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笑着起身,拿了帕子给三人擦眼泪,“都给你们预备妥当了还不好?好了,快不要哭了,仔细明儿个眼睛肿着上花轿难看。”
    冰糖抽抽噎噎道:“我有消肿的药膏,我才不怕。”
    连小粥也道:“我也不怕。”她哽咽一声,上前来抱住了秦宜宁,“姐姐,我不想离开你。”
    可是他们都清楚,往后寄云和冰糖与秦宜宁见面的机会还多,连小粥却是要回天机谷去了。若是没什么大事,他们见面的机会会非常的少,以天机谷门人的性子,也着实不是会随意再出来走动的。
    秦宜宁拍了拍她的背,声音也有了几分哽咽:“我也不知将你许给方海玲是对是错,当初让你帮忙,我也怕是害了你。”
    连小粥连连摇头:“当初若不是姐姐救了我,我在山里早晚也是要饿死,要么就是要被野兽吃了。姐姐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也相信姐姐会保护我的。”
    秦宜宁心里温暖,笑着点点头。这世上总还有值得信任的感情,她不会出卖连小粥,连小粥也一直相信她,这着实难能可贵。
    寄云和冰糖也围拢过来,四个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一场。
    若不是秦宜宁还存留离职,不想耽搁了明日正日子,她还想留他们三人在自己跟前一起睡。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秦宜宁就起身,叫人给自己盥洗打扮。宫里要办喜事,出阁的是皇后娘娘的三个陪嫁侍女,皇后还早认了三人做义妹的,就连皇上都颇为重视此事,宫人们自然非常重视,一大早宫里的气氛都不一样。
    昭哥儿、晗哥儿、都穿了红色的小袄,打扮的年画娃娃一个样,与孙氏、马氏、郑氏一同陪伴着新娘子。
    秦宜宁清早先去慈安宫给姚太后请安,姚太后知道今日有喜事,却是眼睛一翻,冷哼道:“不过是身份卑贱的宫女,也值得皇后如此重视。皇后是身份尊贵的人,再不是从前的寻常命妇了,行事也该有分寸才是,宫女出嫁都弄的如此隆重,你也不怕叫人笑话?”
    秦宜宁懒得与姚太后对嘴对舌,只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太后说的是,臣媳不过是听皇上的旨意办事罢了,臣媳女流之辈,哪里做的了住。若是太后觉得不妥,要么臣媳去请示皇上,将此事取消了?”
    “……你,少拿大福来压哀家!哀家难道是被吓唬大的!莫说大福才当皇帝,就是做了玉帝,他也是哀家肚子里爬出来的!”
    秦宜宁越发的不耐烦了,“太后息怒,臣媳这就回去思过。”
    她行了一礼,就带着紫苑和含笑快步出去了。将姚太后气的原地跳脚却无计可施。
    找逄枭?逄枭肯帮她就怪了。
    秦宜宁回到坤宁宫,就忙着去偏殿陪着新娘们说话。
    一整日的时间排满了婚礼的流程,秦宜宁预备好的三份陪嫁也都已顶着红绸花放置在了院子中。
    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淡,凛冽的寒风却吹不散众人的热情,待到大红灯笼高悬,外头想起了催妆的喜乐时,喜嬷嬷忙看准了三人穿着的喜服给戴上了配套的红盖头,怕出了错,小心翼翼的扶着三为新人出门去。
    秦宜宁快步跟了上去,一路踏着红毯走在后头,不住低声叮嘱:“……往后你们都是主母了,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有什么难处了就来找我,若是闲着了,随时都可以来看我,他们若是对你们不好,给你们委屈受了,你们就来告诉我……”
    冰糖的声音隔着红盖头传来,又有几分哽咽:“娘娘放心,往后我常来看您。”
    “是啊姐姐。”连小粥话是抱怨,声音却在颤抖,“您唠叨了一整天,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我都不想嫁人了。”
    秦宜宁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笑着道:“好好好。我不啰嗦了。我只送到坤宁宫门前,你们接下来便各自回家去。你们的好前程在后头,我祝福你们都能与心爱之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这一番话,将三个新娘子又说的掉起了眼泪。
    三人被喜嬷嬷扶上了花轿。秦宜宁站在一旁,便不再多言。
    吹吹打打声近了,随着鞭炮声响,三台花轿被抬了出去。
    喧闹了一整天的坤宁宫一下就安静下来。
    秦宜宁站在宫门前许久,直到看不见花轿了才轻叹一声转身回去。
    身边没有了寄云和冰糖,她极为不适,却也知道自己要慢慢的习惯起来。人与人的相遇都是短暂的,分别才是长久的。能有这么一段情同姐妹不离不弃的日子,如今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幸福,奔向了各自的人生,她虽怅然,却也为他们高兴。
    同一时间的御花园,逄枭与季泽宇也屏退了旁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冬夜安静的石子甬道上。大太监刘安辅带着一群内侍和御前侍卫,只远远的缀在后头,并不靠近。
    逄枭笑着道:“虎子和汤秀那俩臭小子,要娶媳妇了,高兴的都找不着北了。阿岚,回头我也给你寻个好姑娘,你的终身也该定下来了。”
    季泽宇挑眉:“臣惶恐。赐婚就不必了吧。”
    逄枭哈哈大笑,拍了拍季泽宇的肩膀,“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束,咱们也就是兄弟说说话。”
    季泽宇笑了笑,秀气的眉头却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逄枭道:“我打算将你的流爵变成世袭罔替,以后你的子孙后代就都是定国公了。你说说,你是不是给尽快成亲,有了后代也好常来和他几个哥哥姐姐玩?”
    季泽宇的笑容淡淡的,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他眸光闪了闪,终究还是开了口:“皇上,其实臣今日前来,是想与您辞官的。”
    逄枭闻言当即就愣住了,脚步也听了下来:“辞官?是不是朝堂上的事有什么不顺心?还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地方?阿岚,咱们兄弟之间不必那么多弯弯绕绕,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都可以说出来。为何要辞官呢?”
    “皇上……”季泽宇转身,抬眸看向逄枭。
    雪狐毛领子的长披风松松的搭在他肩头,露出雪白的交领,他抬头时,交领之下弧度优美的颈部线条和喉结便已一个毫无防备的姿态显露出来。
    “皇上,我哪里是有什么不满?我只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
    逄枭愣了愣,一时间有些不明就里。
    见逄枭这幅表情,季泽宇再度笑起来。他生的寻常男子都没有的俊美容貌,可是极少笑,今天他笑容却是比往常都多。
    他负手向前走了两步,像是在沉思什么,过了片刻忽然长嘘一口气,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释怀了。
    “人这一生,最好的年华能有多久?臣前半生都在为了这个家国打拼。如今江山稳固,北边鞑靼不敢再犯,南边南燕也消停的像是鹌鹑,碾碎他们也不过是早晚一弹指的事,这个国家再无什么需要我操心的地方,我也想解甲归田,去做一些想做的事,趁着还年轻。”
    “阿岚,你不想留在我身边帮我吗?”逄枭语气难免有些焦急,拉着季泽宇的一只手腕仔细的看着他道:“人都说,创王朝容易守江山难,艰难的日子都在后头。你我兄弟打拼至今日一直并肩作战,往后那么多的险阻,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而所有人中我最信得过的只有你。”
    “皇上肯相信臣,那是臣的荣幸。可是这么多年,臣真带累了。”季泽宇的声音透着解不开的低落,“如今江山稳固,皇上位置坐稳了,身边又有妻儿陪伴,没有了外敌,以皇上和手下能臣的本事,这个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也不过是几年便可达成。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可是……”
    “皇上,我不想让将来的一切变的面目全非,还皇上恩准。”
    季泽宇恭敬的给逄枭行了礼。
    逄枭连忙伸手将人搀扶起来。
    他当然明白季泽宇在说什么。他们当初与李启天结义,起初也是彼此付出真心的,打江山时彼此救命都是家常便饭,他们三人身上流下的鲜血,至少有一般是为了彼此。
    可是如今他们三人如何了?李启天正在地下室里囚禁。季泽宇又为了是一些无所谓的事而打打算离开朝堂。在想想秦宜宁的家人……
    这个皇位,真的不是谁都愿意坐的。至少若他不是皇帝,秦槐远就不会想方设法的去给秦宜宁留退路。而季泽宇也不会对他客气的说出要辞官的话。
    逄枭紧咬牙关,许久才挤出了一句,“阿岚,你当真已做了决定?”
    季泽宇看着逄枭的双眼,许久才点点头,释然笑道:“是啊,决定了。”
    人各有志,逄枭知道自己不能阻拦。可他心里也着实堵着一块大石头似的。他拍了拍季泽宇的肩头,说不出话来。
    二人又走了一会,季泽宇才告辞离开。
    “阿岚,你的官位爵位我都给你留着。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逄枭将季泽宇送到御花园角门。
    季泽宇笑着点点头。可是他心里却知道,他若离开,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做官。
    他可以辅佐逄枭争这个天下,可他就是无法做逄枭的臣子。不如从此天涯,那样心里更自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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