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的今日。下午。
    风雪交加的日子。
    天冷得出奇。
    那天的我,似乎对气温没有了感觉。
    在我兄妹媳妇们的泣嚎声里,在喇叭的声声呜咽里,厚道、慈祥、和善,为我们兄妹辛劳半辈子的亲爹,一声不响地走了。
    爹是躺在村里的拖拉机上走的。这,成为儿女们永远的痛!
    而爹的坐骑,50年代就驮载着爹,去山区任教的不知牌子的老掉牙的自行车,卷缩在家的墙角,掩面泣啼。
    爹,不是年迈的老者,才走过了六十四个春秋。
    十三年前。前三天,清晨。
    当我把急剧喘息的爹送去医院,当我附耳告诉爹,来到医院就会好的,当爹无力地对我点点头,当爹无力地摸着我的手,我还是满怀希望的。
    爹,是顽强的。
    92年,当爹去北京二弟所在的医院,诊断患了绝症。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命运怎么会愧对忠厚之人?
    当我请假连夜进京,面对白纸黑字的诊断书,一阵眩晕。
    肿瘤医院的教授叹息着:手术是无法做了,让老人活得高兴些。做子女的,不要为老人留下遗憾。
    于是,我和弟弟相商:趁爹身体还好,赶紧陪爹去景点看看。
    征求爹的意见,先去游览了亚运村;景山公园里,爹给我讲解明朝没落的崇祯皇帝;天安广场,爹讲解着毛泽东主席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的盛况;毛泽东纪念堂里,面对主席遗体,爹泣不成声,说,终于见到老人家了。吓得我赶紧把爹架出了纪念堂。爹要求再次排队进去瞻仰,我骗爹说,一人只准瞻仰一次的。爹才罢休。
    爹住院做化疗。医院规定,不许陪床,爹撵我走。只得铺张报纸,坐在走廊外头,等。漫长的日子。
    农历的三月初四,是爹的生日。
    二弟外出做手术了。我央求看护的同意,把买来的四个小菜、一只碗口大的袖珍蛋糕摆在爹的床头,倒上可乐饮料,代表全家,祝福爹的62岁大寿。爹开心地笑了。我也笑了。无声的泪,流在心里。
    爹,高兴了。喝口饮料,啦开了我所不知的家史。激动而又慌乱中的我,赶紧掏出笔,却找不到半张纸片,只得在半天才掏出的公共汽车票面上,匆匆记录着。谁想,这竟成了爹最后的家世交待。
    回家乡。继续着周期性的化疗。现代医疗技术,并没有遏制住低分化腺ca的剧变。
    93年底,为爹做了扩散到腹腔的肿瘤手术。
    爹在术后的剧痛,因为抑制痛苦而扭曲的脸面,至今时时闪现在我和弟弟妹妹的眼前。
    “等春天树木发芽了,我的病就会好了”爹的话,成了我们兄妹的最大安慰。
    我们期盼着,期待着那带来生机和希望的春天早早到来。
    然而,满怀的希望,破碎在94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轻盈,莹白。
    雪,飘逸,凝重。
    雪,是希望天使的翼翅。
    依然盼雪。
    盼望飘然而至的雪花儿
    会带来
    亲爹
    发自天国的消息。
    2007年12月5日晚6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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