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诀窍以后,接下来素天心不时地引入一丝冰灵气,分而化之。
    这般下来,虽然灵气增长不多,却极为耐用。素天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天地灵气也有高低等之分。而这冰灵气在品级上就远胜于她一般修炼时候的灵气。
    素天心这厢正玩得欢乐,却不知在自己把别人当成盘中餐的时候,别人也把她当做了碗中食。
    幽深的寒潭底,一股颜色比之冰水更深的水流划过,无声无息。
    素天心刚又磨完了一轮冰灵气,正想继续的时候,背后突然升上一股寒气。她直觉不妙,不顾一切发力就往水面上去,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束住了脚踝,一扯而下。
    一条冰冷柔软仿若蛇一般的物事划过她的脚踝,沿着她的腿盘旋缠绕而上,停在她的腹部。一股黏腻冰冷的感觉迅速地笼罩了素天心的全身。
    素天心发现,她丹田中的那团原本缓慢运转着的灵气球突然急速转动起来,灵气不可抑制地向体外泄去。
    素天心大惊失色,脸色一片惨白。
    那团灵气球不是别物,正是素天心通过修炼炼化的灵气本源。那灵气球若是浓郁到可以液化,便是筑基之时。而现在,那团灵气球正在飞快散去,这对于曾经有过一次经历的素天心来说,更是恍若噩梦。
    素天心屏气凝神,试图阻止灵气球的扩散,却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练气九层,练气八层,练气七层……
    修为一步步地在倒退。
    素天心依旧惨白了脸色,但是人却已经平静了下来。当她发现自己的灵气都是被寄在腹部上的那团鬼水给吸收以后,灵器法术一股脑儿全朝那边轰去。
    但那鬼水却丝毫不惧,被打散了就慢慢聚拢,只要有一小滴水寄在素天心的腹部,她的灵气依旧还会消散。
    到了只剩下练气二层之时,素天心心里一阵绝望。
    “我还有重来的机会么?”素天心自问。
    她不甘心。
    脑中突然划过先前灵气慢慢吞噬冰灵气的场景。
    那鬼水既然噬她灵气,必也是灵体。素天心想。
    当境界快从练气一层跌落时,素天心咬牙,然后便抓起腹上的鬼水。
    鬼水从指缝间滑出,素天心自是不会让它逃脱,运起残余灵气附于手掌,抓过鬼水就直接吞下。
    而这,也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吞下鬼水的一瞬间,素天心只觉脑中一阵剧痛,一些模糊的记忆闪过。
    黑水粼粼的寒潭底不见天日,南国侯府已经遗忘的记忆,独自于无边枯寂中流淌,重华宗千雨峰往事历历在目,静静仰望自水面来去的人影,十年杂役含辛茹苦……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一张女人的脸,琥珀色的双眸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然后平静而坚定。
    她是谁?
    我又是谁?
    七日后,所有活着的天门宫弟子都聚于秘境传送阵旁。不多时,一阵星光投下,一片一片的弟子随之消失。
    小红芽在寒潭边又守了三日以后,虽然心存疑惑,但最后还是搭着最后的星光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没有谁知道,在高岭雪山的某个溪谷,有一塘寒潭。芥子无日月,寒潭中的冰莲却结束了漫漫花开季。当玉白冰洁的花瓣渐渐凋落,晶莹剔透的心水莲子逐渐丰满,饱满圆润,譬如珠玉。
    而顺着莲枝,绕过莲藕往下追溯,在那黑幽幽的冰泉寒潭底,则沉着一具女人的尸身。浑身幽蓝冰冷,不胀不腐。就如那居于海底的娜迦妖族一般,似乎只是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秋去冬来,年复一年,她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十二年后,空雪山脉梧桐山前。
    一袭白衣,身负长剑,男子立于山前,神色一派平静。周围有人经过,或是面带惊奇地道一声“师兄”“师弟”,或有作揖恭敬地称一声“师叔”。男子也只是淡淡地点头,云淡风轻。那些人却是习惯了一般,面色如常。更甚者一脸激动,想要上前攀谈,却被身边的人扯住,摇头示意。那人只得不甘作罢。
    当年圆润的面庞,如今瘦削下来。褪去了稚嫩腼腆,留下的则是坚毅果决。原本清亮的双眸,渐渐沉敛,幽深而平静。
    这是一个真正的剑修,不事张扬,风华内敛,却无人会忽视他的存在。就如,剑,锋芒不露,观气却知深浅。
    鲍轻棠站在秘境前,静静地等着开启之时。脑中则回想着那句:“如果……就把她的尸身带回来。”
    姜河当时的表情很平静,但鲍轻棠却知道他内心曾经的沉痛和自责。
    十二年前,那人没有回来。他二人又在梧桐山苦等了一月,才恍然,她再也不会出现了。就在那一天,他们失去了同一个挚友,一个能谈法论道,交心交底,在今后的修途中可能再也遇不上的知交。
    相比于鲍轻棠的哀恸,姜河还有太多的自责。那日素天心的犹豫不决,自己以筑基丹相诱,素天心走前的惴惴不安,仿若诀别的托付,姜河发现自己无意中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一年,他没有闭关筑基。再一年,他依旧没有闭关筑基。那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他已经静不下心来安心修炼。
    直到原本闭关三年的萧逸在五年后出关,才一语点破个中奥妙,姜河才开始闭关筑基。
    而就在姜河闭关的第二年,年仅十七岁的鲍轻棠筑基成功,了悟木之萧飒剑意。无边落木萧萧下,风烟萧飒满僧窗。秋之寂寥,剑之悲怆。
    天象异变,甚至惊动了坐镇无量顶的六位元婴真君。一番博弈较量之后,元婴巅峰修士乌不悔自爱女乌云姗之后,破例再收一徒。此事当年不知羡煞多少旁人。但故事的主角却一派云淡风轻,并无甚喜。
    原本腼腆乖巧的少年,已然在不经意间悄然长大。
    再一年,姜河出关,悟风之无形剑意,拜入同样修行风之无形剑意的元婴真君万长青门下。
    那一时,只道天门宫天才辈出,风光空前,隐隐竟有成为五大宗魁首之迹象。
    事隔一十二载,当那团仿佛幽幽夜空,星河璀璨的巨大光团再次出现于眼前时,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面对的鲍轻棠,心中仍然闪过一丝恍惚。
    真相如同即将被揭示的棋面,那被埋藏的伤口隐隐作痛,似乎在等着他揭开旧疤,挖出所有的糜肉,还她一个雨过天青。
    梧桐秘境,一人一生只得进去一次。但对于身后有元婴真君为师的鲍轻棠来说,秘境的奖励显然不过尔尔。所以,他来此地,只为解开困扰两人十二年的谜团。究竟是生是死,如果活着为何没有出去,如果死了是惨死他手还是不慎遇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因果相生,业障必还。
    就在鲍轻棠奔袭各处,寻找踪迹的时候,原本如同死水一般的寒潭之中,也发生着变化。
    寒潭底,一个水泡升起,接着又一个。伴随着一阵呛水声,一溜水泡划过。
    原本死去的女尸,突然睁开了双眼。
    琥珀色的双眸先是无神,慢慢灵动起来。
    在一阵手忙脚乱的瞎扑腾之后,女人发现自己似乎善水,于水中也并不显得难受,才放松了身体,任她自己如鱼儿一般划动着。
    然后,就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乐此不疲地游动起来,接连变换着姿势。在发现自己能毫无压力地完成这些动作时,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旱鸭子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会游泳了,没什么比这更惊喜了。
    女人玩够以后,慢慢地往水面游去。却在发现周遭的环境以后,一阵愣神。然后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水中的倒影。
    而这时,鲍轻棠按着姜河的指示,刚刚踏足高岭雪山。
    高岭雪山溪谷绵长,雪瀑无数,以鲍轻棠筑基之资,也在山里转悠了好久,才寻到一个似是而非之地。
    寒潭冷清,上悬冰瀑,溅雪弥烟,分明是姜河所描述的样子。只是潭中央,并没有什么怒放的三阶冰叶心水莲,甚至于灵气全无,一潭死水。
    而潭边厚厚的积雪上,则有一排清晰的脚印向外延伸开来。
    鲍轻棠踏雪飞身上前,一看之下,眉眼间闪过喜色。这分明是一个女人的脚印。而且按着脚印深浅来看,应该也就不久。
    鲍轻棠正要顺着脚印追去,放开的神识却又有了意料之外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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