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臣已经扣住了几个关键之人,物证目前尚在捜集中。”说到这里,范雷霆眼底也是掩不住的怒气与厌恶“无怪阿童姑娘受屈,这后宫,确实也太肮脏了些。”
    “喂喂喂!”玄清凤颜面顿时挂不住了“竟连你也来讽剌朕后宫辖治得不好?莫忘了你可是朕的皇城禁卫军总教头,这皇宫里大情小事,也都有你一毛干系的!”
    “臣不敢。”范雷霆眼角微微一抽,还是勉强得给皇帝留一点面于。“统辖后宫乃皇后权责,皇上至今身畔凤位犹悬,有此纷扰也在所难免。”
    玄清凤神情总算稍豫了些,可绝艳俊容上仍是一片苦恼之色。“朕不愁那些,只愁阿童此番受难之后,定会恼朕很久很久很久”
    “依臣看来,皇上最大的难题不在此次宫斗之争上。”范雷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看在多年君臣之情上,好心地给皇上指一条明路。
    “那是什么?”果然,他一脸茫然。
    “皇上心中对阿童姑娘极至爱重,许是早已认定此生绝不离不弃了?”
    “那是当然。”玄清凤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字字坚定如金石“朕对阿童的心,天地可监。”
    “可皇上有三宫六院,美人无数,就算阿童姑娘忍得住心伤,日后愿意与人共享夫婿,其他妃嫔可不做如是想。枪打出头鸟,谁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谁就阻了她们的荣华宠爱路,今日之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玄清凤猛地一霆,神情复杂了起来。
    “皇上护得了一时,可防得了一世吗?”范雷霆浓眉微挑“反正阿童姑娘左右都是个死,只是早死晚死罢了,若皇上未能真正想明白,下定决意,倒不如趁此次让阿童姑娘“慷慨就义”吧!”
    “阿童就是朕的命,谁也别妄想要了朕的命!”他脸色铁青,盛怒难当。
    “你也犯不着对朕使上激将法,今朝之事后,朕本就心意已决,定要封阿童为后,所以从即刻起,若宫中谁再敢动朕的皇后一根寒毛,就给朕灭了那一人、那一宫,诛连到底!”“臣遒旨!”范雷霆笑了,慨然抱拳应道。
    “朕已经没耐性了,最迟明日早上,朕要看所有人证物证出现。”玄清凤明明在笑,但周身散发的腾腾气势,连范雷霆都感到危险万分。
    果然天子一怒,伏血千里。
    远在景诗宫中的诗贵妃,正躺在象牙雕花拔步床上,病态恹恹地喝着补身调养的药汤,苍白的脸上掩不住一丝的喜色。
    可偏生不知怎的,她心下一阵莫名惊颤狂跳,被一口药汤给哈住了。
    “咳咳咳”
    “娘娘,您怎么了?还很疼吗?老奴马上唤太医来一”
    “咳咳没、没事儿。”她顺了顺气,虚弱却满怀喜戒地低声问:“是不是都处置妥当了?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老奴办事,娘娘尽管放心。”嬷嬷郑重对她颔首。
    “那就好”她长长吁了一口气,疲倦却满足地喃喃“壮士断腕,本宫痛上这么一回,是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蛾眉淡了懒画,憔悴羞了见他,娘子呵,本一身风流,何愁不国色芳华
    深夜,纵然是初夏时分,天牢内却阴冷至极,寒意渗人。
    昏暗的囚室里仅有商处窄窗透映而入的一抹月光,隐约可见那拥被蜷缩在床上的身形。
    玄清凤心中一痛,满眼疼楚怜惜地盯着那团彷若不胜寒苦的单薄身影。
    他的阿童,受苦了。
    “都是朕的错,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他眼眶禁不住灼热湿润了起来,喉头紧缩得发痛“阿童,你恨朕吗?”他没想过要吵醒她的,可床上人儿突然动了一下,当他想到该闪避离开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皇上?”阮阿童并没有睡着,只是昏昏沉沉,浑身不适,听到声响后便挣扎着转过身来,万万没想到会看见他!
    “阿童,你还好吗?”既已相见,他再压抑不了心下汹涌澈荡的冲动,大手轻易地扭断牢锁,推开牢门而入。“你别怕,朕来了。”
    “皇上来做什么?”她自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眸底的依恋与害悦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赊,剰下的唯有淡然的平和。“奴婢是待罪之身,皇上深夜来探死囚,于法不合,请皇上速速离去。”下一瞬间,她被拥进了一个强大有力的怀抱里。
    “阿童!不准生朕的气,也不准怪朕,恨朕朕知道自己伤了你的心,可朕不是故意的。”他的脸庞埋在她柔软的颈窝间,声音饱含痛楚,双臂牢牢揽住她,好似生怕一松手,她便会立时消失在自己面前。
    “朕那时只是有些慌了,想着她肚里的是朕的孩子,终归是朕的骨肉。可没想到孩于还是没了,连你都被牵连入狱,朕真的心痛极了,朕——”
    “无论真相如何,皇上的龙子总是因奴婢的缘故殁了的,请皇上只管依法而行,秉公处置。”相较他的激动沉痛,阮阿童的语气很淡很冷,在他怀里既不反抗也无回应,只是站得直挺挺的,僵硬得连沉漫在告悔心绪中的玄清凤都感觉到异状。
    “阿童?”察觉到她的冷淡疏离,玄清凤只觉心头狠狠一颤“你当真很生朕的气?”“皇上言重了,奴婢只是个奴婢。”她轻轻地、坚定地推开他,目光清冷而恭谨。
    “你不是奴婢,朕已经决意立你为后,等这事一了,朕立刻为你举行最盛大的封后大典,看谁还敢动你,敢瞧你不起。”他急急拉住她的手,蓦地脸色一变。
    “阿童,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冷?你受寒了吗?病了吗?可恶,那些护卫是干什么吃的,朕都说了,要好好看顾你。”
    立、立她为皇后?!
    阮阿童被这消息震得有些头晕眼花,心下剧烈狂跳起来,可下一瞬间,理智又回到脑海里。
    立后?封后?这是为冤了她而赎罪吗?还是他向她道歉的诚意?抑或是安抚她的一大犠牲?
    “这么重的大礼”她喃喃自语,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笑,笑得很美、很诡艳,他愣愣地看着她,心莫名揪得更紧了。
    “可偏偏奴妹无福消受呢丨”
    “阿童,你别这样。”他心如刀割,自然知道她是在为难他,同时也在伤害自己。“朕心中只有你一个,以前想不明白,总是拘于那劳什子的皇法宫规礼制,什么君臣有分、主仆有重的狗屁,以致辜负了你多年来的一片情意,每每累及你伤心,都是朕的错。”
    他终于懂了。
    阮阿童鼻头一酸,想哭,可眸底满是黯然神伤。
    就算他如此情深意重的一番话,惹得她心中澈荡震动难抑,却也再撼动不了她的决意一分一毫。
    晚了。
    她真的看明白了,想明白了,这皇宫,不是住人的地方。
    尤其是皇帝的女人,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还是低低在下的宫女,都只是这四方商墙里的囚犯罢了。
    和那么多女子争夺一个男人,世上还有比这更惨的折磨吗?
    爱是痛,等也是痛,恨更是痛上加痛,然而她却是力气用尽,熬不得了。
    况且,她也已经失了那样的“资格”不是吗?
    “皇上,阿童不恨您,但阿童也不愿做您的皇后。”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底已是清明一片,所有怨慰幽苦、万千柔情,都抵不过一个“明白”“这话,真心真意,绝无虚假。”
    “为什么?!”玄清凤艰难问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恐慌的震颤“朕、朕爱的只有你,朕要你做朕唯一的皇后,和朕共享天下,朕发替会保护你一生一世为什么不愿?”
    阮阿童没有正面回答,澄澈眸光只是温和地凝视着他,有感慨有伤怀,心疼里更是隐含着无比惆怅。
    “先太后娘娘在世时,阿童曾有幸见过娘娘几面,其中一次是您命奴婢送夜宵过去,那时夜已深,娘娘一个人坐在宫灯下,正独自弈棋。阿童站在殿门口,就这样看着娘娘将黑子置于白子之内,再将白子置于黑子之前,这般下了一盘又一盘,数过一子又一子,直至天明。”
    “母后她”他闻言大恸,紧咬的牙关抑不住颤抖了起来。“朕朕竟不知。”
    “原来,先皇那夜在凝露殿宠幸新进宫的秀女。”她眸光低垂,想起那一幕的悲凉,至今仍感心痛非常。“后来奴婢偷偷问了才知,只要先皇宠幸其他嫔妃的每个晚上,先太后娘娘便像这样,自己和自己下棋到天亮。”
    想是那孤枕太寒冷,太寂寥,无论是谁,独自枕着都会心痛。
    玄清凤凄楚地闭上双眼,心疼若绞,汩汩淌血。
    母后,孩于不孝,竟从不知不知您苦痛至此
    “身为帝王,就算心中有所偏爱,再厚此薄彼,也会雨露均沾,替皇象广布种火、开枝散叶。”她杨起一抹苦笑“可试问,有哪个深爱自己夫婿的女子,能够眼睁睁看着夫婿与旁的女子同床共枕,欢爱竟夜?那样的苦,世间男子从未尝过,是不会明白的。”
    他霍地睁开凤眸,痴痴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心爱姑娘。
    刹那间,他终于知道了她为何多来始终不愿成为他的妃子,今日更是断然拒绝做他的皇后。
    正因她爱他,所以才不能成为他的后妃。
    “朕明白,朕懂了”他怜惜地捧住她的脸,满是盼望地轻轻乞求“那朕答应你,往后朕绝不到别的宫去,她们就是这宫中的摆设而已,那么你可愿答应嫁给朕,做朕的皇后?”
    她的清凤太子她的清皇陛下怎可对一个奴婢这般低声下气呵!
    “皇上”她强忍了许久的泪,再也止不住地垫落,第一次允许自己大胆、勇敢地伸手碰触轻抚他的脸庞,这是她爱了十二年,守了十二年的男子,也是她心底最亲、最爱的人。
    既是爱他,又怎能自私地逼迫他至此?“那么你是答应了?你答应朕了?”他满眼欣害若狂。
    “皇上,阿童一生一世,心中只有您,无论将来在哪里,阿童都会永远惦记着您。”
    他眼底的害悦顿时被深痛的恐惧取代了。“阿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难道你要离开朕?”“阿童确实没有资格陪伴在皇上身边,成为皇上的凤后。”阮阿童泪眼迷蒙,眸中浓浓爱意再无掩饰。“我的身子不易有孕,纵然得幸有孕,也会母胎双双不保,因此我这一生注定无法为您养儿育女,所以阿童是这世上最配不起皇上的女子。”
    “不!朕不信!”玄清凤遭受连番打击,震惊痛苦得面白唇青,却依然强硬地紧拥着她不放,语气万分坚定“朕可是天子,一言九鼎,朕说了爱你,便是一生一世的事!别以为那样骗朕,朕就会像那等自私自利的负心汉,扭头甩手就走,你把朕当什么人了?”
    “皇上不信,尽可去问陆太医。”她苦笑道。
    “朕自然会问个清楚,可就算如此,你也别想抛弃朕!”他怒气滔天,吼到最后声音微颤哽咽,反像是自己最委屈了。
    “皇上——”她一时气结。
    为什么他总能不讲理到如此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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