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嘴唇,木木地站起身,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转身,拿好自己的包,抬腿慢慢向门口走过去,他在她身后,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口,握紧的拳头砸在一旁的柜子上,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夏言歌,为什么你变成这样……你不是不会认输的痞子吗?”
    是啊,为什么,要一副受了伤的表情,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离开,不是应该要争辩,不是应该要指责我不该这么说话的吗?
    或者,骂我,打我也可以啊,可是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脆弱,不堪一击,怯懦到就算是对方的错也不说出来呢?
    方才的对话,夏言歌边走边反省,自己是没有说错什么的,可是为什么谭星突然就起了那样的反应,是因为自己喜欢苏瑾的心情被人发现而且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所以生气了吗?
    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用不着竖起身上的刺,这样中伤对方吧?她走得很慢,来到车前面,觉得有点儿莫名的腿软。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上一次,是陆飞那句“你死了我会内疚多久”让自己连走路都需要莫大的力气,现在呢,她对着车子,笑了,眼泪慢慢流出来。
    也许就像谭星说的,可以不用再管他,不理会他,让他自己去享受他糜烂的生活,d.s可以不用签他,然后自己自然也就不用和他在一个公司呆,这不是很好么?皆大欢喜啊皆大欢喜。
    可是一定要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吗?
    一定要表现得这么嫌弃么?
    她扶着车子,慢慢蹲下来,开始抽泣起来,手在发抖,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谭星不是这样子的,谭星不是这样子的,多年前的他,是好看的温柔的少年,不愿意伤害别人……那么被忽视掉的那封信算是怎么回事呢?
    车子停在别墅院子一角的车库,而她蹲在旁边,搭在车子上面的手慢慢落下来,双手抱紧了自己,她开始无声地流泪,很久没有像这样哭过了,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仲睿哲,她想到他听到自己搞不定谭星一定会很失望,她更加难过了。
    多久以前呢,和韩一起看过一部电影。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讲的是,一个一辈子都在寻找爱的女人,一辈子也没能找到爱,最后孤独地死去。
    松子最擅长的,是付出爱,每一次都那么投入,奋不顾身,可是真糟糕,夏言歌怎么还可能会奋不顾身,当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保护自己这上面,结果还保护不了自己的时候,夏言歌才发现自己这个失败者做得有多么彻底。
    哀莫大于心死,可是如果心死了,那也就不会痛了,要是发现那颗心还在不安分地为某个人跳动着,那才是最糟糕的,那颗心,生不如死。
    衣兜里面是震动起来的手机,她哆嗦着,努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掏出来看到是仲睿哲的名字,按下了接听。
    “夏言歌,还在谭星那里?”
    “嗯,马上就回去了。”
    “现在谭星在你身边吗?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
    “他不在,”夏言歌回答:“你说吧。”
    “……你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没事吧,感冒了?”
    “没有,到底是什么事啊。”她深吸了一口气,只想快点挂电话。
    “艺人总监认为谭星是一定要想办法签下来的,我们俩意见有点儿分歧,所以今天你下班之前来公司一趟,我想和你这边了解一点情况,可以吗?”
    “好,我马上就回去了。”
    挂断了电话,叹口气,好像因为这一通电话的骚扰,这场无力的哭泣也不得不打烊,她慢慢站起身,低头在包里开始翻着找纸巾擦脸。
    车子慢慢驶动了,因为是自动档,她还腾出来一只手,拿着湿巾使劲儿抹自己的脸,刚开出车库十多米,速度倒是缓慢,前面出现了了一个人,挡在路中间。
    定睛一看,是谭星,她这会儿来了点力气,脑子清醒得就像明镜,看到后视镜上面自己红肿的双眼,萌生了要绕过谭星开出去的想法――要是被他看到,一定会发现自己哭过了,这人丢不起。
    可是路好窄,伸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晃,一不小心车子就擦到一边围着花园的栅栏,前面的人没有挪动的意思,就站在路中间,移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万般无奈之下,还是踩了刹车。
    她没有立刻下车,隔着挡风玻璃和谭星的目光对上了,然后又赶紧低下头。
    脑海里,一个声音在说话。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啊。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样玩弄她,很有意思吗?小心地把视线往上挪了一点,那个人还站在那里,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谭星看着车里的女人,双眼已经是红肿的了,表情倒还是倔强的,低下头去的动作,让人有些心疼。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下车的意思,他索性几步走过去,伸手在车窗玻璃上面敲了敲,“夏言歌,你给我出来。”
    她愣了一下,低头一言不发,也不动。
    “砰咚!”一个声响近距离地传过来,就在耳边,她看过去,谭星居然在握着拳头砸车窗。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种微妙的愤怒,她有些不爽了,这时候该愤怒的人,明明是自己,他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发脾气?
    第二拳砸过来,她咬牙切齿地隔着车窗看他,就是不开门。
    第三拳,第四拳……
    钢化玻璃很坚硬,从骨骼里面都开始散发出来的疼痛在身体里面叫嚣,这样子,脑袋好像就可以清醒一些,他再次一拳砸过去,手因为疼痛,开始变得麻木了。
    夏言歌坐不住了,她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愤怒,可是他是真的在生气,钢化玻璃又怎么能够被打破,可是再这样下去,他的手一定会受伤的。
    下一拳还没有过去,窗玻璃被摇下来了,她看着他,“别打了,手不疼么?”
    然后故作镇定地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好了,又说:“好狗还不挡道呢,你这是几个意思?”
    顶着浮肿的,红红的双眼,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明显的底气不足,下意识地去看他方才一直在打窗玻璃的手,有些担忧,没顾得上反应,谭星就突然往前又走了一步,然后伸出手抱住了她。
    一秒钟过去了。
    两秒钟过去了。
    第三秒,夏言歌好歹是反应过来了,伸出手开始推他,“你这是干嘛,你放开我,你……你怎么了你?”
    他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的颈窝那里,嗅她身上的气息。
    真是个粗糙的女人,香水味儿都没有,全是洗衣液的味道,单调又让人觉得安全,说不明白的东西在他心底暖暖地散开了,像是荒凉中突兀涌现的流水潺潺,轻抚着旧伤口,疼痛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你……”夏言歌继续努力地推着他,可是因为力气的差距,那身体纹丝不动,她有些无力了,“你这是怎么了啊,你放开我好不好,有话好好说……”
    “别闹,”他突然开了口,“就这样,一会儿就好,不要推我了。”
    夏言歌一愣,双手不知所措地停顿在半空,过了一会儿,垂了下去,在身侧轻轻握紧了,他身上有淡淡的,很特殊的味道,那是谭星的味道,她问:“你的手受伤了没有,疼吗?”
    “你男朋友对你好不好?”
    “你明明知道那是钢化玻璃会伤到手的,你刚刚为什么要敲呢?”
    “你刚才是不是哭了?”
    “呵……”她轻轻地笑:“这算是对话么?是自说自话吧。”
    他又加重了力度,左手在她腰际,右手紧紧贴在她肩头,这样的力度让夏言歌觉得有些疼,却不想再推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此刻的谭星,很脆弱。
    那个呼风唤雨的花花公子,现在,很脆弱。
    “如果要妥协的话,至少要找一个可以买得起像样的房子的男人妥协吧,夏言歌。”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夏言歌有点儿恼火地推了他一把,“你这人真俗,我妈都没有纠结房子了,你还在说。”
    他倒是纹丝没动,“大家都是成年人,考虑问题不就是这个模式么?难道你想要嫁过去跟着还房贷或者居无定所?”
    “如果你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那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了,是谁都无所谓了,房子什么的还重要么?”她反问。
    “既然和谁在一起都一样,那必然是和有房子的在一起更好啊,”他轻轻笑了一下,慢慢地松开了她,低头看着她的双眼,问:“夏言歌,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她看着他,从他眼睛里面看见某种复杂起来的东西,像是雾霭茫茫一般的忧伤,铺天盖地。她说:“还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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