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我看我还是跟你离开好了,美人铺缺不缺人手?”
    她还不及回答,蓦地一声熟悉的声嗓张狂跋扈地落入耳底。
    “是谁想趁我休养之时,偷偷拿走我的帐房钥匙啊?”
    当那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时,众人下意识抬眸,往声音来源望去。
    这一瞧,惊愕的抽气声四起。
    只见昔日的玛瑙大爷孙武腾,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高壮的身形消瘦了几分,但声音宏亮、态度霸然,完全不减威风凛凛的气势。
    “天啊,是是大哥!”孙仪兴奋的扬声嚷嚷。
    姚沁悠不敢置信地捂着嘴,再也克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泪帘前,视线变得模模糊糊,隐隐勾勒出属于他高壮身形的模糊轮廓。
    他没死!
    他真的回来了!
    姚沁悠怔怔地看着他,沉寂的心湖再次兴起波澜,心中对上苍怀着无限感激。
    另一端,孙宛风一接触到兄长深具威胁性的恐吓眼神,惊悸、恐惧与不敢置信的神情在脸上轮番掠过。
    “大、大大大哥,你、你怎么会”
    柳银花见状,暗暗掐了不成材的儿子一把,接着拉着孙武腾的手,状似忧心地问:“腾儿,你这些日子是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是担心我到底有没有死成,是不是?”
    他咧嘴微笑,笑里不再是以往那满不在乎的云淡风轻,而是足以让人胆寒的冷笑。
    柳银花一愣,满是笑意的刻薄嘴脸猛地一凛。“你说这是什么话?”
    “实话。”他笑答,接着顺手拎高孙家帐房钥匙,望着立在一旁的姨娘们问:“今儿个姨娘们把孙家帐房钥匙亮在大伙眼前,是想做什么呢?工人们不用上工吗?”
    众姨娘们看他向来嘻皮笑脸的面色陡变,目光锋利如刀,都心颤得不敢吭声。
    反倒是柳银花,为了巩固儿子的地位,呛辣的应道:“腾儿你失踪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孙家无人当家,为了孙家名下所有产业能顺利经营下去,不是该让你二弟担起这个家吗?”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理所当然。
    领教过柳银花的能言善道,他岂会不明白,她可以轻而易举借着那张嘴扭转情势。
    “现下三姨娘是承认,家是准备让二弟替我当吗?”孙武腾冷冷地凝着她,不含一丝情绪的沉嗓,教人听了不由得心颤。
    “难不成要放任这个家倒掉?或者继续由你这败家子当吗?你去问问,这里有几个人认同家该由你当?”
    他微眯起厉眸,两道掩不住严峻的锐利眸光直直盯着她。“三姨娘真要我问?这话一问出口,结果如何您承受得了吗?”
    为了这一天,他秘密布局、暗暗收拢人心,为的就是杀她个措手不及。
    他相信,柳银花尽管再精明再能干,也没有挽回注定败势的通天本领。
    柳银花一愣,被他像变了个人似的行事作风给深深撼住。
    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个放荡不羁、流连花丛,完全不管事的孙武腾吗?
    “你怎么会”
    “三姨娘,我不妨告诉您,当一个人处在一群随时要算计他的恶鬼群中,他只能戴起面具武装自己。在你面前,倘若我锋芒太露,能瞒过您精明、狡诈的心思,能活得到今日吗?”
    吃了几次闷亏、上了几次当,就算蠢笨如猪,也该学会如何反击。
    果然,几年的潜藏暗伏,让她放下心防,就这样上了当,显露想侵吞孙家家产的狼子野心。
    为了这一日,他不惜拿命来赌、不惜欺骗心爱的女子,冷眼看着她为他的死痛不欲生,为的就是这一日!
    “你、你这小贼头!”
    不敢相信一世精明的她,居然会栽在他手上。
    “我两个妹妹虽不是你亲生,但你却狠心下了毒手,我虽然找不到证据,但我知道是你做的。万万想不到的是,最后你还想毒杀我,让我心爱的女子不得不背上毒死我的罪名。三姨娘,到底你还要杀多少人才会罢手?”
    他哀哀说着,把失去妹妹的痛苦与这些日子所承受的痛苦,以及硬下心肠看着心爱女子因错手毒杀他而愧疚的所有罪过,全加诸在他们身上。
    面对他沉痛的指控,柳银花铁青着脸不说话。
    远远的,姚沁悠听着孙武腾说的话,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思绪陷入一片混乱当中。
    此时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为什么她分不清?
    “原来姚沁悠早就和你搭上?”
    孙宛风震惊不已地看着他,柳银花则因为被孙武腾玩弄于股掌之间,脸色陡然大变。
    “不只她,矿山里的工头、工坊里的管事,甚至府里的总管全是我的人,真要细点出来,可能会气死三姨娘你呐!”
    他试着不把心思放在姚沁悠身上,用足以让神佛跳脚的不正经的态度,嘻皮笑脸说着,摆明了就是要把柳银花给活活气死。
    孙武腾语重心长地接着说:“二弟,我知道你一直想担这个家,但这个家不好担啊!倘若你明说,待时机成熟、待你懂得抛开你娘加诸在你身上的枷锁时,我就会把家分一半给你当。”
    从爹的遗嘱里继承家业那一刻,他便知道,他的肩上担负的不是一整个孙家,连同所有孙家人的心情,也必须一并揽下。
    孙武腾不疾不徐说完一番话,现场顿时陷入一片莫名的静窒中。
    突然,柳银花发出一声冷嗤,胸中尽是忿怨难平之气。“哼!你会这么好心?倘若真这么想,为什么不干脆顺这个势,带着你的女人彻底消失,把孙家大权让给阿风?”
    “我很想,但我不能。孙家家产是祖先爷爷们及我爹打拼回来的心血,既然交到我手中,使得由我守护、持续不断的经营下去。”他面色凝重,坚定地说出内心想法。
    完全没料到局势骤变,孙宛风恶狠狠的拽起柳银花的衣襟,激动的迭声问:“娘,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只要听你的,孙家家产迟早是我的?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把大哥毒死了,他又活过来?像冤魂似的要夺走我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
    柳银花面对儿子的责难,内心五味杂陈地僵在原地。
    连她也不懂,机关算尽,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她算计了一辈子的心机,竟然在眨眼间便化为泡影。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为什么?她也想问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母子二人。
    “三姨娘,从明儿个起,你就带着姨娘们和二弟搬到富头巷旧宅去吧!那里还有间铺子,若二弟想当家,那间铺子就交给他打理。”说完,他接着对聚集在一处的工人道:“大家可以回去上工了,回去前记得到孙管事那边领个小红包,快过年了,让大家讨个吉祥兆头。”
    富头巷旧宅附近出入的人较混杂,当年孙家老爷嫌不够清幽才迁宅。那间铺子虽不大,还是可以得到由“彩石铺”分配出的饰物为货源,只要肯做,日子绝对过得下去。
    孙武腾的话一落下,便听到耳边传来姨娘们的哭喊,以及工人们的欢呼。他听而不闻,犹如硬挺着伤躯打完一场仗的将士,旋身缓缓朝孙仪与一脸恍然的姚沁悠走去。
    为了让他们露出真面目,他作足了戏,是真的拿命来拼。
    中毒是真的,但由寝房秘道通往的石洞中,已经备好解药,他是做足了准备,让自己消失一段时间,静心休养。
    今日出现,他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七、八成,但还是稍嫌虚弱。
    “混帐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不听你的安排!我要留在大宅,我要锦衣玉食,我不要过苦日子!”孙宛风忿忿叫嚣着。
    听着儿子窝囊的嚷嚷,柳银花默默取下发间金钗,眸底有着杀气腾腾的阴狠,发了狂似的疾步朝孙武腾冲了过去。
    “你怎么就不死啊!”孙仪瞧见柳银花眼底狂乱,倏地惊喊出声。“大哥小心!”
    她那一喊,唤醒了神色恍然的姚沁悠,当她回过神,却见孙武腾健臂上嵌着一枝灿光流逸的金钗。那金光在暖阳的照耀下,折射出刺目的光采,一滴滴落在雪上的鲜血,触目惊心的色泽让她蓦地屏住呼吸,脑中倏地一片空白。
    不!不要再来一次,她承受不了那个打击!
    心一震,她拒绝接收深深烙在脑中的可怕情景,一阵晕眩袭来,她双腿一软,闭上眼,陷入黑暗当中。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眼底映入的,是孙武腾无比焦急的神情。
    孙武腾在床沿坐下,目光怔怔地落在躺在榻上沉睡的人儿身上。
    她那墨黑的长发如瀑般散落,衬得她清瘦几分的脸儿更显苍白、消瘦,微蹙的眉心让她整个人添了几分忧郁。
    大掌充满怜惜地轻轻抚摸她苍白的脸,他伸指抚开她微蹙的眉心,柔声低喃。
    “傻姑娘”
    藏在石洞这一段时间来,他处在犹如地狱的痛苦煎熬当中。
    肉体的痛楚以及不得不欺骗她的无奈,让他几度以为自己会撑不过,就要这么孤独的离去。
    待身体渐渐恢复,时机却还未成熟,他只能硬着心肠,看着她发现他因为禁不住心里思念留下的小东西,而发了狂的寻他、唤他。
    看着她为他如痴如狂的神态,他的心疼得如刀割,却只能暗睛将她日渐消瘦的形影纳入心底。
    今日,终于能再近近的抚触着她柔软温热的脸,他心头一震,鼻头一阵酸楚,泪差一点就要失控落下。
    “大哥,你的脸色很差,快去休息,这里有我看着大嫂就够了。”
    强打起精神,他抬起浓眉,表情尽是玩味地问:“大嫂?”
    乐见两个姑娘在他刻意失踪的这段时间变得如此亲密,心里却管不住好奇。
    纵使早已明白她的心意,但他还是想知道,她心中是否怪他刻意隐瞒反击的计划。
    “听大嫂说你们已经私定终身,所以我擅作主张这么喊她。”
    他忐忑地问:“她没反对吗?”
    “有,不过我坚持,大嫂拗不过我,让我只能私下这么唤她。”
    他乐得朗笑出声,突地,一声嘤咛打断两人的思绪。
    不等她睁开眼,孙武腾急急地唤她。“悠儿、悠儿”
    耳底不断落入那熟悉的低唤,她缓缓地睁开眼,努力眨去依旧模糊的视线,直到他满是关切的模样,深深的映入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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