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公子被他一席话,不紧不慢,激怒得鼻子都要冒出烟火来,纵身就嚷出一句:“但是太子的身体!他……”
    “殿下的身体如何,殿下自己心里都有数。他心里清楚,咱们也就没必要瞎操心。您看看您,就是不该瞎操心。您不爱听我的劝,如今,我只求您让我过去。不然叫太子等得急了,问起来,我也不敢对他老人家说谎,到时候只怕您又要被太子申斥一番,可不是我不妥帖了?”
    那小男人表面上笑眯眯地,柔和得像一个面团子,谁知道,却每一句话都正戳在人最痛的地方,当真是笑里藏刀,话语中字字是毒。
    孟潇潇立刻记在心里,保证从今以后,死死记住这个人,千万能躲就躲,不要惹到他。一旦惹到,一定要一招致命,千万不能留下活口才是。这样的人,狠毒的就像是蛇蝎,不,比蛇蝎还要狠毒,蛇蝎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性命伤人,这样的人,却肯为了一时的快意,去折磨别人心头最痛苦和柔嫩的部分。
    孟潇潇这里心内有了算计,但柳岸公子正在气头上,却万万忍不下这一口气,急得狠狠地忍了半日,使劲在地上剁了一脚,这才咬着牙齿扭头就跑走了。
    孟潇潇想着他必定不肯就此善罢甘休,若是再耽搁只怕自己的计划夜长梦多,有可能要搁浅,便急忙向那内侍躬身施礼,柔声细气地道:“请问,咱们能走了吗?”
    那内侍正看着柳岸公子走去的方向,得意洋洋地运气,见孟潇潇柔柔地向他说话,也乐得满面笑容,忙点头道:“走走,咱们这就走!”
    一时步入了太子宫殿之中,来到门口,那内侍便回身对孟潇潇笑道:“姑娘请进就是,往里头,就不叫咱们跟着了。”
    一句话说得孟潇潇有点打怵,却也不得不鼓起勇气,一步一步,就往太子的宫殿内走去。
    一路都是红彤彤珠子,上头挂着金红的帐帘子,上面金银花色,织帛绣锦,又到处垂着流苏、璎珞、珍珠串子,满目好不华丽。却总觉得若是一位太子的宫殿来说,虽然足够奢华,却过于旖旎颓靡。只不过孟潇潇来到这里,却并不是来看建筑风格,所以只不过草草掠过,便再也不提。
    转入正殿,却见依旧是层层帐幔,如今并不是隆冬季节,夏州天气炎热潮湿,常常有瘴气;若不是万不得已,总要见风通气才对。所以一路上都看到民居简薄,只有些竹帘充作是墙。太子宫殿虽然应该豪华点,但围着这么多帐子,捂得密不透风,总也过分了点吧?
    难道说一路上都听见他们对太子的身体健康有些遮遮掩掩,难道太子真的有啥重病了?
    正好!炎弘也说那个淼太子快要出什么事,大约就是快死了,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再说他如果重病,心头血就更好办了!
    孟潇潇想得欢畅,步履轻快,不一会儿穿过殿堂,就入了内室。
    却才一转弯,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叫:“是谁?”
    这声音,尽管孟潇潇也算见多识广,却被生生吓了一个机灵!又沙哑,又哆嗦,又是微弱得像个老人,仅仅两个字,却拉风箱一般喘了三四声。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已经黄土埋了半截,就要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但隐约一丝声线,听上去,却又有点像是年轻人的声音。
    简直就像是生生把魂魄抓走了……
    孟潇潇抖了几抖,被问了第二次,才鼓起勇气回答:“是……是您叫我来的……”
    “进来……咳咳咳……进来吧。”
    孟潇潇攥紧掌心一把汗,闯进堂中,只见豪华的卧房珠玉满堂,红绿宝物堆得满屋都是,豪华奢靡堪比天宫一般。一张巨大的三层高床,雕花镶玉,金碧辉煌,窗前侍奉着十二个侍女,个个衣着绫罗绸缎,面目生得粉妆玉琢,身段袅袅,每一个都如仙女一般。
    那床正中却歪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脸色就如死灰中泛出来的白烟一般,两个眼窝深深陷落进去,腮帮子都瘪瘪的,若不是衣着华贵,简直就似个活骷髅一般,怎么还认得出是当日欢宴上那个****声色的淼太子?
    却是那“骷髅”虚弱地抬了眼,看看孟潇潇,点头道:“果然不错,就是你……”
    孟潇潇瞪大着眼睛,警惕地瞪着他,生怕他一声令下,就要叫人来于她不利。看来他是认出了,自己就是当夜跳舞的花琳琅,并且特意找了自己来。毕竟当时,花琳琅是炎弘的探路石子,如果淼太子要挑自己来报个仇,也再正常不过。
    但那个瘦成骷髅的淼太子,醉眼迷离,双颊上带着饮酒后的红晕,却只是嘻嘻嘻地笑,指点着孟潇潇,咳喘不停滴道:“你……你来得正、正好,一别如此久,让我魂……魂牵,梦萦……如今,就把那天,跳过的舞,再!再给我跳一次!”
    孟潇潇听了就是一愣。
    啥?
    再跳舞?
    人家都说,人有钱有权了之后,就会发神经病,看来这话还真不是瞎说的,你看这个淼太子,不就是一副有精神病的样子吗?想来想去,好吧,眼下也不好违抗他,不然自己的计划就不好实施了。不过,这些侍女有点碍事呢,试试看之前的老办法能不能再用一次好了!
    孟潇潇照例堆起满脸笑容,甜蜜蜜地道:“太子,可还记得当日与琳琅的约定?在我起舞的时候,要做什么?”
    淼太子倒也知情识趣,居然真的就眉梢一扬,挥了挥手。
    那群侍女居然就轻易地全都下去了。
    看来这样轻狂张扬的事情,这淼太子也不是第一次做。
    孟潇潇心中一时拿足了十分的把握,这淼太子看来容易被美色忽悠,要拿到他的心头血,恐怕不难!不用听人说前因后果,孟潇潇也看得出,眼前这一位淼太子已经是病入膏肓,坚持不了多久就要不久于人世了。而他却似乎也并不怕人刺杀,轻易就遣走了几位女仆。既然四周并无旁人,孟潇潇便想着,也没有必要再扭扭捏捏跟他周旋,浪费时间,尽快些完成了事情,赶快跑出去找龙玥天才是正事。
    她忙向前一步一步地走,又笑吟吟地道:“太子叫我跳舞,一定要离得近些,才看得清楚。”
    淼太子倒是喜上眉梢,更加开心地道:“没错没错,就是要离近些才好!我自那夜之后,一直,魂牵梦萦,如今再看一次,若有往生,也不枉死一次了。”
    孟潇潇脚步不停,继续向前,口里却还是笑问:“只是此处并无乐曲,我该怎么歌舞?”
    太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只管跳,管什么乐曲!”
    孟潇潇此时离他已经只有五步,只是短短五步,若再向前又怕他叫人,只好舒展手臂摆了个架势,娇声道:“那就请太子帮我打拍子,这就跳给太子看。”
    一时便莲步轻趁,霞衣如飞,依着心中的记忆,将那日所跳过的舞蹈,又八九不离十地跳了出来,虽然没有乐曲,那太子的拍子也是一时有一时无,却也显得有三分振翅如飞,翩跹舞动之美。更加上孟潇潇是一等一的倾城美人,即便不笑不说,也足够人赏心悦目,如今姿态优美,回眸浅笑,自然哪怕没有乐曲,也生生在空气中变出美妙的乐章来。
    却是跳着跳着,脚下步伐就往太子的身边越靠越近,五步转成四步,四步转成三步,抛了个烟波笑一笑,趁着太子心甜意洽糊涂的时候,又往前走了一步,眼看就在太子身前距离很近的地方……只要再前进两步,稍稍抬起手,就能抓住太子的衣襟,拔下头上的发钗,刺入他的心窝……
    孟潇潇鼓足勇气,脚下就要踏动一连串旋转,力图在几个令人目眩的动作之间,让那太子被迷得稀里糊涂,毫无防备,到时候一定就被她刺中!
    却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忽然外面一阵喝叫,冷不防一个人呼啦一声推开紧紧合拢的窗扇,掀开帘子就跳了进来。
    外面的守卫喊声大作,一个个也要追进来,却被那人回手把窗子一关,冷峻地大声道:“都给我滚,太子面前,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孟潇潇正要做坏事却被吓了一跳,心口乱蹦得喘不过气,这时候定睛一看,才看出原来跳进来的人是刚刚被那个小男人内侍赶出去的柳岸公子。不妙不妙,这柳岸公子十分忌惮自己,他现在来了,只怕好事就要泡汤!
    果然柳岸公子回头一见了孟潇潇,就如见了仇人般双目喷火,一头扑过来:“你这妖女!还敢来见太子!”
    孟潇潇想着淼太子在场,不能惊了他引来御林军,急忙闪身躲避,一边躲一边娇滴滴地大喊:“是太子叫我来的!太子要看跳舞!太子救救我!”
    那柳岸公子怒火冲天,哪理她求饶,步步紧逼一定要把她抓住不可。
    但淼太子一下子被打散了看歌舞美人的兴致,顿时就大怒起来,连咳嗽带喘气,挣扎着大喝一声:“放肆!”
    柳岸公子死死按捺,这才站住脚步,极其勉强地向淼太子施了一礼,大声道:“太子,她是那炎弘的手下,您怎么可以轻易,就让她单独在身边!”
    太子却横眉冷对,全然不管柳岸公子着急的样子,只是哑着嗓子,艰难地咳嗽道:“柳岸,你,咳咳,你……出去!”
    那柳岸却不似往日看到那种恭敬从命的架势,硬生生站在那里不肯后退:“我要走,必定带这妖女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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