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布等人睡得好不好陈庆不知道,反正他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吃过早饭,他左等右等,英布竟然没来。
    “咦,奇怪了。”
    “这么沉得住气吗?”
    陈庆根本没想到,英布一大早带着手下们去渭河边洗漱去了。
    大冷的天,秋风萧瑟。
    一群人找了个僻静的水湾,冻得牙关嘎巴嘎巴响。
    洗漱完不算,还把衣服扔进水里搓了又搓,然后生火烤干。
    此时每个人看向英布的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幽怨。
    又坚固、又保暖、又舒适。
    没成想竟然是乞丐住的下水道!
    “都洗干净些。”
    “别坏了自家兄弟的体面。”
    英布不着寸缕,一身旺盛的毛发瞧着格外野蛮凶悍。
    他把白狐裘放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每隔数息就要回头看一眼,生怕被哪个不知死的偷了去。
    大河上有装满货物的船舶来回穿梭。
    偶尔有人注意到这群深秋里下河洗澡的男人,站在船边指指点点,放声大笑。
    “呵。”
    “你笑我、辱我、轻我、贱我又能再有几时?”
    “待某家成事归来,尔等皆要俯首下拜!”
    英布回过身去,中气十足的大喝:“衣服烤干了就穿上,咱们干大事去!”
    ——
    陈庆等了几刻钟,实在有些坐不住,便打算出门先去北坂宫处理公事。
    “陈郎。”
    “田师兄准备成婚了,昨夜便去了我爹那里,求他请人纳彩。”
    相里菱一首等到嬴诗曼出了门,才跑过来告知了这个好消息。
    “田舟要成亲了?”
    陈庆猛地站起来:“我怎么不知道?”
    “女方是谁?”
    “什么时候定下的?”
    相里菱嫣然一笑:“就是前几日田师兄卧病在床,李府丞安排了一名婢子服侍他。”
    “许是照顾得体贴入微,朝夕相伴便生出情愫。”
    “二人或许……”
    “田师兄觉得不能负了人家,便来征得我爹同意。”
    陈庆立刻问道:“老泰山答应了?”
    相里菱缓缓点头:“田师兄早就该成家立业了。若不是皇陵工期紧张,秦墨众人身受桎梏,岂会拖延到今日。”
    陈庆暗暗惋惜。
    原本打算等房英乘船寻访仙人之后,立刻撺掇田舟发扬魏晋风骨。
    没想到居然被人抢了先!
    “田师兄不地道啊!”
    “怎么不来跟我说一声,我亲自去给他说亲。”
    陈庆抱怨了一句:“阿菱,速去准备礼品。”
    “多拿几样贵重的珍宝,当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相里菱犹犹豫豫地说:“秦墨中全是笨嘴拙舌的男子,我爹也不是那能说会道的。”
    “陈郎,你……”
    陈庆爽快地答应:“为夫正有此意。”
    “田师兄为内务府立下了汗马功劳,替他走一趟是应有之义。”
    相里菱大喜:“那我这就去准备了。”
    “快去,别忘了多拿几样稀罕玩意儿。”
    陈庆迅速吩咐道。
    不多时。
    一辆马车驶出府邸。
    陈庆特意吩咐管事,英布等人来了之后好生招待,然后才急匆匆地和相里菱一起往尚书府奔去。
    却没想到二人抵达时,相里奚等人己经出了门。
    问明去路后,车夫继续挥着马鞭追赶。
    穿过渭河上的横桥之后,朱门画栋、高窗朱槛在身后逐渐变成了模糊的轮廓。
    映入眼帘的是朴素的民宅,略显破旧的地砖,充满市井烟火气的街道。
    咸阳北贵南贱。
    住在渭河南岸的全都是黔首百姓、商贾、庶民,与北岸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车夫一边打听着一边牵着缰绳前进,穿街过巷走了许久,才看到几辆马车停在巷口。
    “田师兄他……”
    陈庆意外地朝巷子里张望。
    里面低矮破旧的房屋,连他当初的铜铁铺都比不过。
    田舟找的婆娘家住这里?
    “陈郎,快下车吧。”
    “我看到父亲的马车了。”
    相里菱下了马车,拎起一个个精致的礼盒。
    “我来吧。”
    陈庆拿过其中沉重的几个,心中替田舟感到不值。
    你吃苦受累了那么多年,而今终于迎来了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怎么不学其他师兄弟找个落魄的名门贵女?
    或许是因为相里奚等人锦衣华服,气势不俗,附近的邻居全都围在主家门前看热闹。
    陈庆和相里菱站在人后,不用踮脚就能看到相里奚高大魁梧的身影。
    “老丈有什么要求,尽可提来。”
    “田舟是我门下爱徒,自小带大,与亲儿子也没什么不同。”
    相里奚果然不是干媒人的料。
    这番话说得坦诚,却太过唐突。
    如果换了贵族士人家里,非得被人赶出来不可。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
    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了风霜磨难的痕迹,拘谨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大人。”
    “小老儿别无所求,我家翠儿能攀上你家的高枝,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面相沧桑的老者嗫嚅片刻,缓缓说道:“我只求你们不要打她。”
    “若翠儿真犯了什么罪过,轻轻打两下便罢了,不要伤了她。”
    相里奚认真地点点头:“田舟定然不会做那欺凌妻儿之举,老丈尽可放心。”
    “还有呢?”
    老者犹豫片刻,看向自己的妻子。
    “我也厚着脸皮说一句。”
    “你家是豪门大户,我们呢,不过一介草民。”
    “翠儿若是哪天做错了事,请别把她赶出去。”
    “哪怕有片瓦遮身,粗茶淡饭供她吃喝也足矣。”
    老妇人恳求道。
    相里奚简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继续问:“还有什么别的吗?”
    田舟一首追随在他身边,这些年受了不少苦楚。
    相里奚深深觉得亏待了自己的爱徒。
    如今他也算功成名就,如果有可能的话,帮衬下对方的岳家也算一种变相的回报了。
    “还有……”
    老夫妇两个互相对视了许久,缓缓摇头。
    “老钱头,替你家翠儿讨个诰命夫人啊!”
    “有了诰命,才算是正室夫人!”
    “对,要一副诰书!”
    正所谓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相里奚和秦墨门徒也没什么官架子。
    街坊邻里纷纷起哄。
    老妇人略显意动,随即又摇了摇头。
    诰命夫人,哪是他们敢想的?
    “区区一张诰书,这有何难?”
    陈庆拉着相里菱的手:“老泰山,为田师兄纳彩,你怎么不喊我一道来?”
    他们挤开周围的街坊邻居,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走入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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