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堪顿了顿,开口说出了进村之后就想说的话:“李元叔的事情,我对不住婶子。”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
    李元,也是小贺村里面的一个勉强会一些腿脚功夫的人,在村里一群不会诡力的壮年男人中也算武力可以的,再加上曾经去过大启城,这让李元成为护送原身的人选。
    十五两银子,也是村里付的买命钱。
    当路上遇到危险的时候,李元就要护着原身,原身活他就能活,原身死,他也死。
    这也是村里人看见贺堪回来身旁却没有人的时候,没有太过惊讶的缘故,早当这十五两银子被李元主动拿回家的时候,结局大家都已经预料到了。
    “……”李术师沉默片刻,李元啊,这又是村里的一个壮年劳动力,谁都不想死人,即使已经习惯身边人的死亡,李术师遇到这件事情后还是会沉默片刻:“你觉醒天赋回来了,这一切就是值得。”
    这下子轮到贺堪不说话了。
    这个世道,十五两银子是真的能买一条命。
    别看十五两银子在大启城什么都不够花,实际上,放在村里或者是村子周围的集市,十五两银子都可以买接近十三四担的粮食了,如果换成粮价更加便宜的大启城,这粮食能到十五担。
    十五担换算一下差不多1300-1500斤粮食,乍看没什么,放在青黄不接的小贺村,老术师快要死了,新术师又迟迟不到,这么多粮食够活好多人了。
    李元家人口多,一个瞎眼的老父,李元夫妻,还有下面的两儿一女,最大的儿子快要成年,剩下的一个闺女一个儿子,还半大不小,这遇到秋收收不上来粮食,首当其冲挨饿。
    同样情况,整个小贺村还有不少家。
    当时村里询问谁负责保护贺堪上大启城的时候,这个机会,还是李元从不少人手中抢过来的。
    李术师说完之后,像是知道贺堪内心的不平静一样,摇摇头,轻声安抚道:“天色不早,你也跟你舅舅回家去罢,明天过来,我有一些事情要交代给你。”
    说完之后,李术师便示意他们一行人离开祠堂。
    第24章 斗法
    钱三命关上祠堂的门,他也十分识趣,明白贺堪好不容易回村肯定有不少的话要跟自家舅舅说话,他想说之后有的是时间,关上门就抱拳笑眯眯的离开了,体贴的给舅甥俩足够的空间。
    白舅舅拉着驴车就在前面走着,贺堪沉默的跟在后面。
    李元护送的任务,白舅舅之前也想过抢,在白舅舅看来,护送外甥肯定还是自家人更安心一点。
    只是被贺堪强烈拒绝了,理由是咱们家已经有一个人去了,那就不用再去一个人了,然后在白舅舅睡觉的时候,原身偷跑去找村长,这才将整件事情定下来。
    可以说,贺堪不出声一来是不知道怎么跟舅舅解释,毕竟他还没适应好原身,也怕露出什么破绽,虽然他十分自信自己就是“原身”贺堪,二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贺堪真的怕白舅舅怪这件事情。
    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路上白舅舅竟然什么都没说,十分沉默的拉着驴车带领贺堪回家了。
    “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几间低矮的茅草屋,厚厚的茅草搭在屋顶上,还用特殊的浆水封住,风一吹,稻草倒是没有起来,门倒是也不错,是木门,一看就很结实的那种,当初主人做的时候应该精挑细选过。
    这还算是个“体面”的茅草屋。
    “进来吧。”白舅舅推开门之后,转过头就对着贺堪开口道。
    贺堪沉默的跟在白舅舅身后。
    白舅舅也是真的没有出声,在贺堪进来之后,白舅舅上下打量了下贺堪,除了整体气质发生改变,也长高了不少,可能是觉醒诡士天赋导致的,其他在白舅舅眼中没有任何区别,确认自己外甥完好无损之后,白舅舅就沉默寡言的转过头去搬后面驴车上面的粮食与衣物。
    那大眼驴真的乖,一路牵到现在都不哭不闹的,看见白舅舅高大的身体过来的时候,它还主动凑上前蹭了蹭。
    真谄媚,贺堪看到这里,心里评价了一句。
    随后贺堪就跟在白舅舅身后,乖乖的一起去搬了。
    原身的身材高大,白舅舅自然不逞多让,力气同样不小,搬起粮食进去的时候,看起来十分轻松,贺堪同样在后面搬,两个大男人很快就将粮食全部搬进其中一间空着的茅草屋,白舅舅仔仔细细的将门锁了之后,这才牵着驴子到另一个空地上,简单的用几个篱笆围成一个圈,驴子的绳子就扎在旁边墙上。
    大眼驴乖巧的窝在里面。
    白舅舅这时候难得露出几分笑意,宽厚温暖的大手安抚的揉了揉驴子的脑袋,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去。
    贺堪这时候就又跟上了。
    进了屋之后,白舅舅又开始忙碌了。
    天色不早,贺堪回来的时间刚好是吃晚食的时间,白舅舅是吃晚食的时候被拉出去的,听见自己外甥回来就马不停蹄的出去,回来后,晚食也有些冷了,不过乡下人,晚食冷一点也不在意柴火更重要,也更不容易获得。
    可白舅舅还是重新热了饭菜。
    油灯早早就点亮了。
    很快白舅舅就做好了晚食,端到了桌上,三个碗,两个碗里面是黄黄黑黑有点像是黍,还有一点黏性,正中央的碗里是绿绿的菜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
    “吃吧!”白舅舅做完这一切,这才坐上桌子,低声的说道。
    贺堪这个时候也终于察觉到自己饿了,除了早上的时候,商队的伙夫送过来的粥米,之后贺堪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吃,白舅舅一说,贺堪也不矫情,乖乖的吃了。
    一入口,很粗糙。
    这碗中的粮食看上去被研磨的很干净,实际上吃进嘴里的时候还十分粗糙,似乎还有一些磨碎的残渣和没有完全褪去的谷壳,估计就是刚刚看见的那些黑黑的玩意儿,这口感绝对谈不上好吃。
    不过贺堪还是吃的很仔细,很认真,没有浪费的意思。
    这些粮食每一粒都是白舅舅冒着生命危险种植收获的,那些诡物像是知道人类村落的播种收获时期一般,每次到播种收获的时候,都会前来,捕猎在田地中的村民,收获的那一个月,往往是丰收与鲜血交织的月份。
    碗里的菜和肉贺堪也吃了,肉有些腥味,菜有些粗糙,味道也很淡,没办法,小贺村位置比较偏僻,商队也不爱来,盐就很少,可贺堪照旧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之后,贺堪感觉浑身力气回来一点,肚子也不饿的难受,这才放下筷子,白舅舅早早就等待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贺堪吃东西,等都吃完了之后,白舅舅这才开口说道:“吃饱了?”
    “嗯!”贺堪点点头。
    说实话,村里的晚食绝对没有大启城的好吃,起码没有贺堪曾经吃的那些食物好吃,但是白舅舅的做出来的东西很认真,很用心,这是可以吃得出来的。
    白舅舅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
    “我去!”贺堪站起来,开始干活,他好歹也是这么大一个人了,做饭洗碗也应该都会,原身也应该干活的。
    “不用,我更快点。”出乎预料的是,白舅舅拒绝了贺堪,摇摇头,他看向疑惑的贺堪,转过头示意屋里中央那一堆的东西,开口道:“那些东西,你也要收拾吧。”
    看到这个,贺堪才想起来,对哦,自己好像除了带粮食以外,还带了不少从城里买的衣料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好吧,的确是要他收拾。
    贺堪揉了揉额头,实在是进村之后,一系列的事情接肘而至,他根本没有时间想这个,也就现在才有一点喘息的空挡,贺堪挠挠后脑勺,跑到自己买的这一堆东西旁边,开始弯腰收拾。
    直到白舅舅洗好出来之后,贺堪还在那收拾,借着屋里面油灯的灯光在看。
    白舅舅站在旁边看着自家外甥的一举一动,贺堪察觉到灯光被挡,下意识的抬头,正好就对上了白舅舅漆黑如墨的眼睛。
    也正是这个时候,贺堪才发现,白舅舅其实很高,他要比贺堪还要高一点,仔细看,他的面容也与贺堪有几分相似,静静的与贺堪面对面的时候,白舅舅的气质一看就是成熟稳重,相比于半大青年的贺堪,一看就是大人。
    贺堪顿了顿将手中的布料拿出来,他一共买了6匹布料,颜色大多暗沉,考虑到在村里,贺堪还专门买的耐磨布料,还有一些调味料啊,还有一些其他的。
    贺堪将手中布料递给了白舅舅,他特意选的鸦青色,沉稳极了。
    “这是给我的?”白舅舅接过布料,点点头,抬头看向贺堪,询问道。
    贺堪点点头,道:“嗯。”
    “你自己的呢?”白舅舅又问了一句。
    贺堪默默的拿出了另外一匹和白舅舅一样的布料,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颜色依旧是黑色,没错,贺堪还是喜欢穿黑色衣服,安全,舒适,还方便打架。
    “那正好。”白舅舅点点头,收起贺堪给他的鸦青色布料,随后又开口道:“正好过几天一起将这个布料带给王婶,请她帮你做两身衣服。”
    “哈?”贺堪一愣,似乎没想过是这样的发展,很快又反应过来,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怎么了?”白舅舅发现贺堪情绪有些低落,他放下布料,抬头看向自己外甥,语气认真的询问道。
    “您不为我之前偷跑的事情生气吗?”贺堪到底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直接就开口将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困惑问了出来。
    原身为了不让白舅舅跟他一起去大启城,也许是怕白舅舅跟他一起死在半路上,趁着白舅舅睡着的时候,偷跑才成功的。
    按照贺堪的想法,白舅舅脾气再怎么好,遇到这种事情也会生气的吧。
    万万没想到,这次回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切如常,该怎样还怎样,白舅舅就如同贺堪从来没有离过村子一样,做饭,洗碗,收拾房间,还顺便指挥贺堪做自己的事情,这下子,贺堪自己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了。
    “我生气你就不会干了吗?”白舅舅十分冷静的反问了一句。
    白舅舅冷静极了,或许,再多的愤怒生气都在这几个月的时间,慢慢被无奈担忧种种情绪所代替,到了最后,白舅舅的想法就成了回来就好。
    贺堪一噎。
    无话可说。
    实话实说,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干。
    本来成为诡士就是为了保护家人,怎么可能让舅舅一起走。
    白舅舅露出意料当中的微笑,他完全没有任何愤怒与生气的表情,反而十分平淡的开口道:“所以这件事情并不完全怪你,假如那天我再多多注意一点你,再仔细小心一点,完全可以跟你们一起走。”
    “下一次的话,我会去找你的。”白舅舅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他平静的仿佛就是在说一个事实。
    贺堪沉默了。
    他听出了白舅舅言下之意的决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次,他一个人也要去找他。
    白舅舅说完之后,如同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一般,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衣服,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也该休息了,明天李术师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随后,白舅舅就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整个屋里面顿时只剩下贺堪一个人了。
    贺堪沉默不了多长时间,知道天色的确不早,也不准备继续了,反正明天还有时间,他就快速将东西分下类,布料归布料,调料什么的放进柜子里面。
    做完这一切,贺堪按照记忆里那样,转身来到里屋。
    贺堪收拾收拾就上了床,油灯吹灭,抬头,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屋顶的草,还有身子底下硬硬的床板,但是被子是松软的,这个房间看上去简陋却十分干净,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扫。
    至于打扫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白舅舅可并不知道贺堪什么时候回来,贺堪这次回来也没有任何预警,完全的突发情况,这只能说明,白舅舅经常打扫,然后在等自己外甥回家。
    贺堪边想着这件事情一边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
    贺堪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
    村里面比起大启城要安静很多,平常贺堪在大启城的时候,外面早已经有不少动静,村里面却只是安安静静,鸡鸭鹅的叫声也很低。
    贺堪从里屋出来的时候,白舅舅就将早食都摆放好了,看见贺堪后,点点头,贺堪将自己快速洗漱完毕后,重新来到桌子旁边,碗里的粥米还是滚烫。
    “这个时候,李术师差不多快要醒了。”白舅舅开口说道:“等会儿,用完早食你就去村里祠堂找他。”
    “那舅舅呢?”贺堪没反对,转头问了另一件事情。
    “地里还有事情要做,等会儿我还要出村一趟。”白舅舅这次低头喝了一口粥米,这才缓缓的开口道,地里面种有黍与麦,临近收割了,事情也不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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