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帕子拭去眼中的泪,以免弄花脸上的妆,低声道:“长姐,不管以往咱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日后我们代表的是褚家,是褚家的姑娘,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父亲希望我们将来守望相助……日后若是妹妹有什么难处,还望长姐莫要吝啬搭把手。”
    褚映玉扯了扯嘴角,“好说。”
    褚
    惜玉有些不满意她的冷淡,泫然欲泣地看她,“长姐,你、你是否还在怪我罢?”
    褚映玉连话都懒得回,只觉得一阵无趣。
    她百无聊赖地坐着,压根儿就不搭理这话,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原本坐得有些远,特地腾位置给姐妹俩说话的孟月盈等人见褚惜玉一副要哭的模样,褚映玉无动于衷,生怕姐妹俩在这种大喜的日子起什么矛盾,赶紧过来劝解。
    孟月盈道:“这大喜日子,可不兴哭泣。”
    “正是。”齐润怡拿帕子给她擦泪,“万一弄花脸上的妆,荣亲王世子看到,会被吓到的。”
    褚惜玉噗地笑出声,赶紧忍住泪。
    孟月盈等人一边安抚褚惜玉,一边暗暗地看褚映玉,见她冷冷淡淡的,虽然觉得她此举不妥,却没那胆量去说什么。
    她现在是雍王妃,可不是她们能指责的。
    再天真的姑娘也能掂量这点。
    褚映玉并不想和褚惜玉表现什么姐妹情深,是以坐了会儿,见她总是叽叽歪歪的,便找了个借口欲要离开,突然见又有人进来。
    来的是妇人打扮的左明珠。
    左明珠进来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褚映玉,不免愣了下,然后上前行礼。
    “见过雍王妃。”
    她虽是将门出身,礼仪却是不错的,并不是那种真的莽得不懂看人眼色的。
    褚映玉朝她微微颔首,对于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
    左明珠现在是褚家姐弟几个的表嫂,孟褚两家平时走得近,褚惜玉要出嫁,左明珠这表嫂过来给她送嫁也是应有之义。
    见她要离开,左明珠开口道:“雍王妃不多坐会儿吗?”
    褚映玉客气地道:“不了,屋子里人多,实在太闷,我出去吹会儿风。”
    闻言,左明珠有些讪讪的,微微侧身,让她离开,姿态明显有些避让。
    孟月盈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气闷。
    自从左明珠嫁进来后,以往安静的靖国公府变得热闹起来,当然这种热闹不是她想看的,这种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没人会喜欢。
    孟月盈以前就知道左明珠在左家极受宠,是左家的掌上明珠,据说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主。但她真没想到,左明珠都是别人家的媳妇,面对公婆长辈时,居然也受不得委屈。
    特别是对上她娘,左明珠时常能将她娘气得暴跳如雷,甚至前些天还将她娘气病了。
    这还不如褚映玉呢。
    每次看到她娘气得捂心口哎哟地叫疼,孟月盈就会想,若是二哥娶的是褚映玉,以褚映玉的性格,肯定不会和婆母对着干,她娘也不会被气成这样,没一天安生日子。
    **
    褚映玉来到花园,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
    长平侯府的下人端来冰酪等解暑的吃食,褚映玉刚吃一口,就被寄春叨念。
    “小姐,您可别贪凉,万一吃坏肠胃怎么办?还有您的小日子就要到
    了,届时又要在床上躺个一两天,疼得厉害……”
    褚映玉捏着汤勺,看着像个管家婆的寄春,只好恋恋不舍地将它推开,眼不见为净。
    寄春笑盈盈地递了一杯蜜水给她。
    为了让她开心些,寄春神神秘秘地说:“小姐,刚才奴婢听说了一些事,您听了一定会高兴。”
    褚映玉配合地问:“什么事?”
    寄春笑眯眯地说:“奴婢先前遇到孟家表姑娘的丫鬟,和她聊了下,听说自从表少爷和左家姑娘大婚后,靖国公府变得很热闹呢。”
    据说左明珠和孟瑜山大婚的第二日,给长辈敬茶时,左明珠就和婆母齐氏直接对上了。
    齐氏是打从心里不喜欢左明珠这儿媳妇的。
    她虽然满意左家的权势,可是不满意左明珠是以那样的情况和自己儿子凑到一块儿,只觉得左明珠是个不检点的,甚至认为当日那情况,说不定是左明珠故意凑上去的,就是为了赖上她儿子。
    齐氏的想法很简单,在她心里,她的儿子样样都好,别的女人只有哭着求着想要嫁进来的份儿。
    这也是她以前不满意褚映玉,理所当然地觉得只要自己想,就能给儿子另择个高门贵女的原因。
    在齐氏心里,左明珠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定是看上自己优秀的次儿,故意中招,就是为了赖上她儿子,好将自己嫁出去。
    是以新妇敬茶这日,齐氏就明摆着刁难左明珠,想要压一压她的气势,好让左明珠知道,这里不是将军府,既然嫁过来,就好好地守着孟家媳妇的规矩,做一个听话的孟家媳,别妄想和在左家一样,人人都捧着她。
    左明珠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不干了。
    既然婆婆不受她的茶,说她丢人现眼,那她就直接掀了茶,一盏热茶泼到齐氏身上。
    据说当日敬茶,可谓是鸡飞狗跳,最后以孟瑜山将左明珠拉走、靖国公世子将齐氏拉走结束,不然婆媳俩估计会当众打起来。
    褚映玉目瞪口呆。
    “真的?”
    寄春用力地点头,“自然是真的,您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打听一下,据说这事当日看到的人不少。”
    这事不光彩,孟家下了禁口令,不准下人们往外说。
    是以这事也没传出去。
    不过如果真要打听,还是能打听出一二的。
    褚映玉叹为观止,同时也敬佩左明珠的大胆,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啦,靖国公府不想将事情闹大,怕左姑娘闹起来。”寄春耸耸肩,“虽然左姑娘行为不妥,但齐夫人说话也特难听了,她还以为左姑娘是那种任由她搓圆搓扁的小媳妇,自己能逞婆婆威风呢。”
    寄春说着,心里是解气的。
    她不喜欢齐氏,以前小姐和表少爷有婚约时,每次见面,齐氏都要挑剔或刁难她家小姐,有时候说的话难听极了,寄春气得都想打人。
    现在好啦,左家姑娘可不是个受气的,休想在她面前逞什么婆婆威风,只怕以后还有得气受。
    褚映玉道:“嗯,挺好的。”
    说着,心情大好地将蜜水一饮而尽。
    寄春瞅了一眼她脸上的笑容,忍不住说:“小姐,你变了。”
    要是以前,她家小姐压根儿不会附和一句,也不会表现得如此幸灾乐祸。
    褚映玉笑眯眯地问:“这样不好吗?”
    “好的呀。”寄春快活地说,“我希望小姐一直都是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正说着,不远处有下人行礼的声音,口里叫着“表二奶奶”。
    褚映玉抬头,看到左明珠朝这边而来,一看便知道是特地过来找自己的。
    “雍王妃。”左明珠有些忐忑地上前,呐呐地问,“我、我可以坐下吗?”
    褚映玉略略颔首,让人给她倒了一杯蜜水。
    蜜水很甜,左明珠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偷偷地瞄了一眼褚映玉,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一直想见见你。”
    褚映玉平静地看她,“有什么事吗?”
    左明珠琢磨不透她的态度,既然琢磨不透那就不琢磨,诚实地说:“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不管如何,她确实算是抢了褚映玉的婚约。
    若是当日她更机敏一些,反应更迅速一些,便不会发生那些事,不会害得孟褚两家解除婚约。
    左明珠心里是愧疚的。
    她听说祖母做的事,却不能指责她,祖母所做所为,皆是为了自己。
    左明珠愧疚难安,她不惧任何人,也问心无愧,唯有对褚映玉,终究是愧疚难安。
    褚映玉定定地看她半晌,说道:“左姑娘不必如此。”
    其实,就算没有左明珠,就算那日孟瑜山没和谁在一起,她和孟瑜山的婚约仍是难续,齐氏不愿意儿子娶她,梦到前世的陆玄愔也不允许她嫁孟瑜山。
    左明珠双眼一亮,忐忑地问:“那、那你是原谅我了吗?”
    见褚映玉摇了摇头,她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心里难受得快要哭出来时,又听到她说:“我从未怪你,谈何原不原谅?”
    左明珠愣住,有些糊涂,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讷讷地道:“不管如何,我是对不住你的!日后褚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我若是能做到的,一定会做到。”
    褚映玉突然问:“这是你的承诺,还是左家的承诺?”
    左明珠迟疑片刻,说道:“是我的承诺,不过若是……需要左家,请尽管吩咐,只要不是背信弃义之事,左家都会尽量做到。”
    这话说得含蓄,同时也表达了左家的意思。
    褚映玉抚着茶盏,眼里意味不明。
    谁说将门之女只会舞刀弄枪、蠢钝不堪?这些不过是世人刻板的印象,就算在世人眼里莽撞没脑子的左明珠,其实也并非真的蠢。
    **
    孟月盈找过来时,发现左明珠和褚映玉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两人之间的气氛居然看着还挺好。
    她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人都被弄懵了。
    这两人居然能摒弃前嫌,坐在一起喝茶,是褚映玉的胸襟太好,还是这左明珠太过花言巧语?
    “月盈,你来啦。”
    看到孟月盈,左明珠笑盈盈地朝她打招呼。
    孟月盈警惕地看她,走过来说道:“映玉表姐,吉时快到了,荣亲王府的迎亲队伍就要抵达。”
    褚映玉听罢,站了起来,朝左明珠说:“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左明珠笑容明亮轻快,纵使已为人媳妇,依然如未出阁前,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笑哈哈地说:“我还没见过荣亲王世子长什么样呢,居然能让惜玉表妹倾心。”
    这话听着就像是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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