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象是一只慢爬的乌龟,深刻而磨人的流逝。不管身处什么地方,每隔一、两个小时,雨初总会打开手机看一看时间,看看他传来的简讯,思念那张挚爱的脸。
    好不容易,又过了两天。十七号星期六,雨初带着妈妈到“laesquinica”尝鲜。母女俩刚把甜点提拉米苏吃完,她手机突然大响。
    是没见过的手机号码。
    谁啊?她一脸狐疑地按下通话键。
    “你好,我是袁雨初。”
    对方说话。“我是汪觐。”
    “总经理!”她吓一大跳,正襟危坐了起来。“您怎么会突然——是不是我负责的案子有了什么问题?”
    也难怪她这么怀疑。进东晨这么久,她跟汪觐说话的次数,五根手指还用不完,今天他竟会主动打电话过来!
    “跟公事无关。”汪觐在手机那头深吸口气。“我刚接到董事长电话,觉得有必要通知你——里尔出事了。”
    我没听错吧?她惊呆地望着吃一半的提拉米苏,方才吃进去的美食,突然间象海浪般在她肚子里翻搅了起来。老天!不会吧?!
    “他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
    “在练习的时候,一辆原本应该让道的慢圈车打滑接上他车尾,人已经送到医院,目前状况还不清楚——”
    里尔车祸!她震惊到连回话的能力也没了,豆大的眼泪不断地从她瞠大的眸子里落下。
    一阵寒冷沁入骨髓,她仿佛又重回到那一年,就在午休之后,从老师口中得知爸爸车祸送医院不治——
    不!不要!她不希望三天前那一面,就是他们俩的最后一面!
    她失了魂的反应吓坏了一旁的袁妈。
    “怎么回事?你在跟谁讲电话?”袁妈问。
    “里尔出事了”她眼睛一眨,痛哭出声。
    “好好好,你冷静一点——”袁妈搂着她肩抚慰。“你先问清楚状况,看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妈一说,她才猛然回神。“现在呢?宋伯——我是说董事长——打算怎么办?”
    “董事长打算亲自到日本探亲,已经订好机票,两点半的飞机。”汪觐顿了下又说:“你要不要一块儿去,要去我就帮你联络董事长?”
    “要!”她毫不考虑。“我现在马上回家收拾行李,麻烦你通知董事长,请他帮我订一张机票。”
    汪觐回答:“没问题,我等会儿再跟你联络航班。”
    “谢谢总经理。”结束通话,她转头望着妈说:“妈,我要跟宋伯伯一块儿去日本看里尔。”
    “我听见了。”袁妈拍拍她手,体贴的不多问。虽然只听了一半的对话,但袁妈已然明了,女儿谈恋爱了,而且对象还是老友的儿子。“快去结帐,不是还要赶到机场去?”
    “谢谢妈。”她说完,立刻抓起帐单往柜台奔去。
    四十分钟后,雨初拉着一个小行李箱奔进松山机场,宋里尔父亲——宁克莱已先抵达,一见她来,马上从位子上站起。
    同行还有略长雨初三岁,精通日文的特助andy。
    “袁副理,这是你的机票,到日本要住的饭店还有回程机票已经全部预定好了,你不用担心。”andy说。
    “谢谢特助,谢谢董事长。”她诚挚地道谢。知道要不是他们俩的帮助,自己肯定没办法在这么短时间内安排好这么多事。
    宋克莱拍拍她的手。“andy不是外人,不用那么见外,喊我宋伯伯喊他andy哥就好。”
    她点点头,问起最关心的事。“日本有没有传来消息?知不知道里尔伤势怎么样?”
    来机场的路上她不断想着里尔说过的话——没有现在,何有未来?
    先前她一直没办法认可这个说法,至少在感情上,她是一个裹足不前的懦夫,就因为害怕将来会被抛弃,所以她连此刻当下的幸福,也不敢正视。
    她以为这样,就叫安全。
    但她真的那么想要安全?
    就在接获他车祸消息的瞬间,她才猛地发现自己做错了。她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在思考未来,却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人生无常,或许眨个眼生命主消逝了,就象爸爸还有里尔的车祸,没有能够预料心爱的人能够在世上话多久,如果里尔真的发生什么不测,她哀伤不已地想,那么他跟她的回忆,就只有这十几天的相处,还有休息室里的那个吻。
    她一想到自己的手,自己的嘴,极可能再也碰触不到深爱的男人,她就恨自己恨得不得了!她是笨蛋,竟为无所谓的自尊与安全感,一次次将心爱男人往外推。
    我知道错了——
    当时她在车上不断对所有想得出来的神只祈求,求求祂不要如此残忍,不要把里尔带离开她身边——
    见雨初焦急的模样,宋克莱慢慢、仔细地回答:“目前检查报告还没出来,不过车队经理说他手脚四肢没有外伤,意识也还算清醒,我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听见最后一句,她高悬的心才稍微地放下了下来,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滚落。
    “太好了——”她多怕她飞到日本去的时候,看见的,不再是里尔神采飞扬的模样。
    “好了好了,别哭。”宋克莱掏出手帕帮她擦脸。“瞧你眼睛肿的。”
    一旁的andy没说话,静静等到雨初收拾好情绪,这才小声提醒。“登机时间快到了。”
    宋克莱点头,拍拍雨初肩膀。“来吧,我们先出关,其他事机上再聊——”
    宋里尔目前身处的铃鹿赛道位在日本三重县,从机场到赛道,中间还得转搭近铁特急跟计程车,等三人来到医院,早已经过了会客时间。
    虽然见不到宋里尔本人,但车队经理带来好消息——经医生检查,里尔没什么大碍,只是头部跟腰部肌肉拉伤,几天就没事了。
    里尔没事。
    一听andy说完,雨初紧崩了六、七个小时的神经瞬间放松,忍不住大哭。
    宋克莱疼惜地抱着她拍抚。打从接到汪觐电话,说雨初也要同行时,他心里就有底了。尤其后来在机场看见她神色慌张的跑来,他更明白她对儿子用情多深。
    说真的,开始会拜托她说服里尔,他是别有居心——接到汪觐来电,说雨初会一块儿到日本,他不知有多开心,不过一想到笨儿子发生车祸,心情又倏地沉下。
    宋克莱叹息,提醒儿子多少次了,想玩赛车,就要有能力不发生任意外。当初要不是看在儿子一直非常谨慎不心,他也不会勉为其难同意儿子投入赛车运动。
    眼下,虽然他很清楚车祸责任不在儿子身上,也绝非不担心,不心疼儿子,但就是不值得雨初伤心难过的模样。
    尤其这几个小时,对她而言,肯定就象在地狱晃了一圈般煎熬。
    宋克莱一边拍着雨初肩膀边想,明儿个见到里尔,肯定要好好骂他几句!
    andy和车队经理道完谢后,走回宋克莱中雨初身边。“董事长,既然确定见不到里尔,不如我们先回饭店?计程车还在外边等着。”
    “来吧,”宋克莱轻拍雨初肩膀。“我们回饭店休息。”
    宋克莱亲自帮她开车门。
    andy雇了两辆计程车,宋克莱跟雨初坐一辆,andy自己坐一辆。
    心头大石卸下,雨初总算回复常态。“对不起宋伯伯,我一路上表现都很失态。”
    “怎么能怪你?”宋克莱微笑。刚要飞机上一直想问,又觉得气氛不对不好开口的问题,现在总算能问个清楚。“你跟里尔,多久以前开始的?”
    她蓦地红了脸颊。“严格说来,我们还没真的‘在一起’。”
    “可是我看你——”宋克莱惊讶。
    她一脸尴尬。“因为我不够有自信,也考虑得太多,所以在他出国当天,我都还在抗拒当他的女朋友。”
    宋克莱听懂了。
    “里尔的外貌,给你很大压力是吧?”
    “对啊。”她嘟嘴娇嗔着。“都怪宋伯伯,自己帅就算了,还把他生得这么好看!”
    宋克莱被她的抱怨逗笑。
    “说真的,”他揩去眼角的眼泪。“里尔个性象我,虽然看起来花心,但一找到真正中意的对象,却会比任何人都还要专情。你看对钢琴,对他那家pub还有赛车的执着就知道了。”
    “就象宋伯伯对宋伯母一样?”她脑中浮现里尔母亲微笑的脸庞。
    因为丈夫的缘故,里尔母亲——高洁跟袁家人极亲。她身体还好的时候,最喜欢挽着丈夫的手臂到“comer”喝咖啡吃蛋糕,即使自家旗下就有相当知名的连锁咖啡馆。
    看着宋伯伯宋伯母鹣鲽情深的模样——雨初小时候一直很好奇,轮廓深邃神似詹姆士•邦德的宋伯伯,怎么会娶象宋伯母这样,外貌不是那么出色的女人当妻子?
    但不可讳言,里尔母亲给人的感觉相当舒服,虽然她嫁了一个有钱丈夫,却丝毫没有贵妇人架子。
    这个疑惑直到今天才有解答。
    “对。”宋克莱率直地答:“在遇上你伯母以前,我自己承认,我女友的数目绝对不会输给里尔,但在她们身上,我就是觉得少了一点什么。跟她们长得漂不漂亮、家里有不有钱没关系,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空缺感。”
    她想起里尔刻在ipod背盖上的句子——ia毛mpletenowthati’vefoundyou。
    “伯母的出现,填满了您心里的空缺?”
    “就是那样。”宋克莱点头。“开始我也觉得奇怪,世上比她更漂亮、更出色、更有能力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我非她不可?”
    她眨了眨眼睛。“想出答案了吗?”
    “我也不知道叫不叫答案。”宋克莱移动目光,定在雨初身后的车窗上,幽幽说道:“我只是发现,只在她身边,我才能毫无顾忌展现我所有的面貌。我很清楚知道,只有她,不管我今天变成什么样子,是飞黄腾达还是一败涂地,只有她会初衷不改地爱着我。”
    “您一定很想念伯母。”望着宋伯伯闪着泪意的眸子,换她反过来轻拍他肩膀。
    “想,没有一天不想——你看。”宋克莱掏出皮夹,打开,就是妻子高洁的照片。“我一直随身带着。看着她的照片,我就会感叹,当年怎么会那么傻,只顾着拼命工作,却忘了多找时间陪她,明明她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呐。”
    雨初抱住宋伯伯。宋伯伯现下的懊悔她再清楚不过。很多事都是发生之后,人们才会猛地发现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宋伯伯与宋伯母是来不及了,她想,但自己跟里尔,才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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