容公子请代我多谢王爷好意,我会与夫人先住进客栈,再商讨日后居所。”
    宫晴这样一说,宫华蹙紧眉目,转头望向姑姑。为什么要拒绝?难道姑姑听信流言,担心王爷与皇上的关系会妨碍他们日后前程?
    “在下不明白宫大人为何多心,可我实话说了,倘若大人要在京城落脚,王爷备下之处是最好的选择,一则起居出入方便,二则离王爷暂居的宅子也近,三则为怕引人注目,日前帮华哥儿讲学先生陈院知、李同光、王博鸿等当朝大儒,王爷已经安排他们入住爆大人住所附近,倘若宫大人只是客气,没有其他原因,还请宫大人随我同行。”
    贺心秧在马车里把话听得透澈,萧瑛对果果的确是用尽心思,不管他的背后目的是爱惜人才或想与晴搭上关系,在举目无亲的京师,能有人可以依傍终是好的。
    反正该来的逃不过,避着躲着,总还会碰上头,不如大大方方晾出身分,日后朋友相交、不再踰越。
    “老爷。”贺心秧在马车里轻唤,宫晴随即靠近马车窗边,她压低了声音道:“果果他姑,既是王爷的好意,就住进去吧。”
    “可”她仍然犹豫。
    “有免费的房子不住,才是傻瓜呢,何况人家连免费的家教都附赠上,光是为了果果,这番好意都得收下。”
    “你确定?”
    “自然确定。”
    怕啥,始作俑者都不怕,要娶郡主的人是他、播种不垦地的也是他,他都不怕了,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先上车后补票已经落伍,先上车不补票,霸王车一路坐到底的人脸皮才够厚,恰恰好,别的不说,脸皮厚,是她最得意的先天优势。
    宫晴微叹,定下主意,转身走到慕容郬面前,笑道:“既然如此,就请慕容公子带路。”
    听宫晴松口,宫华忍不住露出喜悦笑容,悄悄向慕容郬投去一瞥,孺慕之情一览无疑。
    慕容郬微哂,拍两下他肩膀,低声问:“功夫没落下吧?”
    “没有,天天都练着呢。”
    “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上车吧。”他赞许点头,看着宫晴、宫华进了马车,这才翻身上马。
    马车里头,宫华和贺心秧、宫晴挤在一块儿,马车不大,是他们临时租的,紫屏、苓秋坐在后边一辆,虽然只有两个人也挤得很,因为那里有他们全部家当,贺心秧吝啬,连一席被子也舍不得落下。
    宫华说:“千里迢迢载这么几床被褥,会不会太浪费人力?”
    贺心秧似笑非笑的应了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一个七品县太爷月俸才十二两银子,东花一点、西花一点,转眼就连渣儿都不剩。这几床被褥虽没什么价值,可不带进京里就得买新的,五床新被,就算用最普通的棉布来做,也得花上一、二两银子,再加上京城里事事样样都贵,说不定还得翻上几倍,你说,咱们要把吃进嘴里的米粮浪费在买新被子上头吗?”
    一大串话,决定了旧被子跟着主人走,也让宫华、宫晴看清楚,同样是穿越到这个时代,贺心秧过日子的本事比他们都厉害。
    才短短几日,她搞清楚了一斗米、一升豆、一斤柴、一刀纸日常所需的每项支出,光是让宫节捉襟见肘的十二两银子,可以在她手上游刃有余的用度持家,这可不是普通本事。
    现在,宫华用一种“你看吧,棉被白带了”的表情望向贺心秧,嘴角扬起先知者的骄傲。
    他那表情,让人脑袋一转就转出究竟,宫晴问:“果果,王爷是不是私底下告诉过你,要安排咱们入京后的住处?”
    被看穿了,宫华有几分懊恼,毕竟还是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只好实话实说“略略提过。”
    “你当时怎么不立刻拒绝,事后又不肯对我们提及?”
    “那是王爷的好意,为什么要拒绝?”
    他答得理所当然,就像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们一定会接受王爷的好意一般。但是当目光甫接触到姑姑时,他就明白自己太张扬大意了,他们毕竟是有秘密的,姑姑的身分,不能让人知晓。
    “你认为别人给的好意,我们理所当然要接受吗?”宫晴不懂果果的理直气壮。
    这小子,她从来没有这样教过他,事实上,他也没有随便接受过别人的好意,只除了萧瑛和慕容郬。
    一开始,她就不理解果果对萧瑛和慕容郬的崇拜,更不懂他们对果果的另眼相待,如今想来,此事透露出些许诡异。
    “不、不是只不过,姑姑,你不觉得王爷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吗?”
    “我不这样认为,如果他只是个闲散王爷,随手帮个看得过眼的小孩也就罢了,倘若他心气大,图谋更多,与他接近就不是件好事了。”几句话,宫晴堵得宫华无话可说。
    听宫晴的话,贺心秧出现更多联想。
    “我知道你有雄心壮志,但身为未来人类、读过无数的历史典籍,果果,你老实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安稳的时代吗?入朝为官,会不会遭遇到太大的危难?不是我心胸狭窄、志气微小,可穿越到这个时代,我只想图一个安稳,可不想动荡不安的生活。”
    倘若朝堂不安稳,就算果果是鸿鹄,她也要死逼活逼,逼他追随自己这只小麻雀退隐山林,绝不参与这淌浑水,功名利禄都是假的,能平平安安到寿终正寝,才是人类最大的幸福。
    宫华失笑,一手抓起一人,自信满满道:“苹果、姑姑,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份安全无虞、平安富贵的生活。”
    见他那样笃定,宫晴便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也只得按捺下来。
    贺心秧则是用一脸的怀疑看着他这小子,才十岁耶,讲这话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纯粹大声说话,还是他已经是萧瑛造反阵营一员,准备为他上刀山、下油锅,冲锋陷阵、不落人后?
    不会吧,这只才十岁,敢让他去杀人,严重违反儿童福利法。
    宫华被贺心秧的目光看得全身发毛,立刻转开头,掀开车帘子往外看。
    “到了,就是这里。”宫华指着外头,兴奋道:“这就是枫余居,看到没,他们种在铺子门口的枫树,再过几个月,枫叶红透了,就会有文人骚客聚集在此,吟诗作对子。”
    贺心秧和宫晴未到过京城,说不好奇是假的,因此也把头凑到窗边,向马车外看去,只见屋宇栉比鳞次、路上行人衣着光鲜亮丽,小贩大声32喝、百姓脸上带着笑,一副富贵升平的景象。
    “从这条路转进去,不多久就会看到一条街道,那条街上有三分之二的店面都是如意斋所有的,记不记得,就是之前你问过的那间,连皇帝来都得排队,然后一吃上瘾、钦赐匾额,下回有空,我带你们来这里吃。”
    京里是宫华旧时居所,虽然他在另一个时代里头待了五年,但这里就是他的老家,一进城便忍不住满心喜悦。
    见宫华那样开心,贺心秧和宫晴不得不抛开原先话题,同他说起如意斋。
    “到如意斋吃一顿饭要多少银子啊,说大话,你以为六品知府的月银多到满坑满谷、箱笼装不下吗?”贺心秧白他一眼。
    “将来我会挣大钱的。”
    “哼哈!等你从童生一路考到进士,等皇帝晾完你几年,再给你一个七品小辟做做,等七品官升到一品大员我们这顿饭,有得等了。”
    贺心秧不看好他,与其等他当大官,倒不如自己认真一点写艳本,从早写到晚,从晚写到天亮,一本接一本写到手软,只要还清萧瑛的五百两银子
    萧瑛想起他,控制不住地,心底一阵泛酸。
    她简直要鄙视自己了,那人和她有什么关联啊,不过是一夜情的物件、不过是过去曾经,何必想到他便为难起自己,甩开、抛掉,远远地把他踹出她的世界里,身为豁达的二十一世纪女性,才不要为了不值得的男人伤心。
    宫晴笑着接话“是啊,会不会等到我们发苍苍、视茫茫、齿牙动摇,只能喝得动稀饭时,他才带我们去欣赏满汉大餐。”
    “你们别小看我,将来我会让你们当人上人,让所有人看见你们都要鞠躬行礼,恭恭敬敬喊一声主子。”他说得信心十足。
    “这么好,那我不爽的时候,可不可以照三餐鞭打奴婢?一个不痛快,就逼人跳水给我看?再不,偶尔找几个人来跟前玩玩香辣刺激的sm?”贺心秧挑眉,满眼暧昧。
    宫晴戳了戳她的额头,sm这种话不可以在未成年小孩面前说,会害他们心态不健全。
    “你再说下去,会让我以为自己穿越的身分不是宫晴,是后宫妃嫔。”
    “晴,你不可以这样子,教育小孩的第一步骤是:要相信孩子的雄心大志,要给孩子足够的信心,他才会长成人上人啊。”她装模作样,摆出好老师姿态。
    先羞辱果果的人是她,现在讲这种话的人也是她,这颗苹果啊,还真让人咬牙“不然我要怎么说才对?教育学家。”宫晴瞪她一眼。
    “你要说:好咧,我就等着呗,如果有皇后的九凤朝服可以穿,别忘记给我弄一套来试试。这才能鼓励到小孩啊。”
    “这种鼓励,听起来很敷衍。”
    宫华见她们一人一句,越讲越起劲,气不过,恨恨道:“我说,我会做到。”
    “别激动,谁说你做不到,你一定可以的。果果乖、果果棒,果果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生了!小优好爱好爱你哦。”贺心秧刻意学哈佛幼儿园里,那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优的口气,气得宫华频频翻白眼。
    见贺心秧装萌,可爱得让人想捏两把,宫晴落井下石,问:“那个小优真那么喜欢我们家果果?”
    “喜欢得不得了,小优她爸妈更是见一次赞一次,要不是认识太晚,她妈一定会拉着果果他妈,眼对眼、肚子肚子,说:来,我们指腹为婚吧。”
    贺心秧越讲宫华越生气,见他气得鼻孔冒烟,头顶窜火,贺心秧连日来的气闷彷佛消散了几分。
    宫华转过身,坐到车子最后头,离两个爱嘲笑人的女子远远的,他挑起车帘子往外望,一匹快马从他们的马车后头追上。
    那是匹毛色油亮的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头戴玉冠,身穿盘领窄袖织金大紫袍,腰束五彩带,足蹬乌皮靴,一副威风得意的模样。
    直到对方来得近了,宫华与他视线相对,两人皆是一惊。
    对方连忙凝神,想再多看宫华一眼,但宫华已迅速放下车帘,一颗心卜通卜通跳不停。
    中年男子放慢马速,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微微飘动的车帘,心底闪过疑问。那男孩儿是谁?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面容?
    一名劲装男子加快速度,追上主子,他不明白主子怎会突然慢下来,他策马向前,在主子耳边低唤“王爷,成王还在等咱们。”
    勤王萧镇回神,下令“走吧。”说着拉紧缰绳,骏马再度扬蹄狂奔。
    直到对方从马车旁经过,宫华用食指微微拨开车帘,只见马蹄扬起微尘,才放下帘子,掩去满脸惊悸,两手握紧拳头,冷汗涔涔。
    他怎么会来到京城,他不是该待在陵州的吗?他此行有何目的?蜀王知不知道此事?
    宫晴和贺心秧并没有发觉他的不对劲,继续说说笑笑,谈笑间,马车已经随着慕容郬的带领,来到萧瑛准备的宅子门前。
    他们陆续下了马车,搬下简陋的家当,贺心秧付过银子、打发车夫离开后,门外守候的中年男子上前,对着宫晴一拜。
    “宫大人,我是这里的管家,名叫何竞,以后有什么大小事情都可以吩咐我。”
    宫晴打量他,他身高不高,站在慕容郬身边硬是矮了一大截,但满脸的精明干练,不似普通下人,拇指食指间隐约可见老茧,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如电,这人,身怀武艺。
    “日后就麻烦你了,何叔。”宫晴上前,虚扶起他。
    “大人客气。”何竞退开两步,领着慕容郬一行人进门。
    宅子不算大,只是一般普通民房,但也小具规模,进入大门后是一座小院,院中种了几棵老树,其中一棵树干粗壮,成年男子双手围抱也圈不住,光是往树下一坐,便觉清凉无比,面对院子的是一间待客厅堂,正厅旁各有两间房间,分别摆了几张桌椅、柜橱。
    “有空把这两个房间弄成书房吧,夏日蝉鸣,伴着读书声,微微凉风吹来正好眠。”贺心秧玩笑道。
    “我同意,左右各一间,抱着书,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客人一进门便知道这户人家有多好学。”宫华补上两句。
    “这倒也是一番意境。”宫晴笑道。
    很显然,三个人对这间宅子的第一印象都很好,紫屏走到苓秋身边,指了指树上新结的果子,慧黠一笑。
    那是酸溜溜的青芒果,苓秋点了点头,隔几日有空,摘下来腌渍,那味道可好了。
    走过正厅,后头有个门字型院落,每一排都有三间房,中间空地植了些花草,正堂还是一间小厅,不过这回左右两边果真布置成书房,剩下的六间房,足够宫家五口住下。
    待安顿好,何总管就命人烧水、备饭,贺心秧赶紫屏、苓秋回房休息,她们也累了好几天,赶紧洗漱清爽才是正事。
    进屋,贺心秧累得直不起身,虽是坐在马车里,没有劳动双腿,可一路颠簸下来也够人受的了,她往椅子上一坐,动都不想动。
    她就这样看着仆婢们进进出出,忙着搬木桶、添热水,心底有点酸,人权在这个时代,比木炭还廉价。
    望一眼屋内陈设,床柜桌椅应有尽有,空间也够大,屏风后头还能摆个大浴桶,虽然比不上王府别院里的用项精致华丽,但平民百姓能住得起这样的宅子,已经很不错了。
    她对住宅质量是不大要求的,只不过来古代这么久,什么都好说,就是对这里的卫浴设备不敢恭维,她暗自下定决心,待银子赚饱赚足,她一定要把隔壁屋子改成独立的卫浴空间。
    水添满了,她自行李中挑出一套简单的青布衣,将想留下服侍的人都赶出去,闩上门、除去衣裳,缓缓坐进浴桶里,坐低身子憋住气,整颗头泡进水里,直到憋不住了,才把头露出水面,饱饱的吸一大口气。
    温热的水涤净了连日来的路途疲凭,她仰起头,把头歪靠在桶沿,静静地看着头顶上的横梁,想着未来。
    在她的时代里,只要努力就能完成梦想,不管男女、不管年纪,只要想做、愿意做,每个人都可以闯出一片天。
    但在这里不行,太多的限制与压抑控制了女人追求梦想的权利,女人只能随遇而安、只能委婉承受,不能争取、不能为自己所愿积极追寻。
    她控制不了大环境,可她不愿意妥协,便是拼个鱼死网破,她也绝对不要向命运屈服。
    是的,鱼死又如何,终是挣断了束缚枷锁,她要活得精彩绝伦,她不要因为一个男人、一个意外,断了所有盼望希冀。
    深深吸气,手轻压在腹间,她鼓起勇气,笑着说:“小苹果,和妈咪一起努力吧,我们绝对可以在这个时代里过得风生水起。”
    宫晴和宫华并没有进屋,他们继续随着慕容郬走遍整座宅子,彻头彻尾的看过。
    在他们居住屋舍的后面,还有一整排十来间屋子,分别是厨房、下人房,都整理得干净明亮。
    后院比前院大上许多,有一潭水池,池里种着荷花,整个池面上都是绿色的荷叶,
    已经有许多花苞竖在水面,宫晴可以想象荷花开满池塘的盛况,到时,那颗不甘寂寞的苹果,肯定要弄个小舟竹筏上去闹上一闹。
    右手处有一片竹林,还有一块菜园,菜园里头的菜长得青翠鲜绿,几颗不成熟的果子垂挂在瓜棚底下,显然有人悉心照料着。
    这宅子不是太新,但打理得很舒服,比起之前住的吏房公廨要强得多。
    宫华和宫晴互视一眼,微点头,萧瑛对他们的确是用心了。
    “后门处别有洞天,宫大人、华哥儿,请随我来。”
    慕容郬转身,朝竹林走去,竹林中有一条小径,路面上铺着鹅卵石,风一吹,竹叶传来沙沙声音,几片叶子随风落下,看着落叶坠在小小的新笋上头,宫晴忍不住深吸一口清新空气,微微拉起嘴角,好舒服
    这是慕容郬第一次见到宫节这般放松,忍不住贝弯了一双眉毛浅笑,他是个严肃的男人,却不料一次两次在宫节面前忍不住笑意。
    “我也是最喜欢这里。”慕容郬说。
    宫晴举目望向他,轻浅笑开。“听起来,慕容公子对这宅子很熟?”
    “离京之前,我便是住在此处。”他指指竹林东方,那里有一栋小竹屋,黄色的竹屋在整片绿色的竹林里更形显目。“那屋子是我最常待的地方,宫大人有空可以去看看,一本书、一盏茶,便是一段悠闲的下午时光。”
    他说得宫晴悠然神往。她自穿越到古代,一直是神经紧绷,生怕被人看出异状,她忙着适应新环境,忙着办案,忙着当个合格的县太爷,从没一刻钟放松。
    “这里,很早以前就是王爷名下的产业吧?”宫晴问。
    “是,不只此座屋宅,这个胡同里的宅子,十之八九都在王爷名下。宫大人且随我来。”
    踩着幽僻小径来到宅子最后头,那里有扇红色小门,门上没有门闩、把手,看起来像是一面装饰墙,门的上半段,依颜色深浅分成井字九宫格,只见慕容郬上中敲三下、中左一下、中右两下,下左三下,一手推在正中格内,左脚抵着门下方,轻轻一推,门开启。
    机关?宫晴拢了双眉,就知道萧瑛不是简单人物,安排他们住在这里,肯定有其深意。
    门后是一条很长的通道,前后堵住,都不能通往外头,通道左右有十二间宅子,每间宅子后头都有一道类似装饰墙的小门,宫家住的这户,恰恰是最前面一户,慕容郬领着他们往前行,他指指左手边第三家,对宫华说:“这里是陈院知先生家里,日后,吃过午饭就到陈先生家里上课。”
    “是。”宫华应下。
    再往前走几步,他指向右方。“这里是李同光先生家,晚饭过后,你过来这里。这里每一户的开门暗号都不同,回头我会告诉你。”
    “是。”
    “至于武学,我会在清晨时分,等在竹林里,倘若我无暇分身,会让王府护卫过来传你武术。”
    “是。”宫华一一应下。
    “然后”他带着两人走到最前头的宅院。“左边这户是王爷住的地方,门后有人看守着,如果你想进来,得先自报姓名,自然会有人领你去见王爷。”
    “我知道了。”
    慕容郬朝宫华点点头,说道:“今日舟车劳顿,你先回去休息吧。”
    宫华拱手,转身往回走,宫晴也跟在后头,预备与他一起回去,没想到慕容郬单单留下她。
    “宫大人,请暂留一步。”宫华心知慕容郬有话对姑姑说,便先行一步。
    “慕容公子,还有何事?”
    宫晴转过身,望向他那双勾勒出飒爽英气的浓墨剑眉及丹凤眼,他那刚毅面容理应是教人害怕的,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张脸,却是让她心感安全。摇头,宫晴摇去不该有的心思。
    宫晴望着他的同时,慕容郬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
    他们算不上有太大的交情,甚至连朋友都说不上,但奇怪地,他总是想起他,不明所以。
    是因为他让人感觉舒服吗?或者是他身上那股淡然恬静,吸引着他想靠近?他不明白,但确定的是,和宫节在一起,他很愉快。
    “王爷托我嘱咐宫大人几句。”
    “慕容公子请说。”
    “近日,宫里必会传来旨意,让宫大人进宫面圣,到时为保安全,请大人尽量不要显山露水、优于人前。”
    意思是要她藏拙?萧瑛想帮她,不让她在武官面前过分露脸,免得成为众矢之的?
    “宫节有一事想问。”略一思索,宫晴发问。
    “请说。”
    “不过是拔擢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为六品知府,一道公文下来,让我赴任即可,为什么需要进宫面圣,搞到这么大的阵仗?”她并没有为此感觉骄傲自满,却隐约嗅出不对劲,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成了某些大人物的棋子,不知道此次进宫,会不会惹出事端。显山露水?便是萧瑛不提醒,她也明白棒打出头鸟,如能低调,她绝不会高弹。
    慕容郬一笑,宫节果然是有心计、有见识的人物。
    “宫大人何妨一猜。”
    才说不要她太张扬的,现在又来让她猜,这可不是双重标准吗?
    但宫晴并没有计较,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而这个男人不断发散出值得信赖的感觉,所以违背第六感是不智的。
    “进京这一路上,常在酒楼茶馆听见读书人的不平之鸣,言当今皇上重武轻文,不时有强烈言词抨击。若将两事联想,是否读书人的心声已上达天听,皇上为表示对读书人的重视,便特例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将我这名文官由七品升为六品?”
    慕容郬看着对方充满英气的眉目,在心底暗赞一声。
    宫节说得客气了,不如说读书人的怒气已经累积到最高点,再加上有心人的挑拨,民怨沸腾,为平民怨,皇帝才会借宫节之事来表彰文人。
    “宫大人说对了一半。”
    “另一半是什么?”慕容郬笑而不语。
    不语是因为不想语或不能语?她不习惯强人所难,于是跟着沉默。
    可她心知肚明,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为人所利用,成了某个反皇帝集团的借口,用来打击皇帝在文人心目中的地位,那么如今皇帝对自己的提拔,无疑是将计就计,让对方所使之力化为无形?
    “总之面圣之事,宫大人,多一言不如少一言。”慕容郬最后道。
    宫晴无奈蹙眉,她是因为治水荣升,然而若皇帝问及某些地方政事,她也无法假装她边思索着边咬唇,这是很小女人的动作,但因忧虑太深,让她完全忽略了此事。
    看见宫节这号表情,慕容郬的心弦像是被什么挑动似的,竟是看得眼睛眨也不眨、转不开眼,再妖娆的女人,他都不觉得她们美,但宫节竟让他感觉美丽,让他情不自禁。
    慕容郬苦笑,别开头,他在想什么啊?宫节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个有妻有子的大男人。
    慕容郬,你病了吗?轻摇了下头,他正了正心思。
    他转头言道:“宫大人,恐怕到时候皇上会问你,从何处学来办案法子,你最好想想到时候该怎么回答。”
    萧瑛曾经问过自己追凶断案之术是谁教的,如今慕容郬这样问,肯定是萧瑛不相信她的说词。
    宫晴叹气,这种事真的很难骗啊,再怎样她都是受过多年现代训练的专业人士。
    “多谢慕容公子提点,我先回去了。”
    “宫大人慢走。”
    宫晴转身往自家宅院走去,心底沉甸甸的,像卡了什么东西似的。
    明知道京城是个是非之地,没想到入京第一天,竟马上印证了这个事实,日后,还会有多少难关在眼前等着?
    慕容郬没有离开,他看着宫节的背影,看着他小小的身子竟缓缓地垂下双肩、佝偻起来,自己那番话给了他压力?
    慕容郬跟着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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