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招月又是沉默好些会没说话。
    柳依棠看着,说:“是我没教好这个孙子,让他乱来,伤了你的感情。”
    她摇摇头:“是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柳依棠不免想到那年她刚知道两人结婚背后的真相时,曾主动找过梁招月,并承诺过可以帮助解决所有的困难,并不需要通过婚姻交易才能达到解决目的。
    当时梁招月的回答,至今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梁招月说,她是心甘情愿,没有人逼迫威胁她。
    柳依棠又说,周云川可能并不是个良人。
    她几乎是怀揣着一腔孤勇回道,她愿意赌一把。
    结果显而易见,她赌输了。
    柳依棠说:“我想等过段时间再找你,你现在接下这个项目,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留在北城这边工作,我想见你的话并不急于这一时。”
    梁招月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等待她的下文。
    果不其然,柳依棠顿了下,继续说:“可是有个人拜托我一定要过来见你一次。”
    梁招月看向她,眼里全是迷茫。
    柳依棠说:“他说如果我这次不来,我们之间的孙媳情谊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梁招月默了一会,评价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柳依棠不免笑了,她轻轻摸着梁招月的头发,说:“他那个人是做错了事,可这话确实听得奶奶担惊受怕。”
    柳依棠说:“招月,以后你还想继续叫我奶奶吗?”
    梁招月睛眨了眨,说:“我以为把您当作我的奶奶。”
    柳依棠说:“你知道奶奶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梁招月不说话了。
    柳依棠便问:“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梁招月紧紧捏着手指。
    柳依棠看着,伸过手,温暖的手心覆在上面,轻柔地说:“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事了,但人和人的缘分有时也需要一个开始,或许这个开始并不美好,中途也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但只要这错误不是无可挽回的,对方也愿诚恳认错,那就是还有继续下去的可能,对不对孩子?”
    “可是,”梁招月无比艰难地开口,“奶奶您也知道,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错误它可能不会是第一次,这一次原谅了,那以后呢?”
    柳依棠神情严肃了些,说:“同样的事他不会做第二次。”
    梁招月便笑了:“奶奶我不敢再轻易相信他第二次了,或者说是我不敢再堵一次了,上一次的教训已经足够了。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努力便可以拥有一切,却忘了人心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的。”
    这回轮到柳依棠不说话了。
    梁招月继续说:“我一直觉得您有句话说得挺对的,人永远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沉溺于情情爱爱是最不应该的,当时是我太年轻,没将您这句话听进去。”
    如果上面的话是柳依棠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么现在这句直接让她哑口无言。
    无言了半晌,她说:“这话本来是我说给安安听的,结果她一个字没听进去,倒是你听得明明白白的。”
    说着,她叹了声气,说:“是这样,我自己的孩子我都要劝着,那别人的孩子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往火坑里跳。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呢?你说是不是?”
    梁招月不知道回答什么,临了只能说:“对不起奶奶。”
    “你没什么对不起的,不需道歉,要道歉的人还在楼下等着呢。”柳依棠很欣慰地看着她,说,“虽然奶奶今天多少是想替他求情的,但现在见你这样子,奶奶似乎更觉得,这情没必要求了,谁犯下的错误谁就自己弥补,他还没真正取得你的原谅,就不能拿我这张老脸来和你卖惨求同情。”
    听到这番如此交心的话,梁招月难免心里动容。
    柳依棠说:“从血缘上来说肯定是我和他更亲,这点毋庸置疑,可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走过来的,不能奶奶那时候糊涂了,就要求你现在也跟着奶奶糊涂,今天你就当奶奶前面的话没说。”
    梁招月说:“奶奶我……”
    柳依棠说:“愿不愿意给他机会,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们的问题没有解决,他承认问题的态度还没有达到你的要求,那他要是般救外援给你施加压力,奶奶站在你的角度上,也会替你觉得难过。”
    梁招月再也忍不住,低头伏在她的怀里。
    柳依棠轻轻拍她的背,说:“我们聊聊你在深城这些年的生活好不好?”
    “以前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都知道吗?”
    柳依棠说:“那都是那个人要听的,奶奶更想知道其他的事。”
    一听这话,梁招月忍不住抬头看他。
    柳依棠幽幽叹气:“有些人知道你不会接他的电话,也不想见他,他没别的方式可以联系到你,只能来麻烦我这个老婆子了。”
    梁招月轻声说:“我大概猜到一点了。”
    “是吗,这么明显?”
    “您不知道我夜里睡觉喜欢踢被子这种小事情。”
    柳依棠愣了下,说:“原来你睡觉踢被子。”
    梁招月瞬间脸红。
    她又说:“他还是很心细的一个人是不是?”
    梁招月说:“奶奶您刚才说过不当他说客的。”
    柳依棠顿时哈哈大笑:“那我们不说他了,我们聊聊你这几年的生活。”
    两人聊到了快下午近四点的时候,那时窗外太阳已经西斜了,再有三个小时后,整座城市便会被夜色覆盖。
    柳依棠说:“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
    梁招月面露难色。
    她又说:“就只有我和你,他现在不配上桌。”
    梁招月忍不出笑出声。
    柳依棠说:“他让你伤心了这么久,又让你一个人深城辛苦那么多年,现在他觉得是时候要挽回了,我们所有人就得配合他?”
    不待梁招月回答,她自顾自回答:“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梁招月无比认同她这句话。
    柳依棠便问:“你好久没有陪奶奶吃过饭了,今晚就留下来和奶奶住一晚好不好?”
    梁招月思索了片刻,点点头。
    柳依棠像是松了口气,说:“我这就让阿姨处理早上买好的食材。”
    说着她起身去打电话,梁招月看着她眉开眼笑、无比喜悦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高兴。
    不论她和周云川的关系到底如何,柳依棠依旧待她如此,从未有过一丝偏颇。
    梁招月想,以后她还是要常常去看柳依棠,哪怕她和周云川并没有以后。
    -
    周云川在楼下等了近四个小时,眼见外边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原本明亮透净的颜色一点点被灰色和淡黄色取代,而楼上的人一点也没有结束的意思,他不由开始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种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等到五点左右,天色彻底变得浑浊起来,尽管是夏天,离夜色降临还需要一两个小时,但是周云川仍旧是不放心。
    他并非不放心梁招月。
    不放心的人反而是他此次搬来的救援——柳依棠。
    如果说现今的梁招月是心硬的,让他有些无从下手;那么柳依棠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他这位奶奶的心狠和原则性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当年因为两方家族逼迫,不得以压下丈夫出轨在外养人的委屈和苦闷,而当两边家族能主事的人接二连三离去,她逐渐有了话语权,第一件事便是在董事会上踹了不成器的丈夫,自己取而代之。
    后来更是在丈夫离去后,接二连三将整个偌大的家族拆得四分五裂的。
    庞大稳定的家族根基算得上什么。
    一个辜负了自己大半人生青春的男人,凭什么到头来,还要她一个外姓女子呕心沥血为他撑起一个家族?
    等她百年之后,油灯枯尽,这庞大的周家族谱上能有她柳依棠半个名字吗?
    历史是男人书写的。
    既然那个男人将书撕毁了,那她也没有必要亲自弥补的必要。
    这些年柳依棠更是一步步在扶持自己的女性后辈,她留给她们的东西远比那些男性是来得多的。
    对比,周云川倒觉得她做得非常对。
    只是在梁招月这件事上,尤其在挽回重新追回梁招月这件事上,周云川希望奶奶还是能站在自己这边。
    可看着时间一秒秒流掉,上面始终没有消息下来,周云川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这种不安的情绪在外面天色暗下来的那一瞬间,彻底达到了顶端。
    他没再坐着等待,径直上了17楼,来到柳依棠所在的房间,他敲门。
    敲了许久,也没有等来里面的任何回声。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拨打梁招月的电话,无人接听,无法,他只得拨打柳依棠的电话,那端同样没人接听。
    他甚至心存一丝幻想,或许是两人聊得太久太累了,睡着了?
    这个念头只起一瞬,他又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回应,无奈之下,他只得拿门卡开门。
    推开门,里面安静如许,他寻了里里外外的房间,根本没有柳依棠和梁招月的身影。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拨通老宅那边的电话。
    电话刚打通,听筒便传来那头柳依棠和梁招月的声音。
    两人正在包水饺。
    柳依棠说梁招月包的不像水饺,像包子。
    梁招月说柳依棠包的像肉饼。
    两人互相笑成一团。
    周云川默默听着,头隐约作痛。
    偏偏这时候家里阿姨说:“云川,老太太让你晚上不要回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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